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招工消息
李英最怕的抢收季节夏季早稻收割时间到了，那是炎热的夏天啊，为了抢收（收割水稻）抢插（插秧），乡下人不分男女老幼齐上阵，起早贪黑忙碌着。
这个季节要做的工作特别多，割禾，插秧，收黄豆，收地豆（花生），种红薯，……，要做的事杂七杂八一大堆，想想心里都发毛。
李英家的水稻田离家很远，李英估计离家得有一里多，为了早日割完禾，李英和她的父亲每天都是天还没完全放亮就出发去田里割禾了。
农村出身的李英虽说是高考落榜的学生妹，但她可不是人们想像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力气大得很，一百多斤的担子，她挑起来健步如飞不输男人。
李英有这么大的力气，这都得益于她从小就被父母当作男孩子般教养。
在农村，劈柴这种力气活基本都是男人干的，因为这种力气活，不仅要力气大，而且要胆大心细。
常常看别人劈柴，看似很简单，可到了自己的手，那劈柴的斧头落下时像锄头，别说劈不到要劈的柴，还把放柴的地方劈了个坑。
李英靠着帮父亲劈柴，练就了一双有力的手，五六十斤的稻谷包，她一个手就能轻松提起放到肩膀上。
在乡下，李英有个外号叫李逵，那是乡邻们对李英力气的肯定。
话说李英这天一大早跟着父亲去稻田割稻子，她把男人才扛得动的打谷子禾桶扛在肩膀上，轻松自如的如同扛了袋棉花。要知道，禾桶加禾桶内的打谷架子和挡谷围子足有几十斤重。
“唉呀！李哥呀！你家李英真厉害啊！男人都不一定扛得动的禾桶，她竟像扛棉花般轻松，厉害呀厉害！”路遇的邻村路人惊叹道。
“不重！几十斤的东西你都扛得动。”李英父亲笑道。
“扛不动！扛不动！我可没那能耐。”邻村的路人也笑道。
“这么早去哪里呀？”李英父亲问道。
“不是要割禾了嘛，孩子们都放暑假回来帮忙了，我去买些猪肝瘦肉来煲粥。”邻村路人说道。
“噢！那你快点去，要不然猪肉佬走街串巷去了，你就白跑一趟了。”李英父亲说道。
“对！对！，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买了。”邻村路人说完便急冲冲的走了。
李英父亲挑着空箩筐走在前头，李英扛着打谷桶跟在后面，李英家的大黑狗黑仔还是老样子，偷偷的隐蔽的远远的跟在李英父女俩的后面。
夏季的天十有八九会起雾，早晨起傍晚也起，雾有大有小，一般晨雾比较大，有时雾大起来像下毛毛雨。
李英家第一天开镰割禾就碰到大雾天，那雾不是一般的大，隔个四五米，互相之间就看不清彼此，既像走进飘渺的仙景，又像陷入诡异魔地。
李英和她的父亲走在去往自家稻田的田埂路上，他们左穿右插，沿着夹窄的田埂，走过一块又一块清一色泛黄的不属于自己家的夏季稻田。
湿漉漉的弯弯曲曲的没割草的各家田埂，大小不一，宽窄不同，高低起伏，很不好走，人走在这种薄弱的路上，就像沉重的牛走在上面一样，不是这里崩一块，就是那里崩一块，没放干水的稻田，时不时响起因踏崩田埂土而滑入水田的声音。
“都要割禾了，还留着田水，也不放干，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放干水割禾不是更好吗。”扛着禾桶，踏崩不少田埂的李英嘴里嘟囔着。
“这你就不懂了，割完禾马上就要插秧，有水的田不开裂，遇上天旱用水紧张的时候，就能少用水，再说，夏天雨水多，三天两头来一场暴雨，想要排干稻田的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李英父亲说道。
“有这么多的学问呀！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李英说道。
“老话说的好，耕田佬学到老，你不知道的耕田事多着呢。”李英父亲说道。
这早晨的雾真大呀，李英看见父亲的两条裤腿从裤脚头到裤脚尾都被田埂上的草和田埂两边的稻苗上的雾水打湿了，雾水顺着裤脚往下滴落着，而挑着的箩筐在行走中同样也被田埂上的草和田埂两边的稻苗上的雾水打湿。
当然，李英自己也不例外，同样裤腿湿透，并且脚上穿的拖鞋在行走过程中还发出吧唧吧唧吧唧的声音。
早起去割禾的不止李英父女俩，随着旭日东升和雾气的慢慢散去，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涌现不少的割禾人，隔的近的，互相打着招呼。
“哗！阿英！你不去练举重真是太可惜了！”邻田的一个嫂子见李英扛着禾桶来割禾，惊叹道。
“我才不让阿英去练呢，你看电视上比赛的人举的多辛苦，看着心惊。”李英父亲说道。
“不知哪家有福气娶到阿英，农村最缺有力气的女人，阿英力气大，一个顶两个，谁家娶到阿英，谁家有福气。”邻田嫂子笑道。
“耕田那么辛苦，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像我一样风吹日晒去耕田。”李英父亲说道。
“那是当然，你几个大女儿都嫁给不用耕田的人，阿英不例外也会嫁给不用耕田的人。”邻田嫂子笑道。
“哎呀！別拿我开玩笑好不好？割禾！割禾！”李英见邻田嫂子拿她说笑，怕再扯下去，扯出什么难堪的事来，便出口阻止自己的父亲和邻田嫂子再说下去。
“阿英不高兴咱们说她呢，不说了！不说了！割禾！割禾！”邻田嫂子说完，便弯腰低头割起禾来。
李英去父亲挑的箩筐里拿出禾镰来割禾，她见禾杆顶部的禾穗上挂了不少沾满雾水的挂佬（蜘蛛）网，便说道：“这么多挂佬在禾杆上作（结）网，等下打起谷子来怕不怕把它们打死在谷子里呀？”
“怕什么，等你割禾一摇一晃的时候，它们早就跑了，哪还会等到你拍打时才跑呢。”李英父亲说道。
稻田有水，李英和父亲把割的稻杆放在田埂上，来来回回的一割一放，不一会，田埂上放了十几个禾堆。
李英估摸一下，觉得现在就父亲一个人割，也能供得上她打谷子的禾杆草了。
李英开始打谷子，随着嘭嘭嘭的打谷声，李英一扬一拍，一上一下，扬扬拍拍，禾桶里传来一阵阵唦唦唦的落谷声。
夏季割禾真是件煎熬的事，不仅热的难受，还要忍受稻飞虱的叮咬。这种水田里特有的虱子，咬起人来，比蚊子还厉害，不管你皮肤过不过敏，一咬一圈红肿，又痒又疼。李英宁愿去割禾，也不愿打谷子。因为割禾好歹还能来回走动，而打谷子就只能站在一个地方手动脚不动。
李英腿肚被稻飞虱咬的奇痒无比，忍不住停下手中打谷子的动作，伸手去挠痒痒，把腿肚皮都挠破了还不解痒，她索性把卷起的裤脚放下，任由泥水弄脏裤脚。
稻田有水，割禾的时候虽然不方便，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打谷子的时候，禾桶装的谷子过多或过重，移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李英力气大，打起谷来不用歇，只一会功夫，她就打满一禾桶，她把禾桶里的谷子装到箩筐里，然后继续打谷子。
李英家的稻田边有一条田间小路，是贯通村与村之间的小道。因不是主干道，平时也就一些爱抄近路的学生和田间管理人员行走，也正如此，小路路面差不多被草覆盖。
李英把刚打下一担谷子用箩筐装着，然后挑到小路上放着，等再打一担谷子就一起挑回家去晒。
“哗！这是谁家的谷子呀！怎么把路给堵上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李英闻声抬头望去，见是教过自己的小学校长，便笑着说道：“老校长好！是我家的谷子，我以为放暑假了没什么人走动，所以就把谷子担到田头的路上放着，没想到挡了校长您的路，我这就去挪开。”
“哎呀！是李英呀！好久不见哦！帮家里收稻子呀！”老校长惊奇的说道。
“是呀！都五六年没见过校长您了，老校长您这是要去哪里呀？”李英笑道。
“退休了，到处走走，你现在在哪里读书啊？”老校长问道。
“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回家耕田了。”李英尴尬的说道。
“没想到你这么优秀的人都没考上，可惜了，有没有想过去重读或教书呀？”老校长叹惜着问道。
“不想再摸书本了。”李英黯然的说道。
“你这么优秀的人窝在家里耕田就太可惜了，我推荐你去一个学校教书吧，那里招人，凭我的面子，保你招上。”老校长说道。
“是啊！阿英呀！听老校长的话准没错，去应聘吧！况且老校长也说了，保你招上。”李英父亲听老校长说保自己的女儿能招上，忙停下割禾的动作直起腰来搭嘴道。
“老校长！辜负你的好意了，阿伯！我不想再摸书了，让我静静再思考以后的事吧！”李英固执己见，不接受别人的提议和劝解。
“那你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我等着你的回复，我还是那句话，你是个优秀的人，你不能窝在家里，你应该把自己学的知识发挥出来，不能埋没自己的才华。”老校长不放弃，还在努力的劝说李英。
“老校长！你不用多说了。”李英不想听下去，打断老校长的话。
老校长听了李英的话，只好叹惜着离开了。
李英父亲见李英那么犟，又不好太责怪李英，免得李英犟脾气上来撒手走人不打谷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唉呀！你这孩子！你怎能这样对老校长说话呢？人家也是好心才给你建议，你怎能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呢？咳！怎么说你呢？”李英父亲恨铁不成钢，无奈的边说边低头弯腰去割禾。
李英听了父亲的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打起谷子来。
很快，李英又打下一担谷子，李英再打满一禾桶的谷子后，李英决定挑谷子回家去晾晒。
“阿伯！禾桶装满了，打不了谷子了，我们回家吧！”李英对父亲喊道。
“你先挑谷子回家晒吧！”李英父亲直起腰，边抹汗边答道。
“那我就先挑谷子回家去晒了，你在田里看着装谷子的禾桶，我一会再回来挑谷子。”李英边说边挑起一担谷子快步向家的方向迈去。
李英挑着谷子行走在满是金黄谷穗的稻田间，不时惊起啄食谷子的鸟儿。鸟儿好像也不怎么怕人的样子，这里飞起，那里落下，悠然自得的吱吱喳喳啄食谷子。
李英见自己在田埂上走的急，箩筐把田埂两边稻穗上的谷子刮碰掉不少。她停下脚步，扭头看后面，见田埂两边像撒了一层稻谷一样。
李英觉得这样不好，她不再横着挑谷子，而是把担子调到跟田埂一个方向，这样走起路来，箩筐就不会碰到谷子或少碰到谷子。
李英凭着好体力，路上硬是没歇一下，一口气把谷子担回家。
李英刚把谷担在家中院门前放下，还没叫人开门，院内的黑仔就叫起来了，看来，狗子不仅嗅觉灵，听觉也灵啊！
因近来有人偷狗，家中的狗子黑仔被关起来了。这都怪这里的人有夏至吃狗肉的习惯，以致于有了一句顺口溜：夏至狗没处走（躲）。
“阿奶！开门！”李英拍着院门叫道。
“来啦！来啦！”李英母亲边应着边跑来开门。
随着院门的打开，李英看见院子里摆放着几辆摩托车。
“谁来了？”李英边问边挑起谷担子进院子。
“你姐姐姐夫他们来了！”李英母亲笑道。
“他们人呢？”李英见家里静悄悄的，便问道。
“去果园里摘果子去了。”李英母亲还是笑着说。
“你先把这担谷子晾晒好，我再返回田里挑谷子去，打了三担，阿伯在田里看着呢。”李英说完，正要出门，大黑狗黑仔跟在她的背后，李英用扁担吓唬黑仔，待黑仔不跟过来了，这才又回田里挑谷子去了。
大黑狗黑仔想跟李英出门撒欢被李英吓退后，正呜呜呜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又被李英母亲喝住：“黑仔！你别呜呜呜的叫，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已偷跑出去一次了，现在还想跑出去，你不怕被人剥皮吗？早上不留意被你偷跑出去，现在还想出去撒欢，我看你是嫌命长了，看我不把你用锁链锁上。”
李英回到田头时，她的父亲见她返回来了，便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装了谷子就回吧。”
李英望望两个装的满满的箩筐，见那箩筐口的谷子快溢出来了，便想上去捧些出来，他的父亲阻止她的动作。
“别捧了，我挑得动，你快去装禾桶里的谷子吧。”李英父亲说道。
“你真挑的动啊？”李英疑虑道。
“废话！你父亲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百多斤的担子不在话下。”李英父亲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你走慢点，走不动就放下谷担歇歇再走，别硬撑着。”李英吩咐道。
“去做你的事吧！啰里啰嗦的。”李英父亲边说边挑起谷担迈步就走，那稳健的步伐，一点不输年轻人，更不像快七十岁的人该有的步法。
夏天的太阳是货真价实的火球啊！在它猛烈照射下，虽还没到正午，田里的水就热的烫脚，刚割下的禾杆一会就能点着，没遮没挡的皮肤会马上变色，蝉鸣声此起彼伏的哀叫着死了死了。
李英热的汗流浃背，她先用笸箕扒拉禾桶里的谷子，然后把扒拉满谷子的笸箕往箩筐里倒，一扒一倒，来来回回，直到两个箩筐都装满了，她这才住手。
李英没戴口罩的两个鼻孔，在倒谷子的过程中，吸了不少谷尘，李英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喷嚏过后，李英觉得喉咙有东西，便使劲咳了几下，把咳的东西吐在手上一看，灰黑一团。李英用手指一捏，原来是吸入的谷尘。
李英去田边的水沟洗手，见自己没穿长袖衫的手臂晒的黑红黑红的，而短袖衫下的手臂界线分明，黑白立判。
李英洗完手，举目四望，见一望无际的稻田已不见人影，她不想多看，忙挑起谷担回家了。
当李英挑着谷担出现在家中院子里时，正在荔枝树下逗黑仔的三姐夫叫道：“阿姨子回来啦！割禾担谷辛苦吧？”
“不辛苦，从小做到大，习惯了。你们是来支援的吧？你们是来帮忙割禾的吧？”李英放下谷担笑着追问。
“我们是土匪，我们是来抢东西的，抢东西在行，干活不在行，你说的援军跟我们不沾边，帮忙就更扯不上了。看！这是什么？我们的战利品，我们已抢到它，还要抢些花生回去。”李英三姐夫向李英摇摇手中提的枇杷果笑道。
李英知道三姐夫爱开玩笑，也是几个姐夫中最没品位的，常常说话不分场合，总是说些人家不爱听的话。李英父母背地里常说他像没长大的小孩，说话不几经大脑，李英大姐更是蔑称他是三八阿婆嘴。
“抢吧！我们家里的好东西多的很呢，就怕你没力气抢不动带不走。”李英不示弱的继续笑道。
大概李英和三姐夫的对话被李英三姐听到了，又或是三姐夫的话语不中听，李英三姐和大姐从厨房出来，说道：“饭菜煮好啰！准备吃饭啰！阿英！快去摇井摇水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大姐三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都来啦！”李英笑道。
“想来就来呗，还要找什么理由吗？阿伯阿奶年纪大了，要靠你了，辛苦你了！”三姐说道。
李英家大门前的禾塘（土话:晒东西的场地）面积不大，既要晒谷子，又要晒黄豆地豆（花生），还要留出地方供人行走，加之鸡鸭边刨食边拉，李英母亲决定趁着现在人手足，把鸡鸭爱吃的谷子晒到楼上去。
“哎！哎！你们都别忙着弄吃的了，先把谷子弄到楼上去晒，禾塘里鸡鸭太多，又吃又拉的。”李英母亲叫道。
李英家的楼只有一层，虽说只有一层，要上去可不容易，因为没留楼梯间，没楼梯上去。造成这样的原因，就是当初建房时，李英父亲怕外甥们跑上去玩有危险，没留楼梯间，这就是没有长远眼光的后果。
以前，有女儿女婿在家帮着，还可以借梯子人先上去，再放下绳子吊要晒的东西，但当女儿女婿外甥都各自回到各自的家后，想上去晒东西比登天还难，虽然后来又加建了一间瓦房，但李英父亲还是没有改变他目光短浅的老毛病，想省钱，自己做木板楼梯，造成要上楼晒东西，还是得有人搭把手才行。
丈母娘发声，女婿哪敢不听，都乖乖的去帮忙晒谷子了，一番下来，一个个都满头大汗，把养尊处优的女婿们累的直咋呼：热死了！
谷子晒好了，便开始吃饭了。席间，李英大姐夫对李英说：“阿英！我们那里招人，你读了那么多书，去报名考一下吧，说不定能被招上呢。”
“这条路行不通，我严重晕车，就算招上了，免不了要与车打交道，我可不想吃那样的苦，我宁愿在家耕田。”李英一口回绝姐夫的好意。
“那去附近的厂里上班，现在很多厂都招人。”二姐夫说道。
“对！对！对！阿英啊！去附近厂里上班，既不用搭车，又可以天天回家，你不耕田了，我们也就不用年年来帮耕，一举两得，多好！”三姐夫说道。
“其实耕田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四姐夫说道。
“你怨不能天天去抓鱼摸虾捉蛇捕鸟，就怨日子枯燥喔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别带偏我阿妹的思想。”李英四姐责怪自己的丈夫。
“我觉得自己没说错。”四姐夫不服，争辩道。
“得了！都别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考虑，不用大家操心了。”李英见四姐四姐夫要吵起来了，忙说道。
李英最后既没有去应聘教师或国家工作人员，也没有去厂里上班，而是继续坚持在家耕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