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有些人,活了一生,遇到很多人,与很多人相爱,与很多人厮杀。
只是因为无法与自己和解。
他们无处消解那些突如其来的孤独。无法消解那些突如其来的黑暗。无法消解那些爱,那些恨,那些遗弃,那些伤害。
他们只能在与他人的相爱或厮杀中找到片刻安宁。
即便这安宁是虚假的,是幻想,是虚无缥缈的。他们也愿意自我欺骗,沉溺在空洞的虚妄里,获得少许欢愉。
第一章
爱到底什么?
她常常漫无目的的想着。
阳光有些慵懒散落在窗户的角落里。
我爱他吗?
他爱我吗?
他也会在我梦到他的时候感受到吗?
她闭上眼,静静回味昨天的梦。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梦境,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
昨天,她梦到,在一个迷雾重重的大院,路径众多,古老而神秘。
她在里面信步走着。
拐角处看到他坐在一颗树下,穿一身黑色毛衣。高大帅气,手指纤长。
她离他有些远,她驻足在拐角的地方,看着烟雾环绕在他身后。
他的眼睛里有看不清的哀愁。
她习惯性的克制和逃离。可刚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毅然折回身来。
她要迎着他,看着他,与他多说几句话。
即便只说几句话也好,她也会为此欣喜若狂,高兴很久。
她迎上去,他看到她很意外,但带着一些欣喜。她说她出来买东西,在院子里迷路了。
他说,我陪你回去。
她开心极了,他走在她左边,高出她一个头,她扭头偷偷看他,满心雀跃。白天的光线落在他的脸庞,那么明亮和灿烂。
走到一个胡同,仿佛是到了他摩托车的地方,他突然弯腰把她环在车上,她背躺在摩托车的座位上,他的脸就在咫尺。
她突然凑上前去,很想亲吻他。
却又克制着自己停下来。即便在梦里,她也这样清醒的压抑着自己。
他突然问她:你爱我吗?
她听到后,笑容瞬间灿烂的绽放。
爱呀。她曾在心里千万遍对他说过的话,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
爱呀。她的心像滚烫的岩浆,对他的爱几乎快要把自己烧死。
爱呀。她的爱像猛兽终日撕咬她的心。像洪水滔天巨浪,她整个人被裹挟浸泡,不得逃离。
她毫不犹豫的吻上去。没有回答,没有声音。
我爱你呀。即便只能拥有你一个夜晚,我也愿意粉身碎骨奔向你。
她的爱,在这个吻中,倾泻而出。不能再逃,不能再假装清醒,不能再假装克制。
就在这一秒,她满足而热烈。
就在这一秒,她得到了全世界。
第二章 呼救
她擅长等待。就像一头黑夜的野兽,眼眸发着绿光。
她擅长清醒。永远带着疏离感存活在这世间。
她擅长压抑。对她爱的人永远保持清醒,因为他与她的世界是那样遥不可及。
可是她的心却像滚烫的火焰,烫伤所有掉落在在她心中的秘密。
他的一举一动,每个嘴里扬起的时刻,每个被他看到的瞬间,都值得欢欣雀跃。
她忽然想起,有一天她与他偶遇在书店,他坐下与她交谈时,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挥起来,骨节分明,薄薄的皮肤覆盖他略青细微的血管,好看极了。她看着这一幕,偷偷咽了下口水。
她对人的记忆更多偏向于局部,很少会记得这个人整体的样子。她记得他蜷曲在耳边的碎发,记得他在拿起她送的礼物那一刻的笑容,记得他的手指。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她冰冷的心为之坍塌、疯狂、沉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眼睛。
这个特质也许跟她的职业有关。
她是画家,喜欢画蓝天、白云、飞鸟、大海,喜欢画一切和自由有关的东西。她总觉得,人生像一幅透明的牢笼,每个人都像困兽深陷其中。
而她,不想被束缚,她之于这世界,就像她心里的野兽之于她。总是充满等待,充满危险,一不小心便上去撕咬,将她所有的抵御机制悉数吞噬干净。
她想自由,她想飞,她想快乐的活着。
她总是冷眼旁观着这世界。
她把心中的小女孩安放在厚重的盔甲当中,谁人都无法破坏和伤害她的防备。
可遇见他,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劫。
他们于一个应酬酒局中相识,她很少出席应酬,那天她的画展结束,主办方说效果很好,有一个人买了她所有的画。所以主办方一定要她留下来见这个大客户一面。
他好像一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初次见他,他便穿一身黑色西装,绅士、优雅,像一个璀璨的昂贵的钻石,华丽的看一眼便让人望而却步,浑身散发着豪绅的气质。这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才会散发的金钱的味道。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两个世界,相距甚远,永远也无法相交。
她一顿饭强颜欢笑,吃的索然无味。好不容易撑到散场,她便逃似的出了门。
所幸这吃饭的地方风景不错,在湿地里面,三面环水,还长着郁郁葱葱的绿植。
她停下脚步,出神的望着黑漆漆的水面。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
“刚刚看你在饭局上也没吃多少,不如载你再去吃点东西?”他的身后夜色如水,这句话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不必为贸然打扰感到抱歉,也不必为再吃一顿觉得唐突,他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仿佛多年不见,约她吃顿便饭。
他就这样蛮横的闯进她的世界。没有理由,没有铺垫,没有任何方式。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与他在饭局上熟练的觥筹交错不同,她看到他眸子里闪烁着读不清的哀凉。她看到他的灵魂此刻在发出呼救,她看到他仿佛在说,救救我,我需要一根稻草。
他身上有太多秘密。让人想要了解却不敢轻易靠近。
她听到他的呼救,答应他与他再吃一顿夜宵。
第三章 凌霄
那天过后,他们并没有再产生什么交集。
“凌霄”,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一种花,只向上攀爬,直冲蓝天。
那夜她与他交谈,发现他竟有这么复杂的情绪深藏心底。表面完好无损,内心早已尸骨累累。
他哀凉,他孤独。他与这个世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踩着太多失败和尸体才站上现在的位置。他觉得累。他喘不过气。
看她的画,让他觉得可以呼吸。
他已婚,有一个从他什么都没有便跟着他的妻子。他在乎他妻子的感受。所以,那晚结束后,他也未曾主动找过她。
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都对这个世界有着本能的逃离的欲望。
她能感受到他内心汹涌的欲望。如此渴望诉说和陪伴的欲望,如此渴望把寂寞驱散的欲望。如此渴望把空洞填满的欲望。
那晚他们相谈甚欢。
送她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她很喜欢下雨,把车窗摇下来,用手接了一点雨水,看着雨水在指尖滚动、流淌。冰冷的水,仿佛带走了她内心与这个世界无法消解的距离。
他默默看着她,没有责备她为何把车窗摇下来,让雨水打湿了车子。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千头万绪的怜爱由内心升腾而起。他无法表达,无法抗拒,也无法面对。
到家,她没有问他要去哪。他也没有要她的联系方式。他们默契的分开,就像没人问过为什么他们会相遇,也没人再问下一次什么时候再见面。他们迅速的回归自己的身份和位置,隐没在这茫茫人海中。
第四章 书店
书店。这是一家苍老的书店,开在一个胡同里,四周都是衰败的白墙,偶尔有一两支枯萎的枝丫伸出来。
她爱着这种富有时间痕迹的味道。
这种地方让她觉得安心。
她走进去,站在书架面前认真挑选着。
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在这家店里遇到他的妻子,如今他妻子去世,他便一直守着这家店,感觉这家店在,她就不曾离开过他。
世间爱情值得歌颂的如此少,它是那样挑剔、圣洁,像一片纯洁的白,不容任何瑕疵沾染。而平凡爱情值得歌颂的又如此多,它藏在每一个平凡脸庞的心里,温暖而有意义。
他忽然推门进来。
在书架前与她偶遇。
就像上次一样,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打任何招呼,让她做任何准备。他又出现在她的世界。
他们坐下来交谈,像认识很久的朋友,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没有任何犹豫和杂念。只是欢喜。
他对着她笑,笑容灿烂而明亮。
她甚至觉得,这种热烈美好的笑容有些烫伤她,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与她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一切伪装,他不再是一个在生意上场步步为艰的商人。他可以放下一切身份,他也不再是一个丈夫,一个儿子。
在她面前,他是他自己。
他可以脆弱,可以求救,可以在她面前填满他内心所有缺损的伤口。
他说,上次买了你的画,累的时候看一看,觉得能得到片刻安宁。
她说,世事纷杂,要给自己的心留一点喘息的时间。
他说,你等我一下。
过了片刻,拿了一本书走来,他说,我记得上次你说你想买这本书。
她轻轻的笑了,对的,想买这本书,这次来也是为了它。
她很少笑,突然轻轻的笑着,看了他一眼。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变得暖暖的。世界除了那些留存于心底的尸骨,开始有了一点颜色。
出门。又下了暴雨。
好喜欢下雨,她看着大雨说,让我感觉到毁灭的力量。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为这毁灭的到来而期盼和欣喜。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不用试图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用考虑她说什么话是何种意图。
他知道,他都知道。即便她只说只言片语,他也知道她内心如何流离失所,如何满目痍疮。他也知道,她说的话里就是他自己。
他们是世间的另一个自己,内心互相找寻和依靠。
他说,车子停不进来,要穿过这条胡同走到马路边上。
没关系,我们去感受下大自然的馈赠。她一边说一边略带欣喜的跑进雨里。
在雨里,她感觉到从未有的放松和滋养。她常想,她上辈子应该是颗树,这辈子才会如此贪婪大自然所有的给予,雨、蓝天、白云、风,她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呼吸,并为之着迷。
他们奔跑在雨里,他牵住她的手,不让他们迷失。
上车,他坐进驾驶位。她在副驾驶,头发、身上全是滴滴答答的雨水。
她没有为弄脏他的车开口说歉疚。
他也任她开心胡闹。
他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说,这是上次出差落在车上的毛巾,先擦一下头发,别感冒。
她接过毛巾,脱下外套,擦拭湿发。
她侧脸的轮廓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她的皮肤像瓷娃娃一样白。鼻梁高挺,眼睛是大大的,占据了脸的三分之一。笑起来很好看,牙齿很白,有酒窝。
她脖颈的皮肤也同样细腻白皙。
她有些瘦,可以看到清晰的锁骨轮廓。
他突然侧身过来,脸庞离她只有几厘米。
她有些仓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原来他只是帮她系安全带。
她看着他好看的手指帮她扣上安全带的卡扣,在要抽离的瞬间,她忽然疯了,抓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惊讶,两个人的视线迅速对视,又迅速躲避。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合适,放开他的手。
正襟危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直直的看着挡风玻璃,脸红的像火烧起来。
他没有回应她。他们一路静默到她家楼下。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她像逃似的解开安全带,要打开门的一瞬间。突然被他拉住,摁在座位上。
他突然吻了她。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说明,他就像吻一个渴望已久的宝贝,他们一心一意沉醉在这个吻里,像两个等待已经的孩子,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第五章 寂寞是冰冷的情书
黑夜是如此冰凉。
她的手指蜷缩在黑夜冰凉的空气里。
试图重新感受那个吻的温度。
他们分开,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他们炙热,他们想要紧紧拥抱。可是他们只能假装清醒,假装理性而克制。
她在墨色的漆黑的房间里,看到车上他亲吻过来的脸。他的眸子里闪动着火焰。
她忽然觉得寂寞。就像喝了很多杯凉水,身体里汹动着冰凉的空气。
她开始写字: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突然会很有诉说的欲望。
渴望诉说。渴望在只言片语中得到片刻温暖。渴望人与人的紧密的连接。渴望那些细枝末节的关心。
憎恨疏离。憎恨那些想说又不能说的秘密。憎恨所有需要深藏心底的话语。
希冀着在一句句诉说当中得到释怀,得到安慰,得到拥抱。
人总是这样奇怪吧。
突如其来的需要爱。
需要让你忘却一切痛苦和不甘的乌托邦。
那里可以是虚无缥缈的关怀。可以是忽冷忽热的感情。可以是虚构的无微不至的呵护。
世间如炼狱。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冰冷而漫长的煎熬。
就像一尊冷却的雕像,内心腐朽而布满裂痕。
无人前来拥抱你。无人前来亲吻你。无人前来渴求你。
你与世界毫无连接。
被所有人无情抛弃,在这灯火阑珊充满烟火的红尘里。
不如就断了与这世界所有的联系。
所有被偶然燃起的火花和忍不住回复的消息,都在仓促燃烧过后留下一缕灰烟。
没有阳光灿烂,没有人间可爱。
只有世间炎凉,人情冷暖。
他人冷眼看我,我也装傻眯眼看着这世间。
寂寞是献给这世界最动听的哀歌。
寂寞是献给这漫长黑夜的一封冰凉的情书。”
她在凌晨2点的时间,将文字发给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给他。
或许是觉得,他可以安心的让她诉说。诉说任何情绪,诉说任何秘密,诉说任何想得而不可得的难过。
过了一会,他回信息过来:
我想你。
三个字,简简单单,似是回应,又不是回应。他们的灵魂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拥抱在一起,感受着世间残存的温暖与宁静。
我想你。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这大抵就是世间满足的美好吧。想念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无需浇灌便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
这爱,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他们是命中注定吗?
他们是命中注定吧。
她这样想着。只需要看他笑一下,世界便为之崩塌。他就像一个注定会在她命中出现的一个人,而她,一直都在等他。
就这样沉醉下去吧,让我永远不要醒。
她轻轻扬起嘴角,睡去。
第六章 流浪的文字
她得抑郁症多年。
抑郁、失眠,让她害怕面对每个黑夜。
她太渴望能有人在黑夜里拥抱她,把她蜷缩身体的紧紧搂在怀里。
她太渴望有人能在她在黑夜留下冰凉的眼泪时,擦干她的泪水。
她太渴望爱。渴望温暖。渴望被拥有。渴望被占据。渴望与另一个灵魂相伴一生。
她在抑郁发作时写过一段文字:
“被一种情绪莫名的携裹着。
像泥石流携裹泥沙秉雷霆之势而下。
兴许又是心里的鬼作祟。
无趣、乏味、枯燥,了无生趣。
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
抑郁的情绪,就像一个魔鬼,无孔不入,见缝插针。你与它斗争,就像与坏掉的空气都斗争,你拼命要爬上去,要上岸,拥有人的生活。它却反复拉扯着你,趁你不备,稍有软弱,就趁虚而入,将你新建设的花园撕咬干净。
它像一头饥饿的猛虎,有足够捕猎的耐心,在一旁观察你,等待你,等待你几秒钟的踉跄与虚弱,它便如上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尖牙掐在你的脖子上,咬开你的血管,贪婪食用你的血肉。
你几度以为你要死掉了。
可你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你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生的本能让你不停挣扎。
你本能的斗争着,反应着,挣扎着。
拳头里攥着那星星点点的希望,希望能将其一举击溃。
它在你垂死之前那仅有的对生的渴望的勇气中退却几步。它却依然虎视眈眈,在你周围不停踱步,伺机而动。
你以为你有了活的希望。你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欢呼,甚至认为自己赢得了胜利。
可深夜,当你又清晰的看到那双贪婪的、对你躯体充满渴望和野心的眼睛,你才知道,你从来没有上岸过。
你的花园又被肆无忌惮的踩踏。你无能为力,无计可施,垂着头,脸上是认命的疲惫与不堪。
被情绪迅速击倒。你感受到自己内心像一座大桥瞬间的坍塌,满是灰尘和泥土荡漾在空中。你没法抗拒,没法动弹,没法拒绝。
无法修复,无法拼凑,无法缝补。
你只能这样静静等待天明。等待第一缕阳光给你救赎。
等待。漫长黑夜一点一滴的流逝。
心里的野兽横冲直撞。
你无法净化自己,无法释怀自己,无法放过自己。
你想抓一根稻草。
可没有人是你的稻草。
你伸出手,摸到的只有贫瘠的内心和土地,冰冷的砖墙和裂痕。
满是黑暗,消解生命。
这就是你。
黑夜里,卸去所有坚强的外衣和盔甲,与自己厮杀,不能和解。
血腥的战场,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血流成河上演在一个个深夜。
这就是你。
曾经追求执爱风花雪月,浪漫余生。
如今只剩下星点活的希望,支撑你苟延残喘,苦苦前行。
该向谁诉说这喋喋不休的苦痛,该将这尖刀递与谁手中?
该捡起这泥地里被踩入坑洼的六便士,交于天上那不识人间烟火气息的一弯残月。”
她的这段文字诞生与黑暗之中。
如今,它们终于有了属于它们的归属地。
只要他还在,只要可以想到他,她的文字便不再流浪。
他懂她。任她说什么他都懂。
她不需要解释任何来意,也不需要解释任何前因。她只需要将自己的所有展现给他,他便轻轻点头了。
他了解她的颠沛流离,他爱着她的脆弱和敏感。他爱着她的自由和灵性。
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
他们只需要诉说。用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便够了。
第七章 失控
他们连续几日仍未联系。
那个吻就像融化在了水中,没有在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深陷于物欲横流的社会。她也像以往一样,每天在自己的画布前寻得安宁。
画画,让她觉得安宁。由内心生发的安宁。这种感觉就像画画给予她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快乐、自由且温暖。她不必对世界时刻保持着警惕、离索、疏离。
她的画里有大自然的呼吸。她觉得在画画的时候,她是一颗树,不停的在伸展枝丫,吸吮阳光。就像人伸懒腰一样舒服,每个细胞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
周末清晨,小雨。
雨水淅沥沥的敲打在玻璃上。
她望着窗外的水珠,出神。
突然他的一条讯息传进来。
“开门。”
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袭白裙洒落下来,裙边落到她的脚踝。是的,一袭白裙。她满衣柜都是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衬衫,白色的睡裙,白色的T恤,白色的连衣裙。有棉的,有蕾丝的,也有丝绸的,她喜欢白色,喜欢像肌肤一样光滑细腻质感的衣服。
她慌忙开门。
看到他头发湿漉漉的,还有几滴水珠挂在脸上。
她的内心忽然像吹胀的气球,膨胀开来,心跳噔噔的快的不行。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克制而清醒,却压抑不住那深藏的思念。就像她的梦一样,他的眼睛近在咫尺。
她看着他的喉结,偷偷咽了下口水。
他似乎看到她细微的动作,这几天他尝试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是人人眼中的模范丈夫,职场精英,他不能爱上其他人,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他不能。他每天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不能。
可是,再理智又有什么用呢。
他还是会在每一个睁开眼的清晨想念她。他想念她的吻,想念她的呼吸,想念她的眼睛,想念她的笑容。
他想念每一分每一秒与她在一起的感觉,他快要发狂。
她引他进来,坐在沙发上,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顺便给他泡了一杯热茶。
这杯茶,热气腾腾,像极此刻两人的内心,如此热烈而又有温度的渴望着。
她将茶杯递给他喝。
他的手接过茶杯时,双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他是那样用力的攥着,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他是那样用力的握着,手心滚烫。他埋下头,颤抖着,他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接过茶杯,轻轻吹气,喝下。
她便坐在一旁,看着他喝水的动作。看着这个男人脆弱又坚强的内心,她的世界融化了。她迅速扭过头不看他,她怕她再看一眼,心便会决堤。
她点燃一根烟。
香烟,陪她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冰冷的,温暖的,无趣的,创作的,每一个人生重要的时刻,都是手里的香烟陪她度过,陪她一起点燃她自己,点燃她的寂寞,点燃她的孤独,点燃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
他埋着头,不敢看她。他怕自己看一眼,那道防线终会破灭。他知道防线早晚都会破灭,只是两个人现在还在苦苦维持、挣扎、推开彼此罢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
她为他点燃一支烟。
他接过烟去,放在嘴边深吸一口气。靠在沙发上,仰起头,吐出烟雾。
成年人的意志力薄弱却又强大。他们在两个人的边界徘徊着,踱步着,犹豫着。他不曾爱过其他女人,酒局里逢场作戏他也反感女生穿着暴露的坐在他旁边,莺声燕语劝他多喝。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爱的能力,对于妻子也更是责任大于一切。
直到遇到她。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爱一个人,想时时刻刻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想让她变成自己的一根肋骨,与自己永不分离。
她一定是上辈子他被取出的一根肋骨。他这样想着,不然为何在想起她的时候,会有如此深切的疼痛。
他抽完一根烟,喝完一杯茶,转头对着雨天发呆良久。然后,默默站起身来离开这个房间。
她不敢叫住他,她不敢挽留他。
他离开了。
留下一根烟头和喝完水的茶杯。就像从没有来过,他走了。
他在她的世界随意进出,而她一直为他留着那道进出的门,她有太多话想对他说。
可她不能说。她不能越过那道防线,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罪人。她宁愿自己变得支离破碎,她也要保全他完整的体面。
第八章 他说
他说:“
我想我应该是疯了。
应该是近乎疯狂的爱上了你。
在蛛丝马迹中寻找任何与你有关的气息。
你与我说一句话,我便高兴很久。
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我记录在脑海里,逐遍放映,反复观看。
是这样真切的渴望你。
是这样恳诚的爱上你。
却与你相距十万八千里,连生活里,都没有任何相交的点。
我只能这样远远观望。
却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你。
每次梦到你,醒来也能高兴好久。
只要你问我一句,我便愿意不顾任何代价、粉身碎骨去爱你。
哪怕只能与你有一次温存,我此生也无憾。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刚好也爱你。
想念你。”
可惜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对她说。他不能拥抱着她,当面对她倾诉思念。他不能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亲吻她乌黑的头发。他不能发狂,他不能告诉她他的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他太会伪装了。即使内心波涛汹涌,爱意滚滚而起,他还是可以假装毫不在意,用工作和忙碌麻痹自己,抹杀她存在的任何痕迹。
只有偶尔在喘息的片刻,他才能将眼光停留在她的画上,飞鸟、蓝天、白云。他常常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画上的鸟一起飞走了。飞到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地方。他们可以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相爱,可以毫不掩饰的抚摸对方温暖的身体,可以用手指感受对方的气息。他们不必相互试探,不必相互掩饰,不必相互伤害。不必这样,苦苦支撑和哀求,只为了逃离那份会让他们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的爱。
他们纠缠,他们又冷静推开对方。他们欲望如同烈火,外表却似寒冰。
他们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爱意却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们再也无法掩饰,再也无法忽略彼此的影响。
他们想要拼命的拥吻,褪去对方层层的伪装和假装,抚摸那炙热的灵魂。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
想给她发信息,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不能诠释他的内心。他要见到她,就在这一刻,就在抛弃钢筋水泥的丛林这一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已是凌晨两点,他毫不犹豫驱车开往她的房间。
那个地方,好像专门为他停留着一片港湾,任他何时来,何时走。
都随他。
他知道,她是这样深切和热烈的纵容着他。她从不问他,从哪来,到哪去,何时走,何时归。她知道他总会来。在每一个睁开眼的清晨,或者醒着的夜晚。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任何信息。
她就是知道他会回来。
这里是他的归属,这里就是他的宿命。
这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逃不掉,挣不脱,拿不起,也放不下。
第九章 燃烧
到她家楼下,已经将近两点半。
他知道她夜晚一般不睡,只有白天临近中午她才会补充睡眠。
他知道她还醒着,就像等他回来一样。
他一刻也不能停留的冲上去,走到她的门前,敲响她的门。
几秒钟,他听见她走过来开门的声音。
她没有任何讶异,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还是穿着一袭丝绸白裙,暗色花纹衬托的她的肌肤极为美丽。
他进门,什么都没有说,紧紧抱住了她。
就像每晚在脑海里想象的那样,深深的,紧紧的抱住她。
抱住他们漂浮的灵魂,抱住他们痛苦抽离的理智,抱住他们的渴望,抱住他们干涸的快要枯萎的心。
他抱的如此紧,紧到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他的身体这样炽热,像一团燃烧的烈火。他感受她光滑的丝绸质地的睡衣,像她的皮肤一样柔软细腻。她的锁骨在吊带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美丽。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深深的呼吸着,任由他的气息闯入她的鼻腔,打碎她心底的盔甲。她看到自己的渴望,像那个梦一样。
她抱着他,问他:你爱我吗?
他将她抱的更紧了。
爱啊。每晚闭上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每天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你。这爱已经将我完全淹没,我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我在这份爱里苦苦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就像爱着我自己,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
他内心大声的回答着,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把头抬起来,看着他的下巴,还有今天新长出的胡茬。他的嘴唇像烟火一样美,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思念。
她踮起脚,轻轻亲吻了他唇边的胡茬。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喉结,又若有似无的落在他的脖颈。然后她把手指放在他的耳垂上,轻轻的揉搓。像安抚,安抚他躁动的内心。像告白,轻轻的告诉他她的爱意。像拒绝,没有进行任何下一步的行动,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吻终于深深的落了下来。
他们正式的接纳彼此,疯狂热烈的拥吻。像他们想过无数遍、挣扎过无数遍、克制过无数遍的那样。
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指尖在她的脖颈游走,他略带霸道又温柔的将她摁在墙壁上,他褪去她的吊带白裙。
他们疯了。
只在这一刻,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没有那些冷静克制,也没有那些爱而不得。他们只想放肆而全面的拥有彼此。
他贪婪的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白皙细腻,月光如水的夜晚,有零星的光线照进来,映射在她的肩上,美的像一个童话。
他抱她去沙发上。
他们褪去最后一层薄薄的防备,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匀称修长,他太美了,她如是想着。她躺在沙发上,他在她身上疯狂的吸吮着她的气息。她将手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抚摸的着他的头发。
他们终于没有了任何隔阂。
他们交融在这一刻。人世间所有的满足从心底升起。他感受着她的温暖,她的爱意,她紧紧的拥抱。
他们在这个冰凉的夜晚,像火一样燃烧。
没有任何话语。两个被温暖的灵魂贪婪的占据着彼此。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
他们终于在一起,拥有了一个美好的晚上。这个他们内心反复期望渴求的晚上。哪怕仅有这一个晚上,他们一生也足够回忆。他们不贪,他们知道不能再有下一次。
所以他们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留下一份重重的回忆。
他们是那样的契合啊。就像天生为彼此而生一样。愉悦、快感、满足、欢喜,这满满的情绪包裹着他们,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开始,像永不知足的孩子。
多希望今天这场夜没有尽头。
希望它不会结束。
希望它的痕迹永存。
第十章 相拥
你知道吗,她看着身边熟睡的他,在心里对他说。
我总觉得我们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在我们来到这世间之间,我们的灵魂没来得及好好选择,便被一分为二,仓促降落在这世界。
我觉得我应该变成一粒微尘。没有意识,没有感知,生活在一片荒芜里。
可当我遇到你。我突然觉得生命变得完整了。我不再是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能感受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渴求和温柔。它拼命的想让我不再那么破碎。它陪伴我度过这漫长冰冷的时光。让这了无生趣的世界,突然多了一些颜色。
她起身,点燃一支香烟。
凌晨五点,天空已微微泛起亮光。
可是到了白天,你还是会离开我,重回那纷杂的世间,做回你的商人,做回你的丈夫,做回你已经拥有的身份。
我多想你能日日夜夜陪伴我。陪我度过每一个节日,每一个微小雀跃的时刻。
我多想我能停留在你的臂弯。
除了生死,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们分开。
她坐在沙发上,默默抽完这根烟。
她灵魂大声的呼喊,无人能够听见。
她看着他睡去的身体,那样美,那样充满生命力,那样灿烂温暖。
他似乎是听到她的呼救。
醒来。
起身陪她坐在沙发上,惺忪的睡眼,赤裸的身体,充满欲望手指。
她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住。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片刻温存。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痴迷而又温柔的看着她。又亲吻了下去。
他亲吻她冰凉的眼睛,希望她不再那么哀伤。他亲吻她的鼻尖,她的嘴唇。手掌突然变得有力,略带伤感的将她的脖颈按在自己手里,他是这样动情。
他们是这样的不知疲倦。仿佛过了今日,末日便要降临。
他推掉整日的工作。整个白天,赖在她的房间里,似乎要将他们所有的气息全部封存在记忆里。
她为他做了一顿饭。家常便饭。升腾着生活的烟火气。这烟火气,也将他们冰冷的灵魂照亮,让他们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们吃完,相拥着沉沉睡去。
没有做梦。没有醒来。他们睡的那样沉。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那样,他们希望就这样睡着,这一天永远不会过去。
他不会离开。
她也不用等待。
他不必再克制自己的思念。她不用再清醒的撤退。
此刻他们完全拥有彼此,从身体到灵魂,他们变得完整。
她变成他的一根肋骨,融合在他的身体里。
除了生死,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第十一章 萧晓
他消失了。
他从她家离开,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的世界。
或许他已经满足了。能够拥有彼此一个晚上,这回忆已足够温暖他们余生冰凉的夜。
他开始再次忍耐。忍耐着不见她,忍耐着忘记她,忍耐着好像从未遇见过她。
她的房间冷冷清清,像一堆被火烧过后留下的黑炭,只有烟灰缸里那支与她抽的烟不同的男式烟头,证明他曾经来过。证明他是如此无法忍受压抑的来过,证明他的情绪决堤过,证明她在他的世界存在过。
她没有发任何消息给他。任由他在世界里消失又出现。她抚摸着自己的露在空气外的皮肤,仿佛还能感受他指尖的温度。
这日,天气很好,她出门晒太阳,走走停停,看到一家咖啡厅,信步走了进去,坐在窗边,出神的望着外面。
突然,一个小男生坐在了她对面。
年轻的小男生,长的干净,眼睛里没有一点杂质,穿白色外套,手指修长,皮肤也很白,手指有点像他。
她被对面突然坐了一个人吓了一跳。
看向这个小男生,他应该比我小10岁吧,她心想。
小男生笑容干净灿烂,露出八颗牙齿,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萧晓。
你叫我姐姐便好了。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呀,姐姐,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觉得你很孤单,我可以陪陪你吗?萧晓像破晓黎明前的一缕微光,照进她的世界。
她点点头。当是默许。
她是这样渴望有人能陪伴着自己,抚摸自己冷却的眼睛。让她觉得她还没有被世界抛弃,她与这个世间还有联系。
萧晓点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缠着问了她很多问题。
姐姐,你是做什么。
哇,画家,也太厉害了,我好想看看你的画,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哇,姐姐,你的画太美了,我好喜欢,我想看看真实的它们。
画家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想带你去晒太阳。
萧晓像一个温暖的太阳,晒干她内心所有的寂寞,他的笑明亮好看,她也不禁跟着快乐起来。
我带你去看我的画。她说。
好呀。萧晓开心的蹦起来,就知道姐姐对我好。
她带他来到自己的工作室,一间不大的房间,四周堆满她的画,哀伤的、自由的、向往的,颇具灵性和颜色。
萧晓进来便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着每一幅画赞叹不止,一会看看这幅,一会看看她,看得他眼花缭乱。
姐姐,你真的很让人心疼。我想保护你。萧晓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姐姐,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萧晓像忽然想起什么,突然跑出去。
过了片刻,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手里捧着一束百合。
我觉得你这里需要有束花,看起来更有生机。萧晓一边把花插上一边说。
这就是年轻人的明亮吧,她心想。这样天真,这样烂漫,这样可爱。
好的,谢谢你。她道谢,对他轻轻的笑着。
她也不用去想任何事,她被这青春灿烂的心所牵引,为她腐朽的内心撒上一点绿苔。
也仅仅是饮鸩止渴的安慰吧。
可那又怎样呢,在这片刻里能得些许欢愉便是了。谁人来,谁人走,谁人给你安慰,谁人让你觉得温暖,又何尝那么重要呢。
第十二章 无他
无他的日子过了数不清几个白天。
她在窗前眺望,试图寻找他来的痕迹。
他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沉默,手机里也再未传来他的消息。
她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觉。有点惆怅,有点失落,还有点唏嘘。
萧晓每日固定的发来早安,晚安。像一个守卫的战士,用他的明亮为她驱赶孤独。
可是,这孤独又何尝是只言片语的语言能驱散的呢。它早已在身体里生根,长的郁郁葱葱。覆盖了心里所有生机勃勃的花园。她早已习惯它的存在。
它会在黑夜不经意的突然出现,撕咬你,折磨你,惩罚你。让你无助且愤怒,像一只困兽。
凌霄的出现像在心里又长了一颗树,他不曾为她撼动过心中那颗孤独的大树,却可以日日夜夜陪伴着她,让她不至于如此狼狈不堪。
她也早已习惯他的突然消失和出现。就像他未曾给过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在她的世界安营扎寨。她像一只常年流浪的猫,他给了她的孤独一个栖息的地方。
她常年缺乏感情的输入。经历了太多背叛和欺骗。最后索性斩断所有与这世界的联系,她不想再经历伤痛,不想在经历信任的崩塌。所以她对世界,变得淡漠,她不相信所有人与人的关系。亲密的也好,有安全距离的也罢,她统统都将这些关系拒之门外。
拒绝伤害的同时,她也拒绝了所有美好发生的可能。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追求什么呢?
有人追求一份值得,有人追求一份认可。有人追求一份意义,有人追求一份梦想。
在这些追求他们变得快乐,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有意义,活这一生,便觉得完成了他们生命中精彩的一程。
可是有些人生来只是为了来这世界看一看。他们来这世上,只是为了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夏天的露水,秋天的白霜。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亦是自己生命的过客。他们从不用力追求,可以生,可以死,于这世界只是看客罢了。
有人用尽全力活着,而她,只是飘荡在这世间的一缕烟,一捧风,一粒尘。
她继续等着他。
手机里萧晓的消息很久未再回复过。有些人发信息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他们不需要回应,只需要心安理得做自己开心的事情。
姐姐,我给你工作室换了一束花。我放在门口,你到了记得拿进去。萧晓的信息传来。
她看着信息,低下头浅浅的笑了,掖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回复他:好,谢谢。
她习惯于说谢谢,对来自其他人的微小的关心接受的极为不适。她以往喜欢倾尽全力的对待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可是后来发现,这些人总是让她失望,他们或表里不一,或欺骗,或背叛。后来她再也不对任何关心做出回应,她不想再维系任何关系。
任她的世界人来人往,她冷眼看着人散茶凉。
可是他不会走。她心里是那样的笃定。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再出现,坐在她的沙发上与她吃一顿饭。
他无法逃离这个宿命。
就像她的回忆,自从那夜后,再也无法挣脱他滚烫的手心。
第十三章 询问
她在漫长的黑夜询问。
她发信息给萧晓,你觉得爱是什么。
萧晓答:我觉得爱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开心,让她快乐,不让她眼睛里有那么多失望。
她认真读了一下这段文字。
又问:那你觉得爱需要回应吗?
萧晓答:爱不需要回应。爱是一个人的事情,只要你想起她的时候会开心,为她做一些事时内心会满足,便不需要回应。因为你知道,有一个人能让你这样爱着便足够,她只需要存在在那,什么也不需做。
她问:你会常对世界失望吗?
萧晓答:也许失望是所有行为最终的答案。但是过程中开心,比一个失望的结果更值得期盼。
她问:即便在过程中遍体鳞伤,万箭穿心也值得吗?
萧晓答:值得。只要是她,只要是你自己认定的那个人,怎样都值得。
多年轻的勇敢,她看着他的回答,字里行间都是不经世事伤害的明快。这样活着也许更好,不必了解世间的真相,不必深究事物的本质,不必被伤害还要强装坚强,不必假装不在意。
即便被爱过的人伤害,伤口也会痊愈,不会留下枯萎干涸的伤疤,一到阴天下雨便只能默默抚摸它的疼痛。
她拿起手机,点开凌霄的头像,打开对话框。
她问:爱是什么?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没有回复。
她放下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点燃一根烟。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他的头像突然亮起,对话框里传来他的消息:
爱是忍耐又决堤。
她看着他的回复,忽然笑了,笑是她知道他们的连接始终没有断去,就算数日他们未曾联系。她忽然又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是这样的想念他,一分一秒都无法再等待,她想见到他,抱着他,问问他,为何要忍耐。
她又何尝不知道为何要忍耐。
只是现在,不论什么答案,都无法再阻挡她的思念。她再也不想被世俗束缚,不想被身份支配,不想被意志捆绑。
她不想再克制自己想念他。
她承认,她的思念已经像决堤的洪水,冲毁了层层大坝,什么也无法阻挡它的倾泻和奔腾。她无法再用任何方法把这些洪水圈禁在一个洼地,挡上栅栏。
她任由思念在心里疯长,像凌霄花的藤蔓,缠绕在心头一圈又一圈。
她回复他:
挑到一套新的睡衣,很好看,我很喜欢。
她从衣柜里将那套精心挑选过的睡衣拿出来,白色吊带连衣长裙,裙边到脚踝,下半身的长裙缠绕着白色蕾丝,丝绸质地,纹百合暗花花纹。外面配一套长袖浴袍式的开衫,在腰间设计两粒精致小巧的暗扣。不暴露,不性感,更多了一些纯净和妩媚。
他回: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观众。
他的回复颇有几分霸道的滋味。紧紧占据她的全部,连分享都要做她的头一份。
她说:你一直都是。
即便之前没有遇到你,我所有的美好也为你而等待,它们只被你发现和看见。在你面前,它们才能完好无损的被展现。
他像着了魔,连续数日假装平静的日子被她一句话打破。
他说:等我。
她放佛有一种魔力,她什么都不需说,或只说一句话,他便迫不及待想要奔向她。不管什么世事牵挂,不管什么忍耐坚持。只要她开口,他便愿意粉身碎骨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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