四
午后的阳光,总有着微凉的气息。临江陵园的风,由温润开始变的温凉。
我搀扶着爷爷,慢慢走回先下车的地方,离开这个我曾想要来见他的地方。多少次想要去和他见面,只是没有预料会以如此姿态来见他。
他是安静的在这个地方矗立着,半米高的墓碑上有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这以后多年里,我都难以忘记,扶着爷爷时候,在抬头那一瞬看到的那个音容。
我用右手护着爷爷的左臂,走回等车的站台。
我在转弯的路口,一眼可以看到那些搁在墓碑前的花。
只是,这花不只是我放下的一束。我在放下花的时候,我就发现,这里还存在着一束玫瑰花。红色的玫瑰。也许是这冬天的气息浓厚,冷冽的夜晚,使得红色的玫瑰都开始褪色。靠近长江的位置,总是有水汽弥漫。
玫瑰的颜色由红变淡,就像一滴红墨水滴入这一杯清水,慢慢融入清澈的水滴分子,然后,这一杯水也就稀释了所有的红。
一如岁月对待感情一般,时光充斥着流逝的声音,在不经意的回头间,人和事,都已经发生了太久,或是已发生的太快了。
红玫瑰,它带着火热的味道,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素色单调的墓碑前,看着那样的刺眼却又在心里找不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
因为,我想到一个女人。也许,只有她才会这样的放在这个位置。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
胡果果。
这样的颜色是他们感情的象征,这是外人想到的一种感情里的挣扎。火热的色彩里有着一抹笑容是他和她,我只是他弟弟,听过他说了那么多次的女友,那应该是多么真挚的情怀。 玫瑰花红,火热如唇。
只是送花的人不在了,赏花的人成了买花的人。
我送的是怀念,她放在这里的是感情的祭奠。至于爷爷,他那眼神和叹息是一种无奈。常听室友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梦里,少不了女人,女人的梦里,少不了男人的梦。”自己有过那些童真,几乎是幼稚的梦。不与人说,只是表明一种态度:小时候的梦,便让它成一个梦,而且是一直是那种梦。
这是一个我愿意待在里面的梦,不愿说他的离去是一个事实。
我想,她也是如此的想着。
梦里的你和我都是觉得没有对与错,错别的时光可以补救,离开的人可以回首,那里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以有了一个无尽使用的空间。
她的梦,我的梦,还有周围的这些人,我们都在等着梦醒,又怕梦醒。
五
斜阳出现在眼前的山后面,山峰微微托起着云彩。腊月的天气,能够出现这样的情景已属不易。虽然离着一段路,但还是能远远望见前面的望关村,山下那一片湖旁的一栋房子就是我家。离着不远有一间与我家类似的房子是齐熙的家。而大伯的房子是在这不远的山坳处,临近大路的一间屋子,老旧可见,没有人烟。刮花的墙壁,稀疏的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一阵萧条,尤其是我现在从车子上看着它。远处的人家是炊烟袅袅,这间屋子是孤独处在烟云飘过的风中,它是像在等待着远方离去的人,等着他们的归家,不辞辛苦的永久凝望。
车子就是在这间屋子三十米左右的路口停下。我扶着爷爷下车,他拄着拐杖,走到路口边上看着这间少有人去光临的屋子,一阵地感慨。他还说起了俊哥小时候就是他带着在这个屋子里玩耍,我默不作声地听着。也许,这多年过去后,小辈里唯一享受过他的记忆不断回调地就是田俊了。
“田景,你小心你爷爷的脚。踏空就摔倒了。”车窗里伸出一个脑袋,说道。
“嗯,我会的。”我立马走上前去,去护着爷爷的胳膊,并对这个声音回应道。“多谢您的提醒,谢叔。”
“应该的,应该的。我听烟儿说,你爷爷才出院嘛。应该多加小心才是。”谢叔接着说道。
“出院还没有一周。但是爷爷恢复的还可以。蓝烟应该回家了吧。”我不由地一笑,对他说道。
“那就好。你还是要多看着点,小心滑倒这田里去了。蓝烟就回来一天,然后就回渔北市了。她在中心医院实习。”谢叔连忙说道。蓝烟,就是他女儿。她的小名叫蓝烟,学名叫谢蓝烟。
“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爷爷听到我和谢叔的交谈,插了一句。“你小子和宏远在这田里打架的时候,我可是一手架着一个,扔到这上面的吧。”
“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您还记得啊。”谢叔听了一笑,朝着爷爷说道。
“当然记得。你去忙吧,小心开车。”爷爷也是展颜一笑,拉着我的手,对他说完,然后往我家那边走过去。“景儿,咱们这就回去。”
“恩,那您老慢点走。”谢叔回应了一句,缩回脑袋到驾驶室,然后发动车子开车走了。这是最后一站,车子上最后就只有我和爷爷,他才停下来和我们聊了几句。离家就这么一段路,我觉得和爷爷走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多说什么话。一直拄着拐杖往前走,我一路跟着,我的手被他握的很紧,仿佛我是被他带着这么走的。小时候,我和爷爷出门都是这样,他带着我往前走,但现在这种感觉又产生在心中,可转念一想,自己无论多大的年纪,在他的手里握着的依旧还是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少年。送爷爷到他房里,爸还没回来,妈在后院做晚饭,我提前给她打电话了,今晚我回来,这也是我阔别三个月后再一次回家。
“妈,我和爷爷回来了。您要不要我帮忙?”我走到后院,推门而入,说道。
“没什么要帮忙的。你做自己的事情。床单拿到二楼去了,你去把床铺一下。等会下来,吃晚饭。”她听到我的声音,从厨房里出来,对我说道。
“嗯,要帮忙就叫我,我上楼去整理了。”我微微一笑,转身朝二楼爬去。
“嗯。”她舒心地答了一下,然后又步入厨房。
六
我妈叫苏仁莲,我爸叫田宏志。一个小学毕业,一个初中没毕业。这是一对老实自在的夫妻,我这个儿子也是如此。农村本性是在他们的性格里体现的淋漓尽致,不与人争,与世无争。踏实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外物会去影响他们的平淡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近屋子后面有一座山,门前一片大湖。当然,这望关村是一块远离城市的平实之地。而平实之地往往会有它独有的平实的幸福。
九十年代初期,那是一个懵懂的年代,亦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年代。他和她都是二十出头,他们是年轻的一代,他们理所应当的应该要跟随打工潮去南方捞金,然后回来繁荣整个家庭。只是,最终他们是最后没有踏上从渔北市南下的火车。
这里面的原因不止一种,林林总总的这些年过去了,我也知道不少这些原因。
后来,听一位姨母说,他们也是准备去打工的。但是,他们最后决定留下来的原因——若是他们走了,孩子就没有了父母的教育。在外面挣那么多的钱,也是为了回来给孩子当教育经费和家庭开支。现在的我,仔细想想,他们的决定是多么的难得和正确。小时候,我在家总觉得他们为什么不去外面打工,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的玩,不用管我,被他们管的太严。羡慕那些外出打工后在家的孩子,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直至今日,他们所做那个“不离开”决定在当初惹了很大的争议,但现在又是获得很多的夸奖。原因就是——望关村最后读书走出来的孩子,也就我和谢蓝烟。就凭这点,使得很多人都在重新思考自己出去打工的最终目的。他们的做法是一个长远的安排,那是我不可预计的结果,我曾问他们怎么不出去打工,我爸凝神地对我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出去了。”
这是一种没有任何办法的追求,生活的矛盾会对准这个家庭,这多年的时间,里面有争吵,有哭泣,有眼泪,但最后还是这样的坚挺地走过来。这是属于他们的骄傲,属于他们的自豪。
心里默不作声地为他们的付出而感动,而自己考取大学后的原因,也是想替他们去看看这外面的世界。还记得,一次老爸在酒后说过的一句话,“好好出去闯,别像你老子就窝在了这块地上大半辈子。”说完他还重重的拍在我的肩膀,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在不断地点头。
若是放在现在的日子,他那手掌拍过来,这里面的含义是我不可抗拒,也是我要加倍努力的根源。现实的是,已经快上完大学的自己,再也没看见他那样地说过。
我有时困惑着,是否自己已经做到,但是我毕业后却是想回到这个渔北市,是否又违背了他的意愿。这种疑惑,深埋心中已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