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喂,我说蓝色的蓝。”那个女孩凑近我,“愣着干嘛?”
“哪个蓝?”
她非常奇怪地看我一眼,像是在围观外星生物:“蓝色,我说蓝色,好么?”
“哪个蓝?”
“你没事吧?”她的视线将我从上到下挑了一遍。
“不是那个……”我瞟到同事桌上摆着的一盆绿植,“……吊兰的兰吧?”
下一秒,她不管不顾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句蠢话:“我的天啊,你这人怎么回事,蓝色的蓝和吊兰的兰能是一个字么?”
我摇摇头,不理会她,快速地把其余内容填完。
“谢谢。”她硬生生地把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忍了回去,拿走表格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充满同情地看我一眼。我想我是真的老了,不然不会这么累。
“喂,你叫什么?”我去复印文件时,又在耳边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声音。
“阿森。”
“不行,这样叫你显得你好年轻。”
“……”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看她一眼。
“哎呀不是,”她笑,“我是说我新来的嘛,不能不尊重前辈啊。”
“算不上前辈。我来这儿也不久,快两年的样子。”我低头整理页码。
“那你也是……”还没说完,她部门的那个主管就晃悠了过来。
“……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这个女孩指指那个中年妇女,压低声音告诉我,“今天一大早就一副更年期没法治的表情让我去泡咖啡,我真应该告诉她这个年纪咖啡已经没有用了,只有太太静心口服液最适合她。”
我忍不住笑了。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是在背后偷偷说老师坏话的小孩。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决心逗逗她。
“我怎么会知道。”她给我个白眼。
“你多大?”我问。
“啊?我么?”她睁大眼睛,“我刚毕业呀,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我是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灵魂,一旦被打上年轻的烙印,就会立即生猛鲜活起来。他们有永远消耗不完的凌晨,以及挥霍不完的时间。这些年轻的生命仿佛站在河对岸,隔着经久不消的浓雾,带着笑意望向我们。油然而生的距离感,不是么?
我把复印件交给同事,心想我们还真的是老了。
“新来的那小姑娘见过吧?”午饭的时候,同事问我。
“见过啊。”不知为何,提到她时就是心虚,“怎么了她?”
“你不知道啊?”他先笑。
我顿一下:“不知道。”
“哎呦,一上午我们那块都传遍了。”同事笑得都皱起眉了,“她跟她们组的人说,你不会写她的名字。”
“……她说什么?”我没控制好音量。
“你不会写她的名字啊。就那个蓝字,她说一个字你折腾半天,她都要被你逼疯了。”
我真是吃不下去了。“服了她了。”我叹气。
“怎么回事啊你。”同事笑完了,用一种调侃的眼神盯着我。
“你真信啊。”
“不信啊,所以后来就有人传,你宁愿用这种低劣的方法,也要和她搭上讪。”
“……你们那些人到底是有多无聊。”我打算收拾东西走人。
“干嘛啊?哎别走啊你,还早还早,我们再聊会儿。”他拉住我。
“办公室里是不是缺八卦了?连我都不放过。”
“看你这表情,你小子心里有鬼啊。”同事笑得越来越得意,“你说你,平时都那么冷静,怎么这次来了个新人,连字怎么写都忘了呢?”
这让我怎么回答。我苦笑,心想这扫盲课还是不上为好。
“人家一小妹妹,你以后就多帮着她咯。”
“随便你们吧。”我还是打算走。
“哎,你也在这里吃啊。”又是那个声音,“你是……阿森对吧?”
“会写森字么?”我同事冷不丁补了一句。
“哈哈,”面前的她倒是非常爽朗地笑了,“我会啊,森林的森,是吧?”
“你看看人家。”同事冲我说。
“你去点餐吧,我刚吃完,我得回去了。”我对她说。
“阿森你还真走啊。”同事在座位上不甘心地喊我。
“他一直都这么严肃吗?”我还没走远,就听到她询问我同事的声音。
“这个啊,看情况。”我都想象得出,这个家伙是如何一脸悠闲地诋毁我的。
晚上的时候,我通常不急着回去。毕竟回去也是和林凌万年不变地斗嘴,我想我还不如好好享受一下夜里难得的寂静。
有时一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就只剩下我打字的声音。显得空旷,干燥,而又安详。比如今天。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她背对着我,在饮水机那里接水。
“蓝?”我试探着喊出来。
她转过身来,脸上是稀松平常的微笑,“你加班啊,怎么就你一个人?”
“……你呢?你也加班?”
“不行啊。”她瞪我一眼。她瞪人总有种虚张声势的味道。
“你第一天来就要加班?”我笑。
“我上进,不可以啊。”
“得了吧。你要是上进就赶紧把水喝完接着工作去。”办公室只有我和她,因此我感觉得到,有种不同于白日的东西正在慢慢地,柔软地溢出来。
“如果我说不呢?”她真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随你啊,我不是你的上级。”
然后她深深地看我一眼,“你真的好奇怪。”
“什么?”我看向她。
“我是说,”她偏过头去笑,“你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