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
陪着婆婆唠嗑,唠着唠着婆婆就婉转地告诉我,如果有一天她去……我忙打断婆婆的假如,告诉她,好好活着,多幸福的生活。我知道,从一年前,她痛失爱女后,一向要强的婆婆,每谈生死,总是那样坦然和平静,恨不能替女而去,可人生若处处顺风顺水,人世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纳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没有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也更成就不了千古词帝李煜。
婆婆在我眼里是个幸福的小女人。最其码在父母那一代人里面算是活得幸福快乐的人。婆婆娘家和公公家可谓是门当户对,据说当时都是大户人家。老公常在女儿面前炫耀几句,说他家曾经住着二层木质小洋楼,还有一个诺大的果树园子。女儿口不留情的损老公“唉!可惜,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了。”惹得我哈哈大笑。
公公念完初中后在家自学的无线电,可谓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最先是村子里的电工,后来被几个场子聘去当电工,从此跳出农门,成了一位名幅其实的正式职工。婆婆常常讲公公拿一月二三十元钱,养活了一大家人,让我能理解今天的公公为何还是那么节衣缩食,勤俭节约。
而婆婆一直是被公公宠着,惯着的。一字不识的婆婆,性格耿直,像那日里我偷偷的告诉她说睡房屋子里人多,窘得我都不会做菜了,她进门竟然冲着老公的舅母,姑妈们一字不露地传达了我的原话,弄得我万分尴尬。这样的婆婆我如果一埋怨,老公和女儿就一个鼻孔里出气说,“你跟没文化的人计较个啥。”千年的媳妇熬成婆,熬成婆的婆婆,经济大权自然是会识字的公公管理。婆婆只需适时的提醒公公,家里缺了什么,公公便发动他那辆骑了几十年的摩托车,一阵风似的进城去买回来交给婆婆。若婆婆身体稍有不适,公公忙前忙后又是量血压,又是测血糖,俨然就是婆婆的家庭医生。闲暇时,公公就带着婆婆去广场听小曲,中午饿了请婆婆吃碗酿皮子。
公婆在我结婚后,就赋闲在家。家里其实有俩亩薄田,却从来没有见他们种过。公公退休了还不断有人找他修修电器,觉得婆婆侍弄庄稼有点辛苦,便送给别人种了。婆婆除了养几只鸡下蛋之外,便全心全意照顾公公。把公公宠的离开婆婆,找不到吃的,而公公吃饭毛病也被婆婆惯得颇多,长长的行面拉条子,总要被揪成面片吃。要知道,凉州的行面拉条子,可是凉州三套车之一绝。
大半辈子的相融以沫,在孙女需要奶奶的时候,公公渐渐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菜。那些老人易得的疾病,高血压,高血糖,公婆也无一幸免。于是以前的满桌子的机器零件被满抽屉的西药片代替。血压计,血糖计,各种仪器,占居了桌面。但岁月还是无情地驳夺了公公的听觉,本就话少的公公更加沉默了,只有在女儿在家时,显出少有的兴奋和激动,尽管女儿终日抱着平板,和他很少交流。
我曾经以为,这个十几年来我每年住不过几天的村子,不会有我一丝一毫的牵挂,每次的离别都会是那般潇潇洒洒。我也和某些媳妇一样,曾私下里拿婆婆和母亲比较后,认为天下的婆婆和母亲总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但一年又一年,婆婆老了,老了的婆婆一天天拿我比她那亲儿子还亲,老了的婆婆偶尔还是让我这个媳妇下不了台,老了的婆婆依旧如一座山在大事面前把我挡在身后,我突然间泪流满面,想起前几天突发的状况,我忙求救小姑之女,不想她在微信中安慰我“有婆婆呢。”是啊!再有大事,婆婆叮嘱我“有你公公呢?”我再想,我那个老公呢?那个男人已经在公婆的安乐窝里,有点乐不思蜀,弄得我现在把回程托了一天又一天,再也不能“一蓑烟雨任平生。”
午后的阳光今日又开始变得暖烘烘的,婆婆带着孩子一般的公公去了娘家。因为妹妹前来,淘气的侄子到了乡下感觉一切都好奇,拉着我要去转转。我和妹领着侄子来到离家不远的海藏寺,这座寺庙初建于清代,是武威市一大景观,也是善男信女们烧香拜佛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前来上香的游客络绎不绝,今日里旅客并不多。踏进门,只见寺院里苍松翠柏,香烟袅袅。侄子买了俩大把的香,逢神就跪拜,上香,我和妹忍俊不禁,但也跟着拜了一路。每到一处,我心中也默默的为公婆祈福,明天就离家了,祝愿新的一年里,二老能健康长寿,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