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充满着一股糊味,张天佑打开房门的时候,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皱了皱眉头,朝母亲的遗像下方看去,之前没有坏,但是坚持被父亲换下的锅里,还有着没有烧完的黄表纸,里面还是轻轻飘起的黑烟,和正在燃着的烟交织在一起。
张天佑没有说话,上阳台打开了窗户,很明显,父亲是起早烧纸祭拜母亲了,张天佑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张新国正好从厨房端着一碗面条出来,招呼着张天佑来吃。
张天佑应了一声,转身就进卫生间洗漱,之后拿着公文包,看了看手表就往外走,准备跟张新国打个招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张新国的视线,张新国沉着脸,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张天佑脸色一怔,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爸,妈已经不在了,咱们活着的人也该有活着的人的生活,您说呢?”
张新国一听就怒了,骂着张天佑不讲孝心,细数着张天佑他妈当年生他的难处,抡起拳头就要往张天佑身上打,但是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又怎么都打不下手,只好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告诉张天佑,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吃饭。
张天佑又看了看时候,手机响了,儿子打电话过来,如果他不过去,老师拒绝让儿子上课,张天佑搞不懂是什么情况,只好扔下一句有事,就急匆匆走出去了。
张天佑去学校处理了儿子打架的事情,又急忙赶到公司,和父亲早上的不愉快张天佑很快就忘记了,晚上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老爷子不在,张天佑一下急了,平常下去老爷子都会准时做好饭等他回来吃,可是今天就奇怪了,张天佑急了,拿出手机打张新国的电话,去听到蓝屏的老式诺基亚在饭桌上震动,儿子的房间里传来打游戏的声音和毫无节奏的键盘声,张天佑心里更加焦躁了,叫了儿子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张天佑就跑出门,按下电梯,去张新国常去的几个棋牌室询问,却被告知老爷子今天没有来,张天佑急眼了,找遍了整个小区,都说没有看到老爷子,张天佑坐在花坛上,想着张新国还能去哪里呢?报警吧!没超过24小时又没有办法立案。
楼下超市的王婶子看到张天佑这样急,就把他叫过去,压低声音道:“你去小区外面的茶楼看看,我最近总瞧着你家老爷子在那儿跟不同的女人喝茶呢!你上次还说让我给老爷子找个伴儿,我看不用了,你家老爷子……”
王婶子话没说完,就被张天佑瞪了一眼,就闭了嘴,嘟囔了一句自己也是好心。
张天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了王婶子说的那家茶楼,还真没想到,张新国就在那里,对面还真坐了一个打扮文静,四十上下的女人。
“爸。”张天佑沉着脸叫了一声,打量了那个女人一眼,就走到门口等张新国,看到张新国和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路上张新国似乎还是心情很好,就问张天佑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怎么样,张天佑没有理会张新国,张天佑沉默了很久,到了家,关上了门才对张新国说,他不反对张新国在找,但是让张新国考虑一下女方的年龄是否合适。
张新国听了张天佑的话,半天没做声,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就回了房间。
父子俩开始冷战,张新国做饭也不做张天佑的了,张天佑饿了几回肚子后,就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张天佑知道老爷子对亡母的心,就寻思着张新国是不是太寂寞了,打算给老爷子报个老年兴趣社,也希望老爷子可以走出母亲逝世的阴影,就把母亲的遗像收了起来,把香案也撤了,在饭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希望老爷子不要再堕落了。
这一收就不得了,好几天没有跟张天佑说过话的张新国敲响了张天佑的门,执意要张天佑把遗像交出来,张天佑看着外面渐渐被云层覆盖的月亮,坚决不给,并且一再跟张新国强调,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张新国不听,开始在张天佑的屋子里翻,张天佑拉了张新国一把,却被狠狠地推到了地上,张新国扭过头看着窗外,说自己把遗像扔了,并且希望父亲可以正常一点。
张新国一听傻眼了,问张天佑是什么时候扔的,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雷鸣声中,张新国抬手打了张天佑,骂了一声混账,就跑下了楼。
张天佑看着楼底下的父亲,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雨水打着他,白色的背心贴着他的身体,他的头都伸进了深绿色垃圾桶,仿佛,那里没有一点点肮脏和腐臭,那是他最想到达的天堂一样。
张天佑从柜子顶上拿出一个盒子,拿出盒子中的遗像,反复摩挲着,张天佑转过身,冲到阳台,对着雨中的张新国大喊,遗像他没有扔。
只要老爷子开心,怎么样都是可以的,更何况,母亲过世的这几年,老爷子也就只有这点念想了。
张天佑将母亲的遗像放在了原处,又把放在阳台上的香案摆了上去,点燃三支香,虔诚地三拜之后,转过身,正好对上了花白的头发上在滴水的张新国的目光。
张新国看了张天佑一眼,问道:“上次你在茶楼见过的那个怎么样?你也一个人这么久了,家里,也总缺不了一个女人的。”
张天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和父亲,只是同路人而已。
张天佑心想,明天就把那个女人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再忙,脚步也该缓一缓的。
张天佑早上打开房门的时候,就发现客厅的遗像已经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