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纳·莱勒（Jonah Lehrer） 

译者：ThinkingMachine   

图片：《真探》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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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弄糟了你，你妈咪和爹地。

                                                也许不是有意，但事实如此。

                                                他们将自己的毛病塞满你，

                                                再加点儿别的，特意为你。

                                                                                ——菲利普·拉金《这就是诗》

                                                                                                           舒丹丹译                                                                                                                         

这首诗有着摇篮曲般的结构和简洁，反而使得它所传达的充满戏剧性的信息更难于被接受。在短短的三个诗句中，拉金描绘了关于人性最阴郁的一种观点，并坚持认为，我们自身的缺陷与生俱来，而孩子都是被他们的父母给毁了。“痛苦代代传递，”拉金写道，而逃离这一厄运的唯一方法便是“趁早跳将出去，可别再养什么孩子。”（这句也出现在美剧《真探》[True Detective]中，被男主之一的拉斯特消极地道出自己的悲观主义。——译者注）拉金当然知道，这种表述有些夸大其词，毕竟不是每一段父/母-子关系都是灾难；也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是内在缺陷循环往复的繁衍。大多数情况下，那些爱我们的人并不只负责生养我们，他们还会“修正”我们。

但是，拉金这几句短诗确实描述了一种让人难于接受的真相：父母失败的教育会给孩子留下永久的伤疤。而且，这种可怕的结果会循环往复——我们遗传来的罪恶与谬误还会传给我们的下一代。这种悲哀，正如拉金所描述的：“像海滨沙洲越陷越深。”但这是为什么呢？这一过程的作用机制是什么？一对糟糕的父母确实能弄糟自己的孩子，但他们到底弄糟的是什么？

由心理学家Lee Raby, Glenn Roisman, Jeffry Simpson, Andrew Collins和Ryan Steele联合发表在《心理科学》（Psychological Science）上的一篇论文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解答。Raby等人描述了一项具有史诗性的“明尼苏达纵向风险与适应研究”（Minnesota Longitudinal Study of Risk and Adaptation），揭示了糟糕的养育方式——对孩子的需求漠然不理，会产生长久的影响。如果孩子与其养育者的关系并不亲密，那么孩子在成年后也很难与他人保持亲密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学着去爱与学习其他东西一样：它也需要一位好老师。

先来讲讲有关明尼苏达纵向研究的背景知识。20世纪70年代中期，Alan Sroufe和Byron Egeland招募了267位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市生活贫困的孕妇。明尼苏达纵向研究之所以如此独特，就在于它的时间跨度：研究人员跟踪、测试这些孕妇所生的孩子长达40年之久。他们会在孕期进行家访、在孩子还在学走路时就在实验室对其进行试验。他们还建了一个学前班和一个夏令营，观察这些孩子在青少年时期与母亲的相处情况，并持续记录了他们在学校考试中的成绩。研究人员会长时间地、反复地采访这些孩子，内容包括他们生活中发生的一切。研究中获得的所有数据——总量大的惊人，揭示了一个人早期经历的父母-孩子关系的质量与孩子随后的成长轨迹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相关性。而且，这种相关性无处不在。

根据明尼苏达纵向研究，与母亲更亲密的孩子在学前班里也表现得更有自控力、更自信。他们在智力测验中的得分更高，成绩更好，而且更有可能从高中毕业。等他们成人后，那些在成长过程中获得了更多支持性养育的人也会给自己的孩子更多支持；他们同样还会有更好的恋人关系。

在对这一研究的总结性文章《人的发展》（The Development of the Person）中，Sroufe, Egeland和Elizabeth Carlson将一个人早期的亲密体验比喻为一所房屋的地基。尽管只有一个地基对一处住所来说是不够的，它还需要坚固的房梁和屋顶，但心理学家们却认为：“一所房屋不可能比它的地基更坚固。”而这也是作为孩子的我们所得到的：一个一切都会基于此而建立的结构的基础。

同时，还有一项最新的跟踪研究，调查了明尼苏达纵向研究中的被试在33~37岁时的状况。Raby等人会在一开始时询问被试以及他们的伴侣一系列有关他们之间相处的问题，包括最有可能导致他们发生冲突的三个导火索。然后，伴侣们会被引导着去寻找针对三个冲突中的任意一个的解决办法。当被试在进行艰难的谈话与沟通时，科学家们会测量他们手的“ 反应”。众所周知，特定类型的情绪体验——如害怕和紧张，会增加皮肤反应的频率，开启手掌中腺体的分泌。（测谎仪就是依靠这一原理运作的： 我们真实的感受会让我们出汗。）毫不奇怪，伴侣们在谈论他们关系中的问题时比仅仅一次简单的呼吸，会表现出更高的皮肤电活动反应。这显然不是多么有趣的谈话。

下面是明尼苏达纵向研究得出的重要数据。通过比较由冲突讨论引发的皮肤反应的变化与被试童年的经历，科学家们看出了其中令人困扰的相关性。总体来说，那些在童年和成年期经历了“敏感性、回应性和支持性较少的抚养方式”的30多岁的成年人在与伴侣谈到他们关系中的问题时，表现出频率更高的皮肤传导性反应。这一相关性在排除了一些变量后依然存在，包括被试当下所处的伴侣关系的质量、性别、种族和社会经济地位。

要如何解释这一发现呢？为什么不太敏感的父母会让长至中年的被试在实验中流更多的汗？一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可能是，升高的皮肤电导率是“行为抑制”的一种标志，一种被试正隐藏自己感受的信号。因为这些被试的父母在回应自己的情感需求上存在问题，就导致他们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担忧。（如果没人在听的话，为什么还要费心表达自己的感受呢？）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这些人也更难与他们的伴侣讨论关系中存在的问题，至少从研究中测试出的皮肤反应的数据中得出的结论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试的这种困扰很可能会演变成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例如，John Gottmann及其在华盛顿大学的同事在研究中发现，当蜜月期过去，有更多“语言冲突”的夫妻更有可能一直在一起。“对于一段真正能长久的婚姻来说，夫妻之间应该将矛盾摊开来说清楚，”Gottmann写道，“偶尔的愤怒情绪不仅不会对关系造成伤害，反而是提升婚姻质量的因素之一。”亲密性需要坦率和脆弱，而不是拘谨和紧绷的神经。

明尼苏达纵向研究也遭到了一些惯常的质疑——样本相对较小：只有37对夫妻参与，这种相关性不足以证明其中的因果关系。尽管如此，它还是有力地证明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段依恋关系——也就是与父母的关系所造成的阴影会持续一生，并塑造了之后人生中的每一段爱恋关系。

注释

Raby, K. Lee, et al. "Greater Maternal Insensitivity in Childhood Predicts Greater Electrodermal Reactivity During Conflict Discussions With Romantic Partners in Adulthood." Psychological Science (2015)

Raby, K. Lee, et al. "The interpersonal antecedents of supportive parenting: A 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study from infancy to adulthood."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51.1 (2015)

Sroufe, L. A., Egeland, B., Carlson, E. A., & Collins, W. A. (2009).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erson: The Minnesota Study of Risk and Adaptation from Birth to Adulthood. Guilford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