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首子曰「孟」之说可以休矣

近日在知乎上看到一个关于解析「孟」字构形原始含义回答,简要的说就是杀首子曰「孟」。

该回答的题干如下:你曾经被哪些自己所学专业的鬼畜知识震惊过?而且该答主自称“这是上语言课的时候,学汉字起源时老师讲的”。因此,这可以说是某种学术潮流。追溯其渊源如下:

「最早可能是武汉大学的夏渌提出的:“古代民俗存在过‘长子’、‘首子’被解而食之的陋习,文字中用皿盛子,表示被食的‘孟子’即‘长子’、‘首子’,‘孟’从而产生‘首’、‘始’、‘长’之意……”(《评康殷文字学》322页)

1993年,裘锡圭在《杀首子解》中引用此说,认为“值得注意”,但表示“孟”字字形“尚可进一步研究”。

2005年,董莲池《说文解字考正》(584页)赞同夏渌对“孟”的分析。

2018年5月,陈剑在香港浸会大学饶宗颐国学院的一次讲座中指出:“裘锡圭《杀首子解》所谓‘用皿盛子’的讲法,从后来裘先生对‘皿’字本身的研究来看,恐确不可信。”」

该说法至少存在两个漏洞,一个是时间上的:杀(食)首子现象的一个大时代背景是抢婚时代。而目前资料显示,“孟”字最早出现基本上不会超过西周(现存最早的金文出现在春秋时代),而西周本身就是礼制推行下基本终结抢婚风俗的时代。

第二个,构形上来说其实也说不通。理解“孟”字,第一关键是理解“皿”字。从“皿”字相关的甲骨文看,“皿”其实是盛器的统称。“盆”是其中宽大者,“盂”是其中深窄者。只是《说文解字》将“皿”解释为“飯食之用器也”,以此解析“孟”字,难怪能产生食首子的推想。

只是,若“皿”仅仅是“飯食之用器”,那下面两字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古文“沫”

第二关键是借助同期新增的相关字:比如“盄”、“盅”(一般认为部分金文通仲,实则仲字最早出现在篆书。如此,盅其实是仲的异体。这里或许可以开一下脑洞:孟仲(叔)季在最开始没准是孟盅(盄)季。)

以“孟”、“盅”、“盄”类比看,“皿”由一般容器,引申为类似同宗的意思,这或许是后来分化出嫡长子为“伯”,庶长子为“孟”的根源。

至于“孟”为何表示长子,那得从十二地支的顺序来说。而十二地支经历了三种次序变化,就是所谓的“三正”:夏历建寅,商历建丑,周历建子。西周开始,地支几乎都以子为首,而资料显示,“孟”字最早出现在春秋,即使还有更早的文物被时间湮灭,估计也不会早于西周。

综上,“孟”表示长子,更多的因为西周开始的地支顺序基本固定以子为首。因此,“孟”字中的“子”字,本身就包含了长子的含义。至于“皿”,则大体用于表示同源(宗)。

因此,杀(食)首子曰孟的怪诞说法真的是侮辱祖宗的造字智慧。时至今日,还有人如此曲解祖宗,怪不得我们衰落千年,怪不得出现汉字拉丁化运动,子孙不肖,悲愤乎?哀痛乎?吾辈敢不勠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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