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现象要么建立在静观之上,要么本身就是静观:甚至需求、发问、反讽也是如此。
七、差异与综合
疲劳现实得归属于静观。人们常说无所事事的人最疲劳;疲劳表明了一个环节:在其中,灵魂不能再缩合它所静观的东西,静观与缩合分开了。我们是由数量相当的疲劳和静观组成的。……需求表明了可变的当前的界限。当前在需求的两次涌现之间扩展,并且与一个静观所绵延的时间浑然一体。需求的重复,以及所有倚赖需求的东西的重复,表现了时间之综合所特有的时间,表现了这一综合的内时间性特征。(P141)
斯多亚主义的一个伟大之处便是表明:从被动综合的观点(根据这个观点,过去与未来都只是当前自身的维度)看来,任何符号都是一个当前的符号(伤疤是一个符号,但它不是过去的伤口的符号,而是“曾经有过一个伤口这一当前事实”的符号:它是伤口之静观,它将所有那些把我和它分隔开来的时刻都缩合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当前之中)。或者毋宁说,自然与人为间的区别的真正意义就在于此。当前的诸符号、建立在被动综合之基础上的诸符号是自然的符号,它们在它们所意谓的东西中指向当前。与此相反,有些符号指向了作为不同于当前的维度的过去或未来(或许当前本身还要依赖它们),它们就是人为的符号。这种人为的符号内含着能动综合,亦即从自发的想象力向如下能动能力的过渡:被反思的表象、记忆、理智。(P141-142)
去静观即去发问。发问的特性难道不是“倾析”出一个回答吗?正是发问同时呈现了与需求相应的固执或执拗、疲倦或疲劳。“存在着什么差异……?”这是静观的灵魂对重复发问,而这个问题的回答也要从重复那里倾析出来。(P142)
因此,这些缩合、这些前摄、这些推测、这些满足、这些疲劳、这些可变的当前、这些组成我们的无数习惯形成了被动综合的基本领域。被动自我并不能仅仅用接受性来界定,亦即用感受到感觉的能力来界定,而要由缩合的静观来界定,这种静观在构成有机体的感觉之前首先构成了有机体自身。这一自我亦不具有任何的简单性特征:甚至一边将自我相对化、多样化,一边每次都给它保留一种渐弱的形式都是不够的。自我是幼生的主体。虽然被动综合的世界在有待被规定的诸条件中构成了自我的系统,但这是一个消散的自我的系统。……自我不拥有变状,它本身就是变状,“变状”这个词恰恰意指着被倾析的差异。最后,人们只是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存在正是凭靠一种“拥有”才在这里形成。或者说,被动自我正是依靠一种“拥有”才存在。一切缩合都是推测、前摄、亦即表示出一种对于被它缩合的东西的等待或权利。并且一旦它的对象离开了它,它便会消散。(P143)
如前所见,作为派生性能动综合的记忆是建立在习惯的基础上:实际上,一切都建立在基础之上。但构成记忆之物却并不是基础给予的。在它将自身建立在习惯之上时,记忆应当被另一种与习惯截然不同的被动综合赋予根据。习惯的被动综合本身寄寓于这一更为深刻的被动综合,也就是记忆的被动综合:哈比图斯(习惯)与摩涅莫绪涅(记忆),或天空与大地的联盟。习惯是时间之源始综合,其构成了流逝的当前之生命;记忆是时间之根本综合,其构成了过去之存在(那使当前流逝的东西)。(P144-145)过去好像被卡在了两个当前中间:一个是它已是的当前,一个是它对其而言是过去的当前。过去并不是先前的当前自身,而是人们在其中注视先前的当前的场所。……过去一般是人们在其中特殊地注视着每一先前的当前并将其视为特殊者的场所。……与此相反,从记忆之再造的观点看来,正是过去(作为诸当前的中介)变为了一般,而(当下或先前的)当前则变为特殊。过去一般是人们注视每一个存贮在它内部的先前的当前的场所,就此而言,先前的当前“被表象”在了当下的当前之中。(P145)
然而,如果先前的当前要被表象在当下的当前中,当下的当前本身也必须被再现于这一表象之中。表象的一个基本特点便是:不但要表象某物,而且要表象其自身的表象性。因此,不是先前的当前与当下的当前被当作时间线上两个前后相继的时刻,而是当下的当前必然包含着一个额外维度,这个维度可以再-现先前的当前,并在其中表象自身。……因此,能动综合具有两个虽不对称却又相关的方面:再造与反思、回想与认知、记忆与知性。人们始终注意到,反思内含着某种再造所不具有的额外之物;但是这种额外之物不过就是那个补充性维度,在其中,任何当前在被映射[反思]为当下的当前的同时,也表象了先前的当前。(P146)习惯之被动综合在当前的条件下将时间构成为诸时刻的缩合,而记忆之能动综合则将时间构成为诸当前自身的镶合。……习惯的被动综合在时间中构成了活生生的当前,并使过去与未来成为了这一当前的两个不对称元素,记忆的被动综合在时间中构成了纯粹过去,并使先前的当前与当下的当前成为了这一过去本身的两个不对称元素。(P147)
过去与作为当前的自身是共时的,因为任何一个当前都要流逝,为了新的当前而流逝。如果每一个过去与它已是的当前共时,那么全部过去则与新生的当前共存。每一过去都与它已是的当前同时存在,整个过去与“过去对其而言是过去”的当前共存,而过去一般之纯粹元素先存于流逝的当前。因此,存在着一种发挥着根据作用的时间之实体性元素,即从不曾是当前的过去。它本身并未被表象。被表象的始终是先前的当前或当下的当前。(P147-149)
无论如何,当前无疑都是缩合的结果,但这缩合却与种种截然不同的维度关联在一起。(P149-150)在习惯的被动综合中,当前是前后相继且彼此独立的自在的时刻或元素的最高缩合状态。在记忆的被动综合中,当前意指一个自身作为共存全体的完整过去的最高缩合程度。(P150)对于这些前后相继且表现着命运的当前,人们说它们始终在不同的层面上上演着同一件事物、同一个故事:这里或多或少地舒张,那里或多或少地缩合。所以,命运虽然与决定论不可调和,但却能与自由取得一致:所谓自由即是对层面的选择。“当下的当前”的前后相继只是某种更为深刻的东西的表现,这便是每一当前重演整个生命的方式。(P151)
就好像哲学家与猪、罪犯与圣徒都在一个巨大圆锥的不同层面上上演着同一个过去。这便是人们所说的轮回。(P151-152)
在物质性重复与精神性重复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前一种重复是彼此独立、前后相继的时刻或元素的重复;后一种重复是整体在共存的多重层面上的重复(就像莱布尼茨所说的那样:“时时处处都一样,只是在圆满性程度上有所差别”)。这两种重复与“差异”的关系截然不同。就元素或时刻被缩合在活生生的当前中而言,差异被包括在了精神性重复之中。……当前始终是被缩合的差异:就前一种重复而言,它所缩合的是诸多无差异的时刻;就后一种重复而言,通过到达界线处,它所缩合的是整体的一个本身就处于舒张或缩合状态的微分层面[差异层面]。因此,诸当前自身的差异处于两种重复之间:一种是人们从中倾析出差异的元素性时刻的重复,另一种是在整体之诸层面中包含了差异的重复。(P152)
尽管整个过去都存贮在自身之中,但如何为了我们将它挽回呢?……回忆。实际上,回忆指的是一种被动综合或不由自主的记忆,它从本性上不同于任何自主记忆的能动综合。……它既不能被还原为它已是的当前,也不能被还原为它曾是的当下的当前。就遗忘可以被经验性地克服而言,先前的当前任凭自己在超越遗忘的能动综合中被表象。……如果存在着过去之自在,回忆便是它的本体或是投注它的思想。(P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