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朋友圈里有个妹子发了一条动态:
“立冬,防中暑。”
妹子在深圳,中国板块的南方城市,而此时,刷着这条动态的我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穿着我妈给我买的红色秋裤。
妈蛋!
不公平啊不公平,为什么到北方的我每天穿得像个球,而立冬则意味着我会变成一个直径更大的球。为了对抗日渐厉害的寒风和零下的气温,秋裤会加两条,除此之外,还有羽绒服,毛衣,大棉袜,大毛靴,手套,口罩,帽子,以及随身带着拿来暖手的保温杯。虽然现在我还是一个小直径的球,但我知道,那些装备已经蠢蠢欲动了,没过几天,我就会拉下我傲娇的小裙子,穿上一层又一层,完成北方冬季里最华丽的变身,成为人群里一颗普通的棉球。之所以普通,是因为这儿的百姓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啊。妈的北方人比我们南方人还要可怕啊,当我还固执地穿着打底裤和小裙子嘚瑟的时候,他们完成了我所谓的变身壮举。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上铺的姑娘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先进屋,我探头,弹掉眼角新鲜的眼屎,我和上铺妹子一起感叹了一句:
“天气真好!”
“真他妈冷!”
然后,我看见她退回去,用一种优雅的姿势在秋裤外面加了一条更厚的秋裤,在更厚的秋裤外面再穿上牛仔裤。
“天啦,你穿了两条秋裤!”
“额,这不是秋裤,这个是衬裤,这个是线裤,这个是外裤……”
当然对于她们北方人对裤子这么多分类我是不能理解的,就像她们也不能理解我们把外裤里面除了内裤之外的都叫秋裤一样,我更惊讶的是,她们居然能穿这么多!
不是说北方人很抗冻的吗?!这才几月份!我加绒打底裤都没拿出来好吗?我的大棉衣还在衣柜里睡觉,北方姑凉就穿上了毛衣,棉衣,防风衣……
而且,最心痛的是,即使她穿了这么多,看上去,还是我比较壮实一点……
没来北方之前,11月份,我也会装备满满,湖南的温度虽然有十几度,妈的没有暖气啊,室内室外都是一个温度啊,还喜欢下雨,一个冬季,阴冷湿,我们上课的时候,就缩在教室里瑟瑟发抖。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身强体壮的追风少年,骑着车上下学,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冬天的早上,我会用一条围巾缠满脑袋,露出两个眼睛,虽然我近视眼基本是个瞎子,还不喜欢戴眼镜,但是凭借我高超的技巧和灵活的双腿,总是能躲过各种阻碍,赶在打铃的最后五分钟到达教室。凭借高能的骑车技术,我总是将起床的时间拖了又拖,这是一个危险的事情,毕竟每天都在班主任的注视下走进教室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比较的尴尬,而且一路奔驰过来,上楼的时候我练就了一身快速扯围巾,脱大棉衣并且又套上校服的技能。所以班主任眼里的我,是一个双颊
绯红,头发乱糟,敞着大棉衣,脖子上挂着围巾,拖着书包,大口喘气,宛如利比亚灾区的逃难妇女。我不会看他,而是直接跑到座位上,熟练的拿书,嘴里念念有词,装出一副“虽然我来迟了但是我跟上了他们的背书节奏”的既视感。
我高三班主任是个精壮的男人,他眼睛很小,藏在眼镜后面,生气的时候喜欢斜着眼睛看人,他一看我,我就虚,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看得到他反光的镜片,加上我近视眼的视角,看着就像他眼睛在发射动感光波。他是教化学的,而我化学成绩又是最差的,每次上化学课,我都很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出错。他又喜欢点我回答问题,我一抬头,碰上他扫射的光波,下一秒就会被叫起来,然后支支吾吾不知所云。而且他并不在乎我是否回答得上来,自顾自地继续讲下去,脸上还带着迷之微笑。一度我因为他对我的嘲讽想努力学习把化学成绩提上来,后来一个苯环把我套住了我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班主任对我很有意见,尤其每天早上我擦边球地进入教室的行为让他很不爽,他想找我麻烦,但是我又不算迟到,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他只能加强发射的光波的强度,企图用他犀利的目光让我觉得羞耻觉得自己错了,然而作为一个瞎子的我,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目光所指,甚至觉得他在等待我身后一个迟到的家伙。
最后一个的家伙还是有的,我们叫他肖爷,常年承包了最后一组最后一个座位,经常在我坐到座位上之后一两分钟之后踏着铃声左顾右盼地从后门进入教室。然后屁股刚碰着位子就会马上被班主任带走,在走廊上接受一些教导,我从教室里看到,他的目光还时不时飘进来望向他的位子,桌子上是托别人带的肉包子。
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一次早起第三次失败之后我终于又睡过去了,当我惊醒过来以一种疯狗一般的状态冲出家的时候,我意识到,如果我不在五分钟之内到达学校的话,我将会迟到,而且五分钟之内要完成到校,停车,上楼,扯围巾,进教室这一系列的动作,而且外部条件还得是没有拥堵,过马路绿灯,以及天上没有鸟。在这种极度苛刻的条件下,我不出意料的迟到了,在我扯围巾踏上楼梯的那一刻,铃声响起来了,我听见后面一阵踏踏踏的声音,我和肖爷一起迟到了,不同于我的崩溃,他的眼里是一种大气的洒脱,让心虚的我多了一丝勇气。
果然,班主任已经在等我们了,我很紧张,心里把在赶路时编好的话又顺了一遍。他朝我们招招手让我们过去。
我拿着围巾走过去,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很紧张,低着头,做出一副很羞愧的样子。沉默了很久,我觉得脖子很酸,但是还是不敢说话,我想起妈妈说的“砍价的时候,谁先出价谁就输了。”于是在班主任开口的时候,我才抬起头。
后来我和肖爷一起站在了后面,我觉得很羞愧,从后面看过去,大家都在很认真的背书,我拿着书站在后面的窘迫样子,谁都没有在意,心里默默下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再迟到了。要早点起床,这样还能在进校的时候买上两个包子。我扭头看一眼肖爷,他也很认真的在看书,这更加让我惭愧,肖爷连站着都那么认真,我也不能懈怠了,于是放开了声音读课文,后来终于在下课的时候成功把嗓子吼成了鸭子,还看到了肖爷书里面夹着的知音漫客。
后来我还是喜欢在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再拖五分钟,入冬的季节,天亮得越来越晚,起床上学的时候,还是一片黑,湖南的冬天冗长而且死板,而且在高三这一年更显得难熬。早起的冬天上学日子,我就像独自赶赴战场的战士,一路上,看着天空的黑色被渐渐拉开,灰蓝从中间渲染开来,终于黑色完全消下去了,而我也抵达了集结号的站口。有的时候我会在闹钟还未响起来的时候突然醒来,也许是被尿憋醒了,也许是做了一个不得不醒来的梦。当然这种情况很少,毕竟在睡眠不足的高三,睡觉是这么奢侈的事,怎么会轻易放弃能能睡的每一分钟。早起时候,我就不那么急了,出门时,还能跟还在熟睡的妈妈说一句我出门啦,还能把弟弟的被子掀开给他的屁股打个清脆的招呼,然后裹上围巾,戴好帽子,骑着车摇摇晃晃地出门了,绕一下路,去学校前面的小学门口买一碗超火爆的米粉。打包好的米粉挂在车把手上,我骑车的时候就一直荡啊荡,香气就飘出来,让我惦记了一路。
惦记一路的米粉,如今大半年才吃得上一次,这是来北方上学最让我遗憾的事,吃饭的口味什么的,这些我都可以尝试和改变,但这湖南米粉啊,尤其是家乡常德的米粉,那是真的代替不了。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会给北方的小伙伴说我们湖南的米粉是多么多么的好吃,宛如人间珍馐一般的存在啊!粗细均匀的粉条,浇上熬煮好的高汤,大片牛肉细细地放在上面,散上葱花和芝麻,简直就是一幅画!看着都是一种享受啊!吃得时候,呼哧一下,夹起来的粉一路滑到嘴里,都不用怎么嚼,一吮就进到了胃里,整颗心里都温暖了。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回家,放下行李后第一件事我就去吃碗米粉,在冬天里吃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粉,这才让我感觉真是回家了啊。
坐在北方的暖气屋子里,回想起这些事,真是有些饿了,深夜里,外面的风声很大,呼呼的,我侧了身,靠在枕头上。
“嗯,回家了我要吃牛肉粉,加码!加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