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冬天,我得了肺炎到了县城的医院住了几天院。
怎么进医院,怎么住院,怎么打吊瓶的事情都让我忘记了。估计是当时发烧脑袋糊涂了吧。
在病快好了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我妈领着我从医院的一楼走上了三楼。
那是个老式的楼房,每一层楼梯的扶手都是冰冰凉凉的,刷了红色油漆的,将近一米高的水泥墙。
我一只手拽着我妈的手,另一只手就扶着这种水泥墙壁式的扶手往楼上走。当时的感觉那扶手的冰凉能从手心直接传到心里来。
到了三楼,我发现走廊两边的墙是和一楼一样也是白色的。走进一个诊室,我看到那室内的墙还是白色的。
应对着当时的天气的干冷,这种白板,严肃的环境,给我了一种恐怖的感觉。好多年里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我总想把医院的墙粉刷成柔和,温暖的颜色……
诊室靠近窗台的地方有一个诊桌,诊桌的右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体格略胖,眉稀眼小的中年男人。
和其他的医生一样,他也穿白色的大褂,头上也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与其他医生不同的是,他在白色帽子的上面架了一个类似光盘样的反光镜。
我妈领着我走到他的诊桌侧面后,我妈坐在凳子上,我倚着我妈的前面。
他们在交流我的病况的时候,我用一种怯生的眼神看着他,一看就知道是个比我爸大了很多年龄的人,但满面红光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皱纹,连洁白的牙齿在显示着与年龄不符朝气。他的声音洪亮高昂,他严肃的仪表偶尔也会露出一丝和善眼神……
我妈和他交流了不一会儿,他就把一个类似漏斗样的器械,插到我的耳朵眼中,放下架在帽子上面的反光镜,查看我的耳朵。
他把那白色的金属器械插放到我的耳朵眼儿的时候,让我耳朵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不一会儿,他就检查完了。接着就用他那洪亮高昂的声音和我妈说:这孩子耳朵的鼓膜没坏,打针吃药都行……
听到他说的话,不但让我妈感到很高兴,给我心里的温暖也是满满的,不像医院里所有的墙壁那样给我心里是一片冰冷的。
快出院了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我和我爸从医院里出来。我们满大街的转悠,以前我一直都在乡下,看惯了山河,花草,树木。猛地见到这么多店铺,这么汽车,这么多人流感觉都市的气息像似迎面扑来。
中午我们饿了,我爸找了一家临街的饭店领着我走进去。
那家饭店很大,十几张方桌前后左右有序的的摆开。桌子显着很旧,红木色的油漆愈发着沉淀的深色。但又很干净,桌面的被擦的很光滑。
我们选择了一个靠近里面的桌子坐下,我面朝着里对着收银台,我爸面朝着外却是对着我。周围的几桌也坐满了人。
在靠近我们附近,有一桌坐了几个大汉,他们要了一盘包子和几个菜,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他们说话豪放,他们声音高昂,他们又傲慢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爸也要了几个菜和米饭,当一位阿姨把菜端到我们桌子上的时候,我的口水也流了出来。
其中一盘肉丝被炒烧得红油油的,看着就让我眼馋。扑鼻的香气伴随着一点辣味,让我感觉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起来……
当饭店的阿姨把米饭送到我们面前,我就什么都不顾了,捧起碗来就把肉丝扒进去,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快吃饱了的时候,我又在那饭桌前坐着东张西望地看着。
饭店里紫红色的桌椅显得古朴,庄重,连饭菜飘出的香气都喜欢在那些桌椅上缠绕一阵子,这都给饭店增加了一种温暖的气份。
透过不远的大窗户玻璃,我看见了许多汽车在大街上奔走,绿色和红色的居多,白色和黑色的居少。当时在我的眼里,它们都是杂乱的奔走,喇叭此起彼伏的,它们停停让让的,它们退退进进的。
马路对面也有几家饭店和商铺,那些饭店和商铺的大玻璃都是明亮透彻的。它们门前有很多彩色的布条和布帘,把门面装饰的时尚,风情,漂亮。
在我们快吃完饭的将要走了时候,我注意到了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衣服破旧,头发凌乱的中年男人。他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脸上有点灰黑的泥土。
他转过我后面的几个饭桌,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衣角也抹过了我的背后。我似乎感觉到他抻着头看了一下我们桌子上的饭菜。
从我的身边转移到了几个大汉的饭桌子前稍微的一停顿,猛的拿了桌子上的两个包子快速的向嘴里塞进去。
接着我就看见那三个大汉跳起来,踢开凳子抓住了他,然后对他猛打,猛打,猛打……
拳头像暴雨一样打在他干瘪的身上,脚像打铁一样重重的踢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只几秒他就倒地下了。但那三个大汉似乎没有结束对他的攻击,他们三个人一脚一脚地踢向圈成狗样的要饭人。
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我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血流了出来,他没有还手,即使腹部被踢了,脸部被打了,也没有放弃把包子向嘴里塞进去的动作。我似乎还扑捉到了他眉头上扬,眼神飞舞的品味到包子里菜肉香辣的喜悦表情。
很快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跑了,三个大汉在他跑了后又回到桌子前继续吃饭。这时候他们说话更加高昂,兴奋,利落……似乎有一种牛皮吹得震天响的神态……
平静之后,我又用一种同情和不解的语气问我爸:爸爸,他怎么不还手呢?我爸朝着那几个大汉看了一眼说,他怕更多的人揍他!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和我爸多次提到这件事情,我爸总是会一种愤恨的语气说:唵咉!那时候的人真坏啊!不就两个包子吗?把人打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