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歌姬

图片发自简书App

作为兰科斯特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我见过一些患者的谵妄症状,其惊悚程度让一般人几乎要质疑自己所见的世界是不是虚假,而他们看见的才是真实。但同时狂热于探究超自然现象的爱好,往往会令我失望,那些表面上惊为天人的特殊状况,总是由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或者刻意为之所创造。

除了这一次,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个病人。

他的名字叫肖默,是一个18岁的华裔年轻人,他并不是自己走进我的私人诊所,第一次见面,是我应邀亲自登门拜访。

肖默的父亲是一位出色的华裔钢琴演奏家,在圈子里享有盛名,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因为个人喜欢古典音乐,所以在某些社交场合和这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聊过几句。

这一次他请我帮忙,是不希望自己儿子的病被太多人知道,也不想让他被关到精神病院。

初见这位年轻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和大多数被精神疾病困扰的人一样,灰白的脸色,浓厚的黑眼圈,双目失神。

他的房间很大,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孩子的卧室,简约的工业风设计同时透露出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地盘,肖默盘腿坐在巨大的灰色床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他父亲。

窗帘被拉了起来,整个房间显得阴暗压抑,而这种压抑似乎不仅仅是来自于光线不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感。据肖先生说,这是他儿子的要求,自从发病,肖默不允许任何人把窗帘拉开。

如果不是他的家人告诉我肖默那些发狂行为,从他阴郁的表现来看,我会判断他只是得了常见的抑郁症,或者躁郁症。

因为肖默严重病发的时间总在深夜,所以他们为我安排了一个房间,我可以从豪华的客房以及殷勤的招待中看出,他们已经毫无办法,最后的希望只能是我。

肖默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从十六岁以后,叛逆与日俱增,再也不愿意听父亲任何一句。听过肖默父母的描述,其实我理解这个孩子的叛逆,甚至同情。

肖云帆算是生于音乐世家,祖辈早年移民英国,家族的长辈亲戚几乎都是音乐圈的人,自然他也希望自己儿子可以继承这份才华,在古典音乐领域有自己的建树。

他知道所谓的天赋不是取得成就关键,从小良好的教育,锲而不舍的练习才是。就这样,肖默从懂事起,每天都有6个小时以上待在琴房,读书以后,学校以外的时间他也必须坚持练习,几乎没有什么个人自由。

考上皇家音乐学院是必然的,但是肖默渐渐不愿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他拒绝按父亲的安排进入琴房,开始彻夜不回家,在学校时常逃课,一点都没有未来钢琴家的样子,家人和老师都失望透顶,认为他恶劣的品性浪费了难得的音乐天赋。

但是一次学院期末演奏后,事情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正是这样的变化,使我来到这个家庭,认识了这位青年。

肖默那次期末演奏表现非常出色,惊艳了学院的老教授们,在他们纷纷鼓掌的时候,肖默从钢琴边站起来,失神地四处张望,那种感觉,像是在找一个人,又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不知所措。

他没有理会教授们的赞美,没有理会老师的笑容,那一切在他眼里都仿佛虚幻,在那一刻他进入了一场梦,空气都不再是从前的空气,而是带着阴冷,和奇异味道的空气,恍惚间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但使劲看,又看到了奇妙折射中的真实世界,仿佛透过一个鱼缸看东西,鱼缸的水时而清澈时而浑浊,时而泛起涌动的水流,像一尾鱼游过的痕迹。

这一切,是跟着一把空灵的女声出现的。肖默弹奏着熟悉的曲目,手指行云流水般跳动在琴键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有人在轻声和唱,随着他的音符完美地吐出每段歌词,而歌词到底唱的什么,肖默却听不懂。越是不懂,他越想听,他感应到只有继续弹奏,这歌声才会继续出现,只要停止就会消失无踪。

这绝对不是现场哪个人的声音,那歌声悠扬而又神秘,用古老的语言吐露着哀伤的情绪。在歌声的带动下,肖默几乎热泪盈眶,更加投入到演奏的旋律中,直到结束,他也没能听懂歌词,甚至用的是什么语言都不知道。

而后的事情,是肖默转性般自动回到琴房,没日没夜地弹奏钢琴。从琴房中传出的旋律,时而缓慢忧伤,时而激烈癫狂,最终在一段无比狂乱跳跃的琴音后,琴房一片寂静,静得肖默的母亲都准备起身去察看。却听见自己儿子尖声惨叫,这个有教养的女人慌忙打开琴房的门,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惊惶失色。

肖默在用凳子拼命砸着钢琴,竭尽全力如同出笼的猛兽,血红的眼睛透着疯狂,汗水将他的几缕头发黏在额头。任凭母亲怎样喊叫都没有用,肖默似乎听不到,直到钢琴被砸得乱七八糟,他才突然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掉了灵魂,睁大眼睛看着地板,长久都不眨一下。

以上是肖默的父母和他自己告诉我的情形,我绝无夸大,艺术家们描述一件事情可能直观上的视觉场景并不准确,但是其中的感觉和情绪总是没错的。

是的,肖默平静的时候,我可以和他对话,他很配合地告诉我一切,包括那把奇异的女声。我跟他讨论过他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他准确地述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认为我疯了,我知道,我也承认。但是我不是无缘无故疯掉,更不可能是他们说的父亲对我的期望逼疯了我,这太可笑了,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期望。艾瑞克教授,你应该不会相信我,认为我有妄想症,但是真的有一把女声出现过在演奏会上,出现在每晚的深夜,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有一夜我甚至看到了她的身影一闪而过。每到这种时候,我很大概率会陷入无法自拔的疯狂中,那时的我很痛苦,很愤怒,想毁掉一切,包括自己。”

“你意思是有一个鬼魂缠绕着你吗?”

“不,我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一定有原因的,一定有的。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类不了解的事物不是么,自大的人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但这根本就很可笑。”

“对,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业务范畴,研究超自然现象,你懂得越多,往人心深处窥探越多,就越难以相信这个庞大又复杂的宇宙真的能由那些相比而言粗浅的现代科学完全解释。不过孩子,你的情况我还不能轻率地归为什么超自然现象,如果你相信我,让我们一起面对它,不管怎样事情总要解决的。”

肖默毫无生气的亚裔面孔说话时候显现出冷静和理性,让人难以想象他发狂的样子。

不过很快,我就见识了他的病症发作。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窗外的树枝随风拼命摇摆,某些紧闭的门窗发出呜呜的刺耳嗡鸣,仿佛预兆着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肖默的父母外出了朋友的私人晚宴,他们本该带上儿子,但是情况不允许。

我白日才和他聊过天,肖默的情况很稳定,分析他的童年和成长经历,我找不到他幻想中唱歌的女子代表着什么。想不到东西的时候我喜欢看书,正当我沉浸在最新一期的心理学学术期刊中时,一阵物品倒地碎裂的声音从楼下肖默的房间传来。

我赶到时,偌大的房间里并不见肖默,风吹起窗帘,疯狂地飘舞,仿佛在奋力挣扎脱离窗帘杆的束缚。我尝试打开房间的灯,却发现无法打开,明明刚刚在房间的时候电力是正常的,外面的灯也正常,唯独这间房的灯却无法打开。借着走廊的灯光,我走进房间,一股阴冷的感觉袭来,恍惚间似乎感觉眼前的物品变得有些模糊,不是因为黑暗,而是眼睛无法聚焦一样的模糊。

我听到一阵阵低声的啜泣从大床的一边传来,在床沿的地板上,我找到了肖默。

他低着头,似乎在哭泣,就在我走近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冲到房间的全身镜前,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

那声音仿佛被压抑了百年的爆发,如同从时间深渊中传来,一瞬间悲伤溢满心灵,我站在那里突然之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作为一个心理学家在患者崩溃的时刻固然应该让他发泄完再说,但是这哭喊的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肖默一般,声音是他的声音,但这种异样的感觉特别强烈,让人心惊胆寒。

这时候我看清了肖默手里抓着的是一把刀,在黑暗中反着光。我急忙靠近他,却见镜子中没有成像,空空如也,仿佛那不是一面镜子,但是白天我记得这个位置放置的就是一面全身镜。这着实令我惊诧,就在我还陷在惊讶中时,肖默举起了手中的刀,看样子是要扎入自己的脖颈。我知道自己的位置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在绝望的时候,突然刀子以奇怪的角度弹了出去,直直向我这边飞来。

我以为刀子要扎中自己了,下意识低头闭目抬手去挡,哐当一声,等睁开眼却发现刀子不过是和我擦身而过,撞到柜子上掉落在地面。

这刀子分明不是背对着我的肖默扔过来的,需要外力才能飞往这个方向。

此时我已是一身的冷汗,而肖默回身看着我,阴暗中模糊不清的脸看不出表情,他停止了哭喊,只是面对着我站着,让我觉得脊背发凉。

“肖默?”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肖默的脸煞白如纸,浓重的黑眼圈上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我真的累了。”说完肖默疲惫地爬上了他的大床,像个婴儿般蜷缩着。

我注意到那面镜子,在刚才阴暗的环境中看不见它成像的原因是它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就像洗澡时浴室里的镜子。但是这样干燥的大风天,哪里来的水汽?

事实上,直到那晚我也没有把这件事跟所谓超自然事件联系起来。直到琴房之夜,我再也没有办法用心理学,物理学,任何已知的科学来说服自己,才意识到问题有多复杂。

还记得那晚,在肖默的执拗下,上锁的琴房又被打开,新的钢琴已经安放好了。在我的要求下,肖先生和他的夫人没有跟进琴房,只有我和他待在一起。

我要观察他接下来的行为和举动。

肖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一句话便坐在钢琴前,摊开琴谱,开始了演奏。那首曲子我从来没有听过,似乎古老又忧伤。我的心神完全被旋律带进去了,仿佛进入了永恒的黑暗,在黑暗中只有不可见的孤独和幽怨。

渐渐的我感到气温似乎下降了,冰凉的空气包围着皮肤,眼前的肖默好像有些变形,就连琴房的灯光也在变暗。我残存的理智告诉我,大概是这首曲子和我们的大脑产生了某些共鸣,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随着琴声情绪的渐进,我感觉自己再也站不稳了,往后跌坐在地上,整个琴房似乎被浸在水里,冰冷而又模糊。突然我感受到了一阵风,随风而来隐约听见一阵低吟,一把女声,真的是一把空灵的女声在和唱。

我环顾房间,窗户是紧闭的,不可能有风,更不可能有第三个人。惊恐使我无法动弹,我只能看向肖默,使劲地观察他,即使我离他很近,但是如同在水底一样模糊的视觉让我不能轻易看清事物。

肖默没有抬头,依旧沉浸在弹奏中。

而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彻底震撼。一个女子出现在了钢琴后面,血红色的裙,血红色的唇,还有眉心三瓣血红色的花纹,那张脸即使不能完全看清,也能辨认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没有站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裙裾飞扬,黑色的眼睛占满了眼眶,似乎没有眼白,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

那歌声充满了整个空间,但可以判断是这位红衣女子唱出,她的嘴唇微微的张合,跟着琴音唱着世上最悲伤的歌谣,字字句句,即使听不懂,也摧心蚀骨。

在禁不住的悲伤和震撼中,我忘记了恐惧。沮丧地发现自己没有携带任何可以录像的设备,我指望身旁的录音机能够录下这位女子的声音。

弹奏着钢琴的肖默也看见了她,他似乎并不惊讶,一脸的迷醉,手指却不曾停下。

女子开始移动,她仿佛一团云絮,根本没有重量,从我的面前飘了过去,红衣飘到了我脸上,但是毫无感觉,仿佛是从我脸上穿过去了。等我再望向她的背影,却变得更加模糊,很快女子就消失了。

但歌声没有消失,乐章进入了癫狂的部分,女声逐渐高亢,最后简直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尖叫,我捂住耳朵,躲避这可怕的声音,但毫无用处。

肖默疯狂地演奏,脑袋随着摇晃,如同疯子般操控着钢琴,琴房仿若地狱,眼前如水一般的空气似乎开始旋转,仿佛有人在搅拌。我感到眩晕,几乎要昏厥。不知道这样的难受过了多久,琴声最终停下了。

琴房恢复了平静,我睁开眼,刚才仿佛经历了一场梦。但是倒在地上的肖默提醒我这不是一场梦,等我把这个年轻人扶起来,他已经失去了神智,嘴角流出鲜血。

医生说肖默是急性内脏出血,极有可能就是胃以上消化道出血,虽然出血量不少,但是已经止血了,不危及生命。

肖默的父母满脸愁容地看着我,想从我这里找到答案。我能给他们什么答案呢?刚经历的一切难以置信,没有想过亲身经历的第一次超自然现象,会这么直观,如此猝不及防。我不能说出实情,只好如实描述肖默在琴房的表现,最后情绪激动倒地的过程,把女子的出现全部隐瞒。

令人沮丧的是,录音机真的没有录下那把女声,只有钢琴的旋律,重听的过程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现象。

很快我回到了琴房,白天的琴房很普通,一面墙上的展示柜吸引了我的注意。其中有一个圆柱形的雕塑,我记得昨晚在意识尚存时,看到过一个微微发光的物体,极有可能就是这个雕塑。

当我把它取下来观摩时,内心感到震撼,而且肯定了自己猜想。

雕塑上布满奇怪而古老的花纹,似乎还是一些符号,而我在转动这个圆柱时,赫然看见一个女子的全身形态被围绕在字符中间。雕刻并不精细,但是明显是一件古老的物品,底座上有一个破损的缺口,显示了它经历过漫长的岁月,而且并不是一直都被妥善保存。

肖先生对我突然关注起这个小雕像感到困惑,他告诉我这是在一场社交晚宴上被赠送的。赠送者是一个雕塑家,小有名气,人确实阴郁古怪,但是聊起来还是很有共同话题,艺术家们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总是宏大而浪漫。最后,这位叫依塔斯的年轻雕塑家赠送了这个雕像给肖先生。

他说,“这是一件古老的作品,但是雕刻技艺实在不怎样,上面那位女子据说是久远年代的一位歌姬,如果能被收藏在音乐家的家中,应该是一种荣幸。”

听过雕像的来历,我决定了接下来要拜访两个人,一个当然是雕塑家依塔斯,另一个就是我的挚友,历史学家,神秘学家威特利。

依塔斯对我的来访似乎不是很惊讶,但他表现得很坦诚。

“这是我的老师传给我的,他说不要太关注她,放在盒子里,放在最暗的地方,不要损坏也不要拿出来。”

“那你为什么要送给肖先生?”

“我没有听话,把她放出来了,这玩意是个邪物,放出来后总在深夜听见歌声,我快疯了。本来那天我带到宴会上是想给一位博学的民俗专家看的,但他竟然没来,刚好肖先生出现。我就赠给他算了。果然,转手后那些诡异的歌声就消失了”

“你没有想过会给别人家造成困扰吗?”我严肃地看着这位依塔斯。

依塔斯低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看来是造成困扰了,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摆脱。”

我不想再责怪这位年轻人什么,“除此之外,你对这个雕像还知道什么?”

依塔斯接下来的话令我大概搞清楚了女子的身世,一个古代的歌姬,被一位雕塑家所爱慕,又或许歌姬本身并不存在,只是雕塑家的妄想。最后妄想成真,歌姬化身实体陪伴着他。

但是雕塑家发现自从歌姬陪在身边,他的作品再也无法创造出除了歌姬以外的形象。这对于他的艺术生涯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于是他求助了巫术,将歌姬封印在圆柱石雕中。然而每到深夜的歌声还是使他疯狂,最终雕塑家投河自尽。

依塔斯不知道石雕如何流传到他老师的手中,只知道老师告诉他,这个石雕经历过很多个雕刻艺术家的手,他们都经历了最初那个雕刻家的噩梦,曾有人想毁了石雕,却发现这会招致更可怕的灾祸,石雕受损后不仅仅是歌声,连歌姬的形象也开始出现了。

于是每个获得石雕的人,如果没法转手或不想转手,都会想办法把石雕放在最黑暗的角落,避免石雕的诅咒落在自己头上。

我听完这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认为这就是石雕大部分的真相,但最关键的东西并不在故事中,这个依塔斯也不可能知道。

说回我拜访的另一个人,挚友神秘学家威特利,他灰白的胡子颤动着,灰色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圆柱石刻,似乎在经历难以名状的激动。

看着他已经有些驼背的身躯,真想劝说他多注意体育锻炼。但威特利接下来的话让我再也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他告诉我他也不认得这个石雕出自什么年代,上面的字符古老又邪恶,让他联想到一位热爱研究人类宗教的学者。他找了这位学者,至于名字威特利不肯告诉我。

“知道他现世名字的人都不知道他所从事的研究,我也是在偶然中认识他。我尊重他要保持低调的原则,老朋友,你只要知道他告诉了我什么就好。”

就在我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威特利希望我把肖默这位深受其扰的年轻人也请过来。

“只有这样才可以帮到这位无辜的年轻人。”

第二天,我和肖默一起来到威特利灯光昏黄的书房,他对于自己就快获得解脱的消息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

威特利把圆柱石雕放在地板上,让我们围着它坐在地上,配合书房古朴的气氛,好像准备举行什么仪式一般。

威特利打开一本书,上面有些奇怪的花纹,其中有一些似乎和石雕上的符号相像。

“这个石雕和诞生在古印度的一个远古邪教有关。”威特利慢慢地说道,声音低沉。

“这个邪教崇拜一条巨蛇,巨蛇以人类的灵魂为食,邪教信徒能够通过可怕的仪式,将活人的灵魂从身体中形剥离出来,并储存在刻有符咒的石头中,这个邪教暂且称为灵蛇教吧,原本的发音太过诡异,我也没有办法准确念出来。”

肖默认真地听着,琴房事件后他在医院昏睡了好几天。那个叛逆活跃的年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病恹恹的抑郁青年。父母不再允许他接近琴房,肖默没有发狂,只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哼唱着奇怪的歌曲,直到白天才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老威特利继续讲述他所了解到的事情,我最终明白了他把我们叫来,除了了解石刻雕像的秘密,还为了重现一个邪教的仪式,希望借此解决这个华裔青年的困扰。

威特利提到一本灵蛇教的经书,就是他手上这本,那位神秘的朋友借给他的。里面不仅记述了剥离灵魂的仪式过程,也记录了一些处理灵魂的其它仪式。同时,书里记载着灵蛇教历史上发生的大事,里面就提到这位歌姬。

她不是雕塑家虚构的缪斯,而是一位曾有着血肉之躯的女人,一位新婚不久的女人。雕塑家爱上了舞台上歌唱的她,雕刻了很多她的石像,其中有和真人等身大小的作品。

逐渐懦弱又自私的雕塑家无法忍受思念的折磨,没有人知道他还和印度古老的邪教有关联。他找来巫师,将被药物迷晕的歌姬绑架到秘密的基地,剥离了她的灵魂,注入等身的石像中。

失去大部分灵魂的歌姬变得痴傻,再也无法歌唱,美丽的肉身泯灭在岁月长河中。但她的灵魂,带着不完整的前世,一直被困于石头中。

后面的事情就如同年轻的雕塑家依塔斯所说,她被封印在圆柱石刻雕塑内,承受着永恒的黑暗与孤独,日夜咏唱无尽悲凉,无处可归,被世人遗忘,没有救赎。

书房内的灯光变得更加昏暗,如同浸在水中的感觉再次涌现,面前圆柱石雕的符文泛起微微红光,威特利用低沉的嗓音念起了诡异的咒语。

我知道他开始重现古老邪教的仪式了,希望能让歌姬的灵魂得到解救和安息。

不知来向的风突然刮起,威特利面前书页翻飞,随着咒语渐渐加急,先前的女声响起,这次她并没有唱歌,而是在哭泣,哭声使人胆寒,如同穿越无尽之夜,穿过极寒之地的悲鸣。三个人的脸上都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但威特利攥紧拳头,念咒的声音丝毫不敢松懈。

最后悲伤的哭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夹杂着让人听不清的短语,似乎在哀求,似乎在愤怒,而最后一声长久的哀嚎随着咒语的停止而停止。风平息下来,圆柱石雕不再发光,书房的灯恢复了原来的橘黄色。

老威特利虚脱般的合上书页,轻轻说了一句,“可以了。”

肖默淌满泪水的脸茫然地朝向我,从他纵然悲伤却恢复了神采的眼睛中,我知道歌姬真的离开了。肖默没有说话,他站起身长久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老教授,她真的得到解脱了吗?”

我的老朋友威特利抬起疲惫的头颅,迟疑半晌,点了点头。“是的,年轻人,回家去吧。”

最后我将这座小石雕送到了市里的博物馆,馆长并没有太在意这座异教的小石雕,只是也不得不承认它有着一定的历史价值,便把它展示在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命名为印度歌姬圆柱石雕,简介寥寥数语,年份在公元1600年左右,由已消失的印度小众邪教信徒制作……

后来肖默还会来看这个石雕,自从康复后,他不再抗拒钢琴演奏,真心热爱起他的学业和职业。勤奋的练习,投入的情感,加上过人的天赋,一年后他的个人演奏会门票送到了我的手中。

但是那天我没有时间参加,我的老朋友威特利身体真的不行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形容枯槁的脸如同皱巴巴的隔夜面包,浑浊的眼球还有微弱的光芒,干瘪的嘴唇吐露着胡言乱语。威特利已经不认得我,但是从他最后的话语里,我听到了令我这一世都难以安宁的真相。

“她还在石雕里,我没有办法,让地狱的恶魔带走我吧。无法毁灭,无法释放,无法超度,只能加固封印,可怜的女人,永远的黑暗……”

肖默的演奏会非常成功,演奏会的最后,他弹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古老歌谣,伴随哀伤的音乐,肖默似乎又听见了空气中传来迷人的歌声。他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冷静地继续着弹奏,但是歌曲后半段,他是永远都不会再展现了。

不少观众脸上挂着泪水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年轻的天才钢琴家深深鞠躬,黑色的双眸,同样闪烁着泪光。有一个异世女子,承受着百年不能休止的痛苦,曾夜夜予他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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