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次认真读萧红,之前看她的八卦多于她的文字。
第一次读呼兰河传,昨天刚看到第二章写民俗,写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看野台子戏。
一家好几个女儿都出嫁了,被娘家邀请回来看戏,她们虽然是亲姐妹出嫁后但家事繁忙,很久都没见过面,因为娘家唱野台子戏,被母亲同时被邀请回来相遇,虽然她们也许嫁得不远,但出嫁后就背负生活的重担,变成需要侍奉公婆的媳妇,变成需要照顾一群儿女的母亲、所以她们真的很久都不曾相见,更不曾在烛火灯光下相谈甚欢。
原文这样描写她们的相见:所以她们相见之下,不知道从何说起,羞羞惭惭,欲言又止,刚一开口又觉得不好意思,过了一刻工夫,耳脸都发起烧来,于是相对无语,心中又喜又悲。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等那往上冲的血流落了下去,彼此都逃出了那种昏昏恍恍的境界,这才来找几句不相干的话来开头;或是——
“你多咱来的?”
或是:
“孩子们都带来了?”
关于别离了几年的事情,连一个字也不敢提。
从表面上看来,她们并不是像姊妹,丝毫没有亲热的表现。面面相对的,不知道她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似乎连认识也不认识,似乎从前她们两个并没有见过,而今天是第一次的相见,所以异常的冷落。
她写的每一个字都很质朴,读来却有一种重锤击心之感。本是最熟悉亲密的姐妹,只因长大嫁人,被迫走上不同的生活道路,再见面时还得需要机缘,需要像唱野台子戏这样大项目的公共娱乐活动才能顺理成章。
于是再见时,她们应该都是初尝了生活的苦,羞羞怯怯,小心冀冀,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找来几句不相干的话开头,先从孩子的话题上起个头吧。
至于姐妹的别离情,一个字也不敢说,女儿家祖辈都是这样生活的,懵懵懂懂向前走,无如轻重的情绪暂搁一边,还是聊孩子、说公婆,倾诉一些具体的苦难和小幸运。
以前乡下唱大戏,人们根本不在乎唱的是什么,只要锣鼓一起,日子立刻热气腾腾,接姑娘,带外孙,呼亲唤友,大家都换上新买的新衣,头光脸净的坐在一起叨叨加常,再扯扯闲篇,台上台下沸沸扬扬好不热闹。等戏唱完了,台拆了,大家也舒了口气各自生活。
萧红的文字朴实有烟火气,同样是写乡下唱戏,她不关心唱戏的,只写看戏的人,写各色的人因看戏而聚在一起,唠嗑的,吵架的、孩子吃零嘴,小伙姑娘借机抛媚眼的,台下的热闹胜于台上的,至此唱的是啥,她这样写:蟹船上的老头说:“昨天的《打渔杀家》唱得不错,听说今天有《汾河湾》。”那牵着牲口饮水的人,是一点大戏常识也没有的。他只听到牲口喝水的声音呵呵的,其他的则不知所答了。
同样是写乡下看戏,张爱玲说看戏的人都都带着懒洋洋冷清清的微笑,两手拢在袖子里。她主要是写台上的景致,台上散发着淡淡脑油气的绣花幕帘,写上场的老生,写小生和小旦分分合合的爱情,也写自己看戏时窘迫的心情。
总之张爱玲眼中看到的一切景语皆是心中的情语,换句话说心中只有自己,身外的世界苍生与自己无关,而萧红的世界很广袤,当然,呼兰河是萧红的家乡,而温州看戏的张爱玲是这里的过客,为了寻爱而来,匆匆的在这里看了一场戏,她不大关心戏台下的人,她只想看台上的小生小旦是否真的能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