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鲤死了?”一着淡灰毛褂的大汉挑起眉头,对此抱有怀疑。
“是,剑伤在金鲤大人的眉间。呃,下人眼拙,报上来说,双方未发生激烈战斗,恐是一击而毙。”
“怀丘城里有人能一剑杀了金鲤?”大汉愈发迷惑,瓦蓝瞳子眯作一线,他忽又明白,轻笑蔑然道,“看来云溪境来了不止一位大仙啊,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是,青乌关附近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那老头功夫不浅,我军伤亡巨大。”
大汉听罢,摆了摆手:“好,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半狼模样的军官退后几步,便转身四足落地,飞快跑离了将军帐。
大汉坐回由红衫木和皙白人皮制成的仰椅,脸色很是难看。云溪境快及赶到本就于意料之外,而出动两位真人且更超破预期。思来想去,欲破此局,唯有他亲自出马。
可即便是他,也绝无同时对峙二位真人的把握。
必须切断他们。
“我知道你在听。”军帐之内,除他外未有一人,但大汉却兀自道,“你可没告诉老子云溪境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我也没让你默许金鲤进城。”
“让我?”大汉脑后青筋暴跳,“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他妈有资格命令我?”
“很好,在临战之时动怒。放心,你的尸首我会帮你捎回西凉城的。”
嗙!
大汉座椅的扶手被生生捏碎了,他眼眸外凸,呼吸粗重,气得浑身抖嗦。
“冷静点,你无非是想让我去拖住其中一位真人。”
“不错。”稳平情绪后,大汉从牙缝中挤出二字。
“很想帮忙,但很遗憾,我做不到。”那声音顿了顿,“我会被杀的。”
“哈!被杀?你们天天跪舔的那个圣君呢?他没给你什么宝贝?你们他妈连个云溪九石都打不过,还敢整天想着拿下南国?”一个能兵不刃血请走云岭大将的人竟无底气直面云溪九石,大汉着实不信。
“我此番前来,唯一任务便是破青乌关,之后的事情,与我无关。”
“无关。好,很好。”大汉怒极反笑,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头,直起了身,“老子也不需要你这种娘们儿样的孬货。”言罢,他便甩开帐布大步离去。
那诡秘声源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青乌关。
这座曾象征安定的西境要塞有三道数十丈高的玄重岩大门,一扇较一扇厚实坚毅,人立于前,渺若蜗虫。若非妖将惊世一掌击溃守军最后信念,又号赤骨犀集群刺撞,黾猿大肆攀蚀,加之人称“魔妖佳人”的素女雁不断扰袭顶端弓弩城防军士,这等守力,他们恐怕连第二扇门也摸不到。
也正因此,如今看着三面残破坑洼的巨门,雪寒真人不免感慨唏嘘。他应傅攸之的加急之邀,不携弟子,不远千里从云溪境赶来,本以为至多不过协助城防,出关探查,却没料到丢给他的是个这么烂的摊子。
罢了,此多妖怪正好拿来炼炼法宝。
他看了一眼左手的白玉扳指,随意挥袖震碎了几只企图自背后暗袭他的猾机狸,眼里蹿起一丝自得。从入城至现在,已有数百只妖兽死于他手,吸纳了丹心精元后的扳指,色泽恍越发纯粹而内敛。
此物乃雪寒真人亲制的命主宝器,霜重,位列江湖红榜第八。当年,无妄书观的老观主挥毫落笔,“清霜落,百骨枯。”品评六字便足述其大能。
他傲立,透过石门上曲折的破隙,外望远方,眼角倏尔抽动两下。
杀了这么多喽啰,恶的根源总算来了。
他道元一运,右手虚握,顷刻间,寒气四溢,一柄七尺长戟凭空结现。
此手道元凝物一气呵成,煞是惊艳,若为江湖中人见着,那定少不了拍掌称奇满堂叫好。说来也曾有诸多对手不解不屑他的此般耍宝,觉这兵器华而不实,无大用场。而他们,现今皆已成了这冰戟十字刃下的亡魂。
雪寒真人可不是路边的戏法匠,他是野鹤谷云溪境九块石头中的一块。
这一块的分量是很重的。
雪寒真人手提长戟,向前迈去,他的步伐不大,不快,但其身形却莫名愈来愈急,愈来愈瞧之不清。不过滴水之间,他已掠作一影灰云,飘忽无迹,踏地无踪。
野草穿寒,雪莲飘璨。
光头大汉立于林草交接之所,眺视那急速逼近的身影,暗自有些佩服。一个人类,能修得此等身法实属不易,足可称上“不可思议”四字。然他也并未太过惊诧。毕竟,他曾在雪林见过更为绝奇的生灵。
大汉扭扭脖子,举起了右手的黑铁大刀,目子滥起深洋大海。
我能看清你啊,愚蠢的人类。
只见他重重一步踏前,大刀裹起狂风,迎雪寒真人疾来方向,骤得便是一记横劈。原本不过四尺长短的大刀无形间又生了十数尺,刀芒所过之处草木皆被拦腰截断,连泥土都为骇人的刀风卷起,整片林地一时昏天黑地,砂石飞扬。
而雪寒真人携着寒冰长戟,毫不减步地冲入了这迷蒙刀扇之内,十字刃反射的暖阳光华一纵即逝。他左手朝上微微一指,一道冰柱拔土而起,蓦地将他推离地面。借此股冲势,他斜斜跃起,右手长戟直捣长龙,破刺而去。
大汉的刀势轻易斩碎了冰柱,却未能沾到雪寒真人衣角。但他毫不馁乱,刀势一转,急挑斜上,又是一刀变向挥出。
雪寒真人看在眼里,急催真元,左手当空一抓,一面嶙峋的怪异大盾须臾成形。身着寒衣,如着甲胄,而雪寒便如那一员老将,冲锋陷阵,杀入敌迫之中。
一刀,一枪。
二人眼里映出彼此凶势,却再无人变招。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