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勇气

在小镇令人窒息的升学压力里,沈姿兰的消失或多或少地掀起过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然后又理所当然地归于平静。


 我实在回忆不起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那几天的一切都来得那么不真实,以至于我至今都还觉得沈姿兰这个人依旧张牙舞爪地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只是和我们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如果不是沈姿兰自杀的消息,那真是一个平凡到让人烦躁的早自习。我没有停下抄单词的笔,满脑子都是对这件事的怀疑。

 她让我给她买安眠药是上个月的事情,她在天台对我说:“我想从这儿跳下去。”

我把喝完的拉罐扔下去:“跳楼死相太难看。”

 “那你替我买瓶安眠药吧。“

 “行。“我不负责任地答应,我当然不会去,只需在第二天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家不卖。”

 我猜这是她想要的答案,真要她死,她不敢。


 她是真的不敢,她只是习惯以死行骗。她曾当众将农药瓶的液体一饮而尽,成功地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注意,然而令人心碎的是,那是被她偷天换日灌满矿泉水的农药瓶。观众是一个多么易怒的群体,所以我不难想象当她第n次拿起一瓶百草枯要在林丁面前以死相逼时,林丁是以怎样一种不屑、愤怒甚至是看戏的心情眼看着她喝下去。

 而彼时的沈姿兰,又有几分壮烈,几分赌气?


 那场年轻气盛的赌局,赌注是一条生命。争强好胜的沈姿兰,这一次一败涂地。最溃不成军的莫过于临死前的一句:“妈,我后悔了,我还不想死。”


 病房里,沈姿兰的母亲哭到歇斯底里;教室里,一群女生抱在一起哭泣。

 手机屏幕里,还亮着沈姿兰去世的消息。


 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所有人都说沈姿兰的死和吴亦言有关。沈姿兰喜欢吴亦言,沈姿兰称之为“爱”,昭告天下非他不嫁的爱。她跟踪吴亦言回家,在所有吴亦言出入的地方招摇过市,招惹他所有的朋友。她爱的方式是用尽所有手段把吴亦言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吴亦言有女朋友,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一起不会快乐,因为有了沈姿兰,插足失败的第三者,用炉火纯青的技术搅动着流言,宣称着和吴亦言的曾经有多快乐,她哭着诉说自己的幸福被人夺走了,直到吴亦言的女朋友顺理成章地成了众人口中的第三者。

吴亦言不发火,也不躲,最深的伤害莫过于视而不见。

沈姿兰怒了,使出了以死相逼的终极招数。


观众的目光都是跟着聚光灯走的,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死者,另一个受伤的人自然被遗忘到角落里了。林依然是吴亦言的女朋友,准确地说,是前女友。

林依然说,他们分手,与沈姿兰无关。沈姿兰的死,也与吴亦言无关。都是因为年轻,误把冲动当勇敢。

在那个不敢轻言说爱的年纪,所谓的恋爱无非源于一个眼神一次心跳引发的一种触电般的惊喜,接下来就是一种对新奇的尝试,从来就没想过非得在一起,也不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可是当阻碍出现时,就是不愿意面对失去。说到底,就是为了较劲。

林依然没有理由不恨沈姿兰,在她最该烂漫的青春里,沈姿兰让她成为了校园里人人喊打的小三。在这个乞丐失踪都能成为热点的小镇里,她一度失去了出门的勇气。沈姿兰的早熟让林依然被迫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也是沈姿兰的死让林依然终于获得机会喘息。

怎么形容呢?是伤害,也是成全,沈姿兰是林依然成长路上一块铁板钉钉的印记,她就烙在那里,让她疼,也让她铭记。

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

沈姿兰没有葬礼,我们的中考如期而至。我们都是一群水里的鱼,渴望这场考试能施展它的魔力,带着我们去呼吸外面的空气,所以我们都拼命地努力,谁也不再去提沈姿兰的事。


除了父母,谁还会将她铭记?她存在于别人的生命里,都只是淡淡的一笔。

我在许多年之后问吴亦言:“你讨厌过沈姿兰吗?”

“没有。“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对她呢?“

“善良点。“


最后我必须澄清一点:吴亦言只是之一,是沈姿兰爱而不得的众多男生中的一个。沈姿兰短暂的一生“爱”过很多人,每一个都很用力。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渴求被爱的孩子,她用年轻的生命让我悟出一个道理:最该去爱的,是自己。


 敢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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