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马上开学了,心烦死了”儿子阴沉着脸对我说。
“开学多好,我们那时候,一听开学,那叫一个高兴……”我一打开话闸就说个没完没了。
我上学时,每到开学,一蹦三尺高,挤着眼睛,做着鬼脸高呼:“噢……我又开学了!”我妈见我的得意劲儿狠狠瞅了一眼。
八岁那年,我上了一年级。那一天我妈套着马车拉着满满一洞圈子牛粪领着我去报名。牛粪是要交给学校烧炉子用的。一学期一个学生要交一车子牛粪加两块钱就能上学了。那是我第一次去学校。教室是破破烂烂的并排五间座南土房,西边一大间东房是老师办公室。教室与办公室间一根叉状木杆上加一横木上用钢丝挂着个径口约一尺的大铁铃铛,是上下课的号角。五个老师,三男两女。每个老师身兼数职,有教数学亦教语文兼教音乐的,有教语文亦教数学兼教体育的。女老师烫发头,脚蹬细高跟小尖皮鞋配扫边边嗽叭裤、小西服;男老师大头皮鞋、中山服,左上兜插一支或两支英雄牌钢笔,明晃晃直耀眼,让人不敢看。五个老师均有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或新或旧,新的让人忍不住摸一把,旧得也擦得一尘不染。一排留,摆的整整齐齐。 开学后,整整一星期没书本,天天就教1、2、3、4、5、a、o、e、i、u、v。教室里,火炉子烧着干牛粪,考的暖烘烘的,从早到晚不乏朗朗书声,只是音节有些单调:a、o、e、i、u、u字母的四声调轮回唱。第二星期,发新书了。两本:语文和数学。崭新新油滑滑光亮亮香喷喷,不舍的用手摸来摸去,光滑的感觉真舒服。馨香的油墨味儿诱人,双手捧着书挨到鼻子上嗅个不停。一个个如获至宝,生怕弄脏弄坏。上课时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翻,下课了,再小心翼翼的放回桌兜,课间玩的途中不时蹦回教室,看看新书是否还在。 放学了,两个作业本,两本新书,码得整整齐齐,平平整整,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一进家门儿就寻找报纸或牛皮纸包书,包的很认真,棱棱角角折叠得精致耐实。倘有妹妹弟弟要翻着看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清晰的记得,姐姐第一次发新书的时候我还没有上学,我央求姐姐给我看一下,可没小心书被碰到了地上,沾了一点污渍,姐姐一把夺过她的新书又是打又是骂。妈妈看姐姐欺负我,就反口骂了姐姐几句,姐姐因此伤心的哭了大半天。 上学真好。不仅可以念书,还可以唱歌,跳皮筋、跨大步、“踩鸡蛋”……念神话般的“楼上 上学真好。不仅可以念书,还可以唱歌,跳皮筋、跨大步、“踩鸡蛋”……念神话般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课文,唱优美的“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的歌曲。在白亮亮的干净的土院子里跳皮筋嗅泥土味儿;在教室后面,软绵绵的沙滩上跨大步;用脚画两个相邻的约两米见方的方格,中间隔一条“河”,“踩鸡蛋”(这种游戏大概是我们那地方的小孩子独创的吧,别地儿的人未必懂)。 带着一天的乐,放学后一进家门就趴在炕上吃饭桌上写作业,作业不多,只两门。认认地写,凡有写错,擦掉,擦得干干净净,重写。写的漂亮,老师奖一大大的红红的“好”字,“好”得多了,年终能评三好学生,评上三好学生能得奖状。我的奖状很多,贴了满满一墙,这是我的光荣,也是爸爸妈妈的自豪,更是家族的荣耀。所以小爸见我对他的词典爱不释手,看我学习认真,能成事,就忍痛割爱送与我。写字时,笔压得很轻,怕笔尖断,断了浪费。因为没钱买。二分钱铅笔,一学期只买一根或两根,一把小刀、一块橡皮。钢笔,上学其间只买一只,墨水用完了再买。作业本儿:一本语文一本数学,正面作业,背面练习,也是用完再买。
放暑假,是学生们最不想盼到的。要拔猪草喂猪,提着空空的硕大的柳条筐子东瞅西瞧,地里寻菜千百度,压上瓷实实一筐猪草躬着腰,弯着背,扛背齐用力,流上满满一身嗅汗才能挨到家,看着猪们大口小口吃得香,掏菜的怨恨才不消而散。猪得喂,羊也不能不放。大热天,翻沙越岭的放羊。因为天热难耐,羊儿们或扎堆簇在一起,凭你怎么打,楞是死死不动;或自成一列儿,一溜烟儿,撵着树阴跑,任你撒腿追,一眨眼儿工夫,羊消灰尘散。及你顶着焦阳看到羊尾巴时,早已散了一庄稼地,连屙带尿,边吃边踏,庄稼地狼藉一片,惨不忍睹。放羊娃子,拼了命地抡棒狂砸,祖宗八辈地咒骂。大汗淋漓,一把鼻涕一把汗,嗓子冒烟儿,脸发烫,心惊肉跳,闯大祸了:羊糟蹋了自家的庄稼要挨打,糟蹋了别人的庄稼,既要挨打又要赔偿还要道歉。
……
一个暑假,就这样在苦痛煎熬中终于收尾了。
我狂蹦乱跳,大呼“噢一一我开学了!”似万恶的黑社会迎来了光明。挤着眼睛,做着鬼脸,我妈见我的得意劲儿狠狠瞅了一眼。
“唉!有什么可高兴的!”儿子愁眉苦脸,伤感抱怨。我看着儿子怅然若失,心里无限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