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美洲和一组有经验的治疗师一起进行教学和咨询工作。在做这个工作时,我见到了45岁的Elena 和她的家庭。Elena 的丈夫Luis 为她约见了治疗师。他说她坐立不安,容易激越(agitated),并且经常跟他和孩子们对抗。治疗师在这次咨询之前已经见了他们夫妻三次,这三次 Luis 和Elena 都是一起来接受治疗的。
我见这个家庭部分是为了教学工作坊,但治疗师告诉我,他遇到了困难,特别是在Luis 那里,Luis 倾向于控制会谈并坚持认为他妻子是病人。
我邀请孩子也一起来。16岁的Maria 愿意来,而10岁的儿子 Carlos 并不乐意来,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以后,他还是同意来了。
从治疗的角度看,这次咨询的有趣性主要在于这不是一名治疗师和一个合作的家庭之间很顺畅的交谈,而更像一场斗争。家庭坚持认Elena是个焦虑不安的女人且应为家庭的冲突负责。我坚持认为他们的观点太狭隘了,我的观点能帮助他们更好地相处。在这场激烈的争辩中,我不止一次迷失了方向,但我认为这种迷失后的舞蹈(ensuing dance)是有教益的。
当他们走进办公室时,Elena,一位外貌讨人喜欢的女性,带着迷人的微笑首先坐了下来。Carlos 在她旁边坐下,然后是 Maria 和Luis。他们都穿上了他们最好的服装。
第一步:拓展目前的主诉
LUIS:孩子们之所以同意来,是为了帮助妈妈。我们都关心她。她非常紧张,每一件事都使她烦恼不堪。她为了哪怕是很小的事情都可以跟孩子和我争吵不休。
Luis 将他自己定义为家庭的发言人。
ELENA:我很紧张。我在工厂看过医生,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丸,这些药对我有一点点帮助,但是我在工作时仍然感到压力很大。我们在办公室工作7个小时,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每一件事都需要马上就做。我回到家同样有更多的事情。孩子们有很多需要,我必须一一给予回应。否则,整个家就一片混乱。
Elena 一开始发言,就将她自已定义病人,争着要确切地描述她的病带给家庭的问题。她的语速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我不知道这是地区性的特征还是因为焦虑而言语急迫,但是我首先从这一特征进行干预。
MINUCHIN 医生:对不起。我的西班牙语不错,我生长在阿根延,但是我们那儿说话的速度在某种程度上要慢一些。你能不能帮个忙,和我说话吋慢一点?
在治疗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挑战被认定的病人的行为,并以此作为我评估的一部分。这是她唯一的方式吗?她的可塑性如何?我是自动做这些的,我的评论并不意味着对峙。像大多数临床医生一样,我在评论时会显示出好奇和兴趣。所以,在这一个案里,我请Elena改变她说话的方式,这个要求是以我的需要而不是对她的挑战而提出来的。
她并没有停止说话,但微笑着,而且语速有所放缓。
EIENA:我处于连续的运动状态,就好像在高速旅行。
尽管谈话内容还是继续了她先前的描述,但她说话的方式,显示出弹性和愿意合作。此时,我向她请求允许我和孩子们谈谈,她当然同意了。我说话时慢慢的,示范出更加放松的气氛。Maria 首先做出回应。
MARIA:她总是心烦意乱,我做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让她烦恼。我们之间总是很紧张。
CARLOS:她并不一定会烦我。
Elena 回应 Maria的评论。她说,的确如此,她确实会为小事烦恼。
ELENA:Maria 不把她的衣服挂起来,而是扔在地板或椅子上。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生活方式。她知道这样做会使我烦恼,但她还是这样做。
母女之间的交流使叙述从 Elena 内在的病理症状(pathology)移开,并转向一位母亲和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儿之间的正常冲突。我的干预方向是继续聚焦于人际关系的过程上。
MINUCHIN 医生(对Maria):你认为你妈妈不公平吗?
MARIA:她总是心烦意乱。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她都会烦恼不堪。
我现在所看到的是一种不断重复的家庭模式,我会将其当作我评估的一部分追踪下去。我将我们的视线从对症状(“我很焦虑”)的内心描述转向对人际交流的关注(“当我的女儿把她的裙子扔在椅子上我会烦恼,即使她知道我不喜欢,她还是这样做”)。但是我还没有开始我的评论,Luis 就说话了,附和 Maria的话。
LUIS:她一到家就开始心烦,她会无缘无故地心烦。
我伸出手做出“停止”的手势,我经常用非语言的手势打断叙述。
因此即使在会谈的早期使用“停止”的信号也并不少见。但我知道这个特别的“停止”信号具备更多的能量。我已经被Luis 弄得不耐烦了,尽管我可以接纳这种情绪,但它的确也会影响我回应他的方式。
MINUCHIN 医生(对 Luis):Luis,假如你允许的话,我想探讨一下孩子们所体验到的与他们的妈妈相处的方式。(对Maria)你能告诉我一件最近发生的事吗?
将家庭成员之间的联结(coalitions)视为维持症状的过程的一部分,这是结构式治疗的特点。每当我观察这个过程,我都会思考用什么方法来挑战或调整我认为是紊乱的模式。
MARIA:好的。比如,我在听收音机里的音乐时,我妈妈就会认为声音太大了,但实际上声音不大。
ELENA:声音非常大,只是你感受不到声音有多大。
MINUCHIN 医生(对Maria):那你又怎么办?
MARIA:我把声音调低,但她还是不满意。
ELENA:她听的音乐大多数都是噪音。
为了让Elena能够围绕彼此达成共识这一点,我放慢了会谈莽撞的步伐,并利用我的加入来支持她。
MINUCHIN 医生(转向 Carlos):你与你妈妈相处得怎样?
CARLOS:当我要出去和朋友们玩时,她就会心烦。(泪水涌出,他开始哭起来。Luis站起来,担忧地朝Maria 做手势示意她过来。他坐在 Carlos旁边并轻轻地拍着他的腿,Carlos 依然继续哭)
MINUCHIN 医生(对 Luis):Luis,请你坐回你的座位。(Luis 照做了)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Luis 看起来要保护 Carlos 免受你的伤害。
MINUCHIN 医生(对Luis):假如 Carlos 与他妈妈有问题,那么让他们共同解决比较好。
也许这里我没有必要与Iuis 发生观点的对峙;与其嘲讽他,可能还不如探讨他保护儿子的感受。但我感到Luis 坚持认为Elena病了是对我的治疗目标的一个挑战。不幸的是,我情绪化地卷入了去营救被认定的病人,而这样可能会危及我的效力。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在这一点上你需要他的帮助吗?
ELENA:因为我的病,因为我如此紧张,他参与得太快了。我有时需要他干预,但并不总是这样。
我加入Elena,但这只是反对Luis 的联盟的一部分。我叫她去安慰Carlos,她照做了,而且很温柔。她帮他脱掉上衣,并且温和地和他说话。靠近 Carlos 坐着的 Maria,也不时帮妈妈。Carlos 安静下来。
MINUCHIN 医生:假如 Carlos 感到需要爸爸保护来免受妈妈的伤害,那就太遗憾了。
到这时候,Elena 已经相当放松了。她言语里的焦虑不安消失了,而且说话也慢多了。不过,Luis则因我对他权威的挑战而显得不只是一点点生气。我们的联结(juncture)存在困难。我对Luis 坚持认为事情无法改变感到生气,并且我一直在保护Elena。我像在扮演一名交通警官一样,阻止Luis 对孩子们的保护,因这种保护使Elena觉得自己毫无用处,但在这个过程中我疏远了他。
治疗师需要注意黄灯信号,小心地看看我们在做些什么。我知道必须挑战Luis 对他妻子僵硬的看法和他对症状的支持,但我意识到我已经惹恼了Luis。他一直在干扰我的“工作”,我的回应把我们带进了一场权力的斗争。
MINUCHIN 医生(继续对 Maria):当你和妈妈争吵时,爸爸会站在你的这一边予以干涉吗?
MARIA:是的。
MINUCHIN 医生:那就是说没有一件事是只在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也就是说你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有第三者的参与?
MARIA:是啊,假如她不对,他需要为我辩护,因为我说服不了她。
MINUCHIN 医生:那是个问题,因为这样的话,你永远也不可能学会如何与你妈妈协商。
(这时候,Luis 碰了碰Maria的肩膀并提醒她和她妈妈之间发生的一件事)。
MINUCHIN 医生(对Luis):我正试着努力去理解Maria,看起来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假如你允许的话,我想继续和她谈一谈。
(对 Maria):假如你和你妈妈单独在一起,你怎样解決问题?
在此时,治疗系统在重复着家庭的动力学。Luis 从我的挑战中搭救 Maria,而我则抨击他。我已经站在了 Elena或是孩子们的位置上和Luis 面对面,这当然是没用的。因为这使我成为这幕家庭剧的一名参与者,剥夺了我作为客观评论者的机会。
MARIA:我不能做任何事,她从来不能接受我是对的。她生气时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并把门关上,我想她是在哭。
MINUCHIN 医生:你什么时候需要你父亲来干预?
MARIA:当她打我的时候,他就会走进来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打我。
在这段控诉之后的沉默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以他或她自己的方式思考这一暴力的时刻。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当他抓住你的手时,你的感受是怎样的?
ELENA:我非常紧张,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不想打她,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MINUCHIN 医生:所以你需要他来控制你?
ELENA:是的,当然我需要他来控制我。
我叫Elena 把椅子搬离其他家庭成员。我经常使用空间作为距离的隐喻。搬椅子的动作是形象的,并且他们理解了我在强调亲密度、距离或者家庭内特定的组合。
MINUCHIN 医生(对其他人):因此你们有一个只有父亲而没有母亲的家庭。
心烦意乱了。
LUIS:并不是孩子们没有母亲,而是当她离开办公室回到家时,就已经心烦意乱了。
Luis 又 再次坚持:这是她的问题。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起点(square one)。每个人都同意问题在于 Elena。
LUIS:孩子们对她的情绪都很敏感。他们知道她有病而且都试图帮助她。
MINUCHIN 医生(对Elena):他们怎样保护你?
ELENA:Carlos 非常敏感,也很富有感情。当他看到我极度激动时,就会走过来和我交谈,想方设法安慰我。
Carlos 又哭起来。我当然也注意到Carlos 正陷入困境并且需要关注,但在任何特定的时刻治疗是有选择性的,我现在聚焦的是另一个不同的问题。我试着引导一种不确定性,每次我呈现一种人际的视角时,家庭就将我拉回到他们现在的观点。这并不少见,当治疗师和家庭成员因为他们的分歧而争辩时,治疗通常会有拉锯战(a see-saw)的特点。
MINUCHIN 医生(对Elena):为了帮助孩子们正常地成长,你将会做些什么?Carlos 认为他需要成为你的护士,他现在无法再像一个孩子那样生活了,你的悲伤太有感染力了。为了帮助他,你能做些什么?
我在推进,这是拉锯战中我需要做的这一部分。我在试着用她对孩子保护和负责的母性的感受作为变化的动力。
LUIS:她变得歇斯底里,不能自我控制。我需要保护孩子们。
他又在往回推:这是拉锯战中他所做的那一部分。
MINUCHIN 医生(对Elena):是你在控制你的神经,还是你的神经在控制你?你能否出于对孩子的爱,而对自己加以控制?
这里我在试用一种不同的方法。
ELENA:我的神经在控制我。
这是Elena 在拉锯战中所做的那一部分。
MINUCHIN 医生(对Luis):你能不能想象出这样一种情况,你既能控制,又能帮助她保持冷静?
LUIS:同样的斗争已经持续了7年。我认为你无法理解我们有多么痛苦。她烦恼不堪,大声叫喊,并且辱骂我和孩子,我必须保护孩子们。
我与 Elena结成了联盟,并且无法加入Luis,结果造成了僵局。
Luis 继续挑战我,而Carlos则继续默默地哭泣。
MINUCHIN 医生:在过去的7年里,你一定在某些情况下成功过。Elena 记不起这些情况了,我想看看你是否有办法。如果Elena 感到只有你才能帮助她控制她自己,那么,最终将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LUIS:她不能控制她自己。当她心烦时,她就走进她的房间关上门哭。
我们仍然在拉锯。但这一次我能够撇开我自己,并且用不同的方法接近 Luis。
MINUCHIN 医生(对 Luis):Luis,我认为你需要我的帮助。
LUIS:是的,我需要。
MINUCHIN 医生:我在试图找到另外的方法。你和 Elena 都看不到希望。我仍然在尝试,可你们四个人是一致的,也许最终你们能说服我。
EL.ENA:当我紧张时,我需要被控制。我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感到我在Elena这里陷入了困境,她反复声称自己是病人。我站起来,并要求Elena也这样做,她和我一起走过去靠近 Carlos站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站起来。也许移动位置反映了我无能为力的感觉,想做某些事的需要转化成了动能(kinetic energy)。我转向 Elena。
MINUCHIN 医生:当你和 Carlos发生争论并想避免时,你做了些什么?
ELENA:离开那儿。我会走开,我会不停地哭,但我不能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会生气。
MINUCHIN 医生:和谁生气?
ELENA:先和 Carlos,再和 Luis。
MINUCHIN 医生:假如争辩是和 Maria 开始的呢?
ELENA:一样。
我先和 Maria生气,然后和 Luis。但是假如我开始是和 Luis 生气,那么就会转向 Maria 或 Carlos。
MINUCHIN 医生:没有界限吗?
ELENA:没有。
我们已经站着谈了两三分钟。我们已经成为情感上亲近的子系统,家庭的其他成员则成了观众。我们重新坐回椅子。在我们的谈话中,Elena 相当投入,并没有离题,她说话节奏放慢了,而且能够自控。
这是这次会谈里一个好的时机,可以宣布取得了小小的胜利。第一步,对症状的挑战已经成功。Elena 看起来平静了。她加速的行为减慢了,由此显露出促成她激越不安的人际交往因素。这种改变一部分是她和治疗师合作的结果,另一部分是因为我在会谈中,将焦点引入到成年人对他们的孩子所怀有的爱和责任上,这样做帮助父母双方削弱了他们为日常事件责备Elena 患病的自动化趋势。现在该转到评估的下一步了。
第二步:着重探索维持问题的互动
MINUCHIN 医生(对 Eiena):和 Carlos 谈一谈,看看你是否有办法能帮到他,或者他能帮到你。
ELENA:他还太小,无法理解。
MARIA(进来给予帮助):当你停止工作时你会更放松些。
ELENA:是的,确实如此。我在家里待了一周,请了病假。
MINUCHIN 医生:那你有时间出去吗?你会去看电影吗?你有时会和Luis一块出去吗?
ELENA:周末我们会去森林远足。
MINUCHIN 医生:去多久?
ELENA:三四个小时,有时一整天。
MINUCHIN 医生:你做些什么?
ELENA:我们边走边谈。
LUIS:她非常健谈,而且趣味盎然。她喜欢散步,而我也喜欢和她一起走。那时她很放松,我们俩都很放松。
经过40分钟的黑暗,终于出现了光明!突然间我们获得了与先前的故事完全不一致的信息。
MINUCHIN 医生(迷惑不解地):我感到困惑。有些情况下,你会觉得轻松,是你与Luis 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吗?
ELENA:是的,我喜欢与他一起散步,很放松。有时天气不错,我们会在外面待一整天。
MINUCHIN 医生:你不感到厌烦吗?
我继续着被我称作治疗的困惑,邀请家庭来指导我。
LUIS:不会厌烦!有时会待在外面,去我们喜欢的餐馆吃饭。
我继续延伸谈话,询问他们步行的一些细节。然后转向 Elena。
MINUCHIN 医生:你告诉过我,这些时光是不存在的。
ELENA:我忘记了。
她看起来重新找回了记忆,告诉我有时她和丈夫跟朋友一起外出,有时也带孩子们一起去,他们玩得很开心。
L.UIS:她喜欢远足,我也喜欢,而且远足有特别的优点。你一边欣赏大自然,一边行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友好,这还是第一次,而且他成了我们乐观谈话的一部分。
MINUCHIN 医生:我现在感到有希望多了。你们所有人开始时都说Elena 是疯狂的,或其他类似的什么,但现在你们说,你们确实有宁静愉快的时候,而且所有这些都与Luis 和孩子们有关。
ELENA:有时我们会去海滨玩,而且都非常开心。
她在放大正常状态(normalcy)的时刻,Carlos 和 Maria 开始开玩笑,说他们没法教会妈妈游泳。气氛发生了改变,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感到愉快。并没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但是愉快就像先前的紧张一样,借助叙述而得以扩展。
现在 Elena 谈起了她在办公室的工作。办公室另外还有七名其他雇员,工作非常多,因此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形式的交谈。当Elena说起这些时,她又转回到她快速说话的模式。我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我听她讲话有困难,然后她慢下来。我问了一些问题,关注某些细节。
Luis 加入进来,谈起他在工厂做领班的工作。Elena谈到自从她在过去的一周留在家里以来,事情有了改善并且她感到和 Maria 亲密多了。
在这个时候,原来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孤零零的Carlos 开始哭起来。
Elena转过去轻声地和他说话,同时Luis 也加入进来帮助她。
MINUCHIN医生:请帮助我了解他现在为什么在哭。
ELENA:他对我的痛苦非常敏感。他非常爱我,他看到了我的苦楚。
我很想将焦点集中在Carlos 身上,但是我认为这样做将会把我们带回到对病状的探讨中,而不是继续观察 Elena 有成效的行为的能力。
MINUCHIN 医生: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话慢了?
ELENA:是的,我注意到了。
MINUCHIN 医生:那是因在这一刻,你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Carlos 身上。我在寻找你有不同表现的时刻。
我就像一名照顾者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Elena 身上,关注着积极的方面。这个家庭对Elena这些有能力的时刻视而不见,却特别强调Elena 的激越不安。
LUIS:我现在看见了,但是你没看到在家中从能够自控到彻底刹不住车的 Elena。
强调积极因素对Luis 来说简直太困难了,他又回到了开始的起点。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Luis 不想忘记你的病。
ELENA:我已经学会把自己看成病人,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是病人。我将自己看成是神经质的人。
这是一个新的描述。实际上Elena 指出,是她的家庭给她贴上了病人的标签:“每个人都告诉我,我是病人。”这一说法似乎可以作为第二步的总结,我们在第二步中发现了是家庭在维持症状。
LUIS:孩子们也受了影响。他们看到了她对待我的方式。她变得满口脏话,朝我大声喊叫。前几天她因为一条项链跟 Maria 争吵,我不得不干涉,因为她已经失控。
Elena开始回应我坚持认为她不只是个病人的观点,但Luis 仍坚持他的看法,贬低 Elena 并支持 Maria反对她妈妈。
LUIS:她跟我和孩子们之间充满了火药味。
MINUCHIN 医生:你曾经激怒过她吗?
LUIS:没有,事情总是由她开始,她攻击我。(他的姿势表明她令人难以忍受)
现在又返回到了 Elena 的病状这个焦点上,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对Elena 直接的支持将挑战Luis。我通过与孩子们交谈来避免这一点。
通过让他们描述父母的冲突,我指定他们充当观察者的角色。这种方式有可能淡化配偶之间的敌意,并让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一起给孩子们所造成的痛苦。
MINUCHIN 医生(对孩子们):你们经常看到他们吵架吗?
MARIA:是的,当然。他们声音很大,互相喊叫。有一次我妈妈抓住我父亲的衬衣并撕破了衬衣,但他们没有打到对方。
MINUCHIN 医生(对孩子们):那你们怎么办?
MARIA:我们什么也不能做,我们只是看着他们争吵。
CARLOS:我想把他们分开,但我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跟我说这不关我的事。
他又重新开始哭,Elena挪动位置靠近他。我觉得她这样做很重要,也很有用。我们正在从Elena 的病状转移开,去处理互动中的问题。这是在配偶之间反复发生的一种模式,同样也影响到了孩子。
LUIS:她开始侮辱我,我试着安慰她。
当人们陷入冲突的时候,常常会出现一些异乎寻常的重复言行。
Luis很可能以为他正在说一件新的事情,或者也许他认他需要再重复一遍,使我确信支持Elena 是错误的。他碰了碰Elena的肩膀,并叫她谈谈上周发生的一件事——但被我用手势打断了。
MINUCHIN医生:Luis,你想要我帮助你吗?
LUIS:当然需要。
MINUCHIN 医生:你现在这样的做法并不能起到帮助作用。
LUIS:她对Maria 大声吼叫。
MINUCHIN 医生:我正在谈论你是怎样让 Maria 站在你这一边,反对她妈妈的。你为她制造了一个问题,一种不可能解决的情况。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这种情况也发生在Carlos 身上。他必须决定应该对谁更忠诚,他会感到痛苦。假如孩子们陷入这样的境地,将会是对他们的毁灭。他们感到你们在打仗,你们在竞争他们的忠诚。
LUIS:不是我们在打仗,是她在和每个人打仗。她对孩子们发怒,我需要保护他们。
焦点发生了变化。我们在处理孩子的问题,他们和战争中的父母构成了三角关系。Elena 平静下来,她成了“辅助治疗师”。她对我们正在探讨的问题饶有兴趣,而且对孩子们也非常忧虑。而 Luis 则认为我站在他妻子一边帮她,他很生气。
我经常运用不平衡(unbalancing)的方法,通常会有治疗效果,但是在这对夫妻身上使用不平衡的方法,却导致Luis 感觉到受了责备。假如我能重新做这次访谈,我情愿在挑战Luis 之前先试着和他合作。他确信 Elena是问题所在,正是他的这种确信使我误入歧途,而且我的回应从他那方面看来并不公平。我并没有成为他的同盟者一起去寻找新的考虑问题的方式,而是成为一名对手告诉他,他是错的。但是这次会谈接近尾声时,我在和Luis建立关系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每一个人,包括你在内,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认为你有某些形式的疯狂,但在这几个小时里你们发生了改变。(对Luis) 你告诉过我你们确实有过愉快的时光。
LUIS:但她时不时地让人难以忍受。我要告诉你,我也时常会失去耐心,我也会发脾气。
MINUCHIN 医生(对 Luis):我所看到的是你为了保持家庭正常运转,在做全职的工作。也许你不需要工作得这么辛苦。
为了取得和Luis 合作的效果,我将他的干涉描述成父母对孩子的关心,而不是打扰。
LUIS:因她不做,所以我不得不做。她依靠我,要求我必须接管。有时我认为她的紧张,是逃避做事的一种方式,也是叫我接管家庭事务的一种方式。
MINUCHIN 医生:所以你认她不是发疯了,而是懒惰?
LUIS(微笑):是的,我想有那种可能。
MINUCHIN 医生:Luis,你在工厂是领班,但在家里你仍全职工作。你有两份工作。你确信你能够同时做好两份工作,而不感到劳累和生气吗?
LUIS:我不知道,有时我会怀疑这一点。
我继续把焦点放在L.uis 身上,通过探讨家庭在他肩上的压力来加入他。
会谈已经接近尾声,我们预约三天内再见面,我建议Elena做家庭作业。我拿出两张纸,指出明天她必须在通常会引起和孩子们争吵的情况下控制自己,并写下这些事件。而在后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发火,但也必须将这些事件记录下来。
我认为这种布置家庭作业的技术源于Jay Haley,或至少我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其目的在于让病人症状负责,帮助她成为一名使她陷入麻烦的触发扳机的观察者。但通常的情况是,病人在第二天并不会遵从建议,而只是放弃症状而已,当然并非所有的病人都会如此。
关于本次会谈的笔记
在第一次会谈结束,家庭成员在一种新的构架内来看待自己的时候,通常会出现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知道自己能感觉到而且也采取行动对Elena 予以保护,我曾经被Luis 激怒过,关心过Carlos,并且十分享受和Maria 联结的感受。其中一些是引导(induction)的结果,这些方式是被拽进来,才在家庭中起到某种影响作用的。有一些可能是我以及我回应这些人的方式的缘故。同样,我认为他们每一个人用自己特殊的方式接纳了我和我的一些观点,并使会谈出现了转机。无法确切评估他们是怎样改变的,或者这样的改变将会持续多久,但下一次会谈或许能给我们一些提示。
第二次会谈
第二次会谈可以包含第三步和第四步,尽管那要取决于具体的情况,包括孩子的年龄等。假如孩子是青少年,我通常会邀请他们加入会谈,并在第四步中使他们成为积极的参与者。在见这个家庭时,我还没有提出第四步的想法,所以这个个案没有按照顺序来叙述。
从他们进入第二次会谈的那一刻,他们看起来已经像一个不同于以前的家庭。他们微笑着走进来,像我的老熟人那样和我打招呼。
Maria先说话,说她很想来,因为她觉得上次会谈很有趣。这个家庭告诉我,他们回家后,并没有讨论会谈的事情。Luis 不想和孩子们谈论,因为他认为上次会谈太辛苦了,特别是对Carlos 来说,所以他不想令他们紧张。不过,Elena 带来了一个笔记本,显然里面有她关于家庭作业的一些记录。
第三步:结构化地集中探索过去
LUIS:事实上Elena已经有改变。她变得更放松,而且她比我的感觉更好。我认为我自己更容易激动了,而她⋯⋯我不知道。
ELENA:我变得更放松,也许是药物产生了疗效。(她翻开笔记本,继续和我谈论她的家庭作业)星期四那天孩子们因为电视的事发生了争吵。他们各自对不同的节目感兴趣,于是我说如果他们不能达成一致,我就关掉电视,这就是全部。然后我走开了,他们最终同意看同一个频道。
MINUCHIN医生:这就是说孩子们改变了。
LUIS:不,是Elena改变了。以前,争吵会逐步升级,但这次她控制住了自己。
ELENA:第二天,我没有发现值得争吵的情形,所以我空出了这一页。
(她给我看她的笔记本里空白的一页)
MINUCHIN 医生(对Luis):我说过让你少做一点,她就可以多做一点。关于这一点,你们做得怎么样?
LUIS:我不记得你叫我那样做了,但我总是很担心孩子们,我不想他们受伤害。
MINUCHIN 医生(对Blena):Luis 总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吗?我看他常常很警觉。
ELENA:是的,他总是很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MINUCHIN 医生(对Luis):我看你有两份,也许三份工作。
LUIS:我不认为如此。
MINUCHIN医生:这是我对你的看法。你关注细节。你是一名消防员,总是在警觉着下次火灾的可能性。
LUIS:是的,这倒是真的。
我们现在无疑处在一个新的领域。我正以一种积极的语言来表述他的行为。他是负责任的、关注的,他的干预是对孩子们保护的一部分。他接受这些对他自己的描述。在前一次会谈里,我把他的行为表述为侵入和控制,但我思考了加入Luis 的困难后,我决定对他采取不同的方法。
LUIS:结婚以前我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简单处事。我有很多朋友而且喜欢玩,但结婚以后,Elena 正患哮喘病,而我必须照顾她,慢慢地我变得适应她的需要了。后来她妈妈也病了,我也照顾她妈妈。
MINUCHIN 医生:这样看来你以前就在干这项工作了。你是一名天生的照顾者,我无法想象你是在结婚以后才开始如此。
在我说话的时候,Luis 打着手势表示同意,但他在等待,迫不及待要继续他的陈述。我打算给他机会,但首先我强调我的理解—并不是一种挑战,而是邀请大家一起继续讨论的一种想法。
MINUCHIN 医生(继续):我看你像一整支足球队。你担任守门员、边卫和中锋。你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方式的?
现在我们进行的是第三步。我已经注意到了配偶之间的互动,然后问他们是怎样学来的这种方式。Luis担任了讲述者,家庭则是他的听众。
LUIS:我来自一个大家庭。我们家很穷,家里有五个孩子。我们住在农场里,我的母亲为我们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她总是在工作。我的父亲年纪大一些,他是体力劳动者,后来不能工作了。当我哥哥需要去一个大的城镇读中学时,为了帮助家庭,显然我不得不终止学业去工作。我一直没有上完语法学校。我是家里第二个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我需要帮助他们。
MINUCHIN 医生:所以你很小就学会了做一名照顾者。
LUIS:是生活教给我的。我需要去帮助。
MINUCHIN 医生: 什么是你呢?为什么不是你大哥?
LUIS:我不知道。这是我生活中错过的事情之一。我的许多朋友都去学习,现在他们都是专业人员。我的母亲希望我们都去学习,但是我们太穷了,需要有人付出,这个人就是我。
MINUCHIN 医生(对Elena和孩子们):他在他的家庭里被选定为要承担责任的人。
房间里的气氛是静静地聆听,就好像这个家庭围坐在篝火旁听故事。即使故事的内容很可能都知道了,但叙述中仍充满骄傲的元素,家庭享受着这种状态。
第四步:探索相关的改变方式
MINUCHIN 医生:所以结婚以后,你又承担了另外一种责任。
LUIS:她回避冲突,当她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不得不接这副担子。
MINUCHIN医生:我现在能明白让你少做一点,或者让你放手,会有多困难。你是被捆绑成这样的。
LUIS:基本上是你所说的那样。(他转向 Elena)一有问题,你就让我去处理。你逃避压力,不管它,于是我来接管。甚至是你妈妈的事⋯⋯我们每周都去看望她,因为她病了,但你却不愿意去看望我的妈妈。
MINUCHIN 医生:这与我三天前所见到的家庭不同。请帮我了解这其中的变化。
LUIS:她改变了,变得更平静了。
ELENA(显得轻松,且面带微笑):这是真的。我更能克制了。
MINUCHIN 医生:这太不一般了。这是怎么发生的?你曾说过疾病控制了你。
LUIS:就是交谈,把事情讲出来而不是闷在心里。
MINUCHIN医生:我看到 Luis 转变了。
ELENA:我不这样认。我不觉得他做了什么帮助我平静下来的事情。
MINUCHIN医生:我对你感兴趣,Luis,因为我看到Elena 能转变。她已经从前次会谈到这次会谈的过程中发生了改变。但是你能改变吗?你把世界看成一个有问题需要解决的地方,而且你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他被赋予了要负责任的工作,而且他觉得这份工作不堪重负。
ELENA 和 LUIS(异口同声地赞同):是的。他是(我是)这样的。
情境的构架出现了变化。就像处在 Pinter 的戏剧《仆人》的魔力之中,贴身男仆控制了他的主人,Elena的问题现在看来是Luis的好意和帮助模式的结果,这种模式是宿命和毕生的。
MINUCHIN 医生:你们看起来好像是为孩子们做了件好事,但有些事情出了问题,原因却在你们俩身上。你们看不到你们相互之间是如何影响的。Luis,我认为你并没有意识到你是怎样制造 Elena 的紧张的。
ELENA:事实上有时我能自己做,但我宁愿不做,我知道Luis 会去做。
MINUCHIN 医生:所以是你让他来控制你的。
ELENA:是的,我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直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LUIS:我避免和她发生冲突并且一直承担责任。
MINUCHIN 医生(对Elena):帮助你的丈夫将成为你的工作。他的童年、他对母亲的爱和对家人保护的需要构造了他这个人,他需要你帮助他慢下来。
LUIS:我从12岁开始这样做,现在我47 岁。
MINUCHIN 医生(对 Elena):改变对Luis来说是困难的。你面临一项艰巨的任务,但他为了孩子已有了变化,所以他也许能为你而改变。我要说句荒谬的话:Luis 通过承担责任这一简单的程序使你变得无能。
ELENA:我们像这样过了18年。
MINUCHIN 医生:你想成为一个没用的人,而让他包揽一切吗?
LUIS:我需要改变,我们都需要改变。我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知道我是一个领头人,我总是如此。我曾是我们省里一个联盟的奠基人,我在这个联盟里工作了许多年。在其中一段被军事专制管制的时候,我差点被关进了监狱,当我意识到这个联盟占据了我的生活时,我停止了,辞职了。现在我的感觉就像那时一样,事情需要改变。
突然,我觉得我和Luis 连在了一起。我,同样在一个专制政府中被关进了监狱,我想和他分享这一点,但我克制住了自己。此时此刻,这样做并不合适。
MINUCHIN 医生(对Luis):有必要继续做你妻子的领导吗?
LUIS:是的,因力她很懒。
在他给 Elena所贴的标签里,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她不是疯狂的或者紧张的或是缺乏自控的,而是她要求他接管,她懒惰。她的问题不是内心的而是人际间的。
MINUCHIN 医生(对 Luis):你知道领导是需要追随者的,Elena接受并怨恨她所承担的角色。
LUIS: 我希望从承担责任中解脱出来。
Luis 的责任感变成了症状,就像 Elena 的激越不安一样,他们明白他们需要从两方面着手。我以与孩子们交谈的方式结束了整个会谈。
今天我本来想让孩子们和父母交谈,讲一讲他们所听到的以及对他们生活的影响,但是在这次会谈里,我转向和孩子们交谈他们所看到的。
我解释了互补的概念,对Carlos 用简单的语句作了描述,对 Maria则是通过用怎样选择合适的男友来为她构造出这个概念,指出“当有人接管你,他就会使你变得多余”。孩子们见证了父母之间重复的斗争。他们理解了功能过度与功能不足的意思,他们也几乎能理解在这次会谈中发生了某些改变。
反思
对Elena 和Luis的改变,我当时感到很惊奇,而且现在仍然觉得惊奇。
他们来寻求治疗时,好像正处于一个精疲力竭且准备改变的关键时刻。看起来又好像是两次会谈时间的接近和知道第二次会谈后咨询就会结束所起的催化效应,加速了家庭和治疗师的进程。在两次会谈的期间,我回顾了我对Luis 的反应,并思考了在挑战他的所有应对技巧的狭隘性时应该怎样支持他。这是很有用的。通过第二次会谈,家庭接纳了我的一些治疗理念,更多地使用了相互关系(mutuality)和联结(interconnection)的语言。
治疗构架
家庭组织
因为母亲的抑郁,这个家庭形成了特定的组织模式,这种模式类似于塑造所有家庭成员相互影响的慢性疾病的模式。试图提供帮助的父亲,与孩子们结成联盟反对母亲。而母亲则完全接受丈夫指派给她的病人角色。
对于有孩子的家庭,重要的是要记住父母和配偶是两个不同的子系统。
当某一子系统因冲突所困,另一个子系统或许能提供比较大的可能性。在第二次会谈结束前,配偶双方都承认了他们的行为是关系的产物。Elena意识到自己被Luis 的快速干涉所影响,而Luis则认可他的功能就像一名“领班”导致了 Elena 的“懒惰”。
个体视角
Luis 被他母亲选定家庭的照顾者,后来他变成了控制妻子的“帮凶”。
虽然没有探讨Elena 的过去,也没有了解她激越不安的来源,但是我利用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模式作为一个工具,引导她用另一种方式来看待自己并促使她与其他家庭成员和睦相处。在这个个案里,我将焦点集中于将丈夫和妻子视为一对互补的配偶,而不是单独治疗某个人。
干预策略
当和这个家庭对话时,父亲的开场白是:问题在于母亲,每件事都令她烦恼不堪。母亲也表示同意:是我的问题。面对这样一个表述,首先要考虑被认定的病人可能是对家庭内相互压力的反应,并对此进行探索。经过简单的提示,Elena 揭示出并不是“每件事都令她紧张”,她只是一名被孩子们在地板上乱扔衣服和在家里把音乐声放得很大,而弄得非常烦恼的母亲。
当 Elena 被孩子们惹得生气时,luis 就会跳出来援救他们,在这一过程中,他会将 Elena 的烦恼,而不是把孩子们的行为定义问题。
在有慢性疾病患者的家庭里,治疗师通常会发现自己在与家庭成员彼此待对方的固有模式作斗争。在不断推进反对这一模式的过程中,我通常和有症状的家庭成员合作,并且重新定义她在家庭中的位置。这种策略有其内在的风险,因为不平衡(unbalancing)的行为有可能导致家庭成员联合起来反对治疗师。在第一次会谈中,我和Luis的权力斗争就是这种困境的一个例子。我是如此投入地展示Elena 的资源而拒绝接受Luis的任何干涉。
治疗师应该把与来访者的权力斗争视为一个要减慢速度的信号。这表明他与家庭过于密切,并已经卷入家庭的模式。为什么Iuis 要防御?他担心什么?当治疗师卷入斗争时,这些很重要的问题往往被忽视。
共情 (empathy)和面质(confrontation)之间未必不相容(incompatibility)。但是加入(joining)应该总是先于面质。假如不是,挑战也许会有对抗的感觉。只有在有足够的加入的情况下,家庭成员才会感到面质是为了他们的利益。
幸运的是,我和Luis 对抗的关系在第二次会谈时发生了变化:首先我将Luis 的过度保护重新构建(reframing)为关注,然后探讨他担心什么以及他是怎样变成如此关注的人。一旦Luis 开始感到我在理解他的处境,他就会对探讨他与 Elena 关系的特征,即僵化的互补性,变得更为开放。
技巧
正如我曾经说过的,为了使家庭成员感受到被充分理解,且能信任要求他们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互动关系的治疗师,加入是一个先决条件。一个寻求帮助的家庭就如同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在受伤的人希望接受治疗措施之前,他或她需要有安全感,感到医生理解他们所受的伤及由此带来的限制。同样地,家庭成员需要知道治疗师已经理解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是有原因的,理解他们也许会因为害怕把事情搞得更糟,而对尝试一些不同的事情有些犹豫不定。
一个僵化的互补模式,就像 Luis 和 Elena 之间的帮助(helpfulness) 和无助(helplessness),可以通过以下方式来进行挑战:“那样很有趣,他好像认为你⋯⋯”或者“他越做X,你就越做Y;而你越做Y,他就越做X。”僵化的角色还可以通过探讨可能性(possibilities)和限制(constraints)来进行挑战。例如,当Luis 阻断 Elena 去安慰Carlos 时,我问Elena:“你需要他的帮助吗?”我也通过让她放慢说话的方式来测试她的弹性,我指出当 Elena 在照顾 Carlos 时,她变得更放松了。
当家庭再来做第二次会谈时,Elena显示出明显的变化。她和家庭在一起时更平静、更放松。在妻子身上开始发生的变化帮助Luis 对咨询有更积极的感觉。为了让Luis 相信Elena发生的变化,我指出假如他要妻子做得更多一些,他就必须做得更少一些。这一论断强调了他们关系的互补性,并提醒伴侣可以通过改变平衡中的某一半,来帮助彼此互相改变。
这次咨询是在我们系统地提出我们模式的第四步之前做的:发展一种具有共享视角的途径去改变。增加这一步强调了将治疗作为一项合作事业的重要性。认为评估(assessment)是治疗师所从事的某项工作,便意味着治疗(therapy)是在家庭身上施行手术。但是,因为只有家庭成员本身才能真正地改变他们的所作所为,因此有价值的评估必须包含哪些问题是家庭认为要改变的。在这个个案里,我不断与Luis 和 Elena 分享我对他们的互补性的评估,直到他们也看到了这一点为止。当Luis 最后说“我需要改变,我们需要改变”时,显然他与Elena 两个人都和咨询师一道看到了这种互补性,正是这种互补促使他成为过度负责的人,且将她限定为毫无用处的伴侣角色。当然,治疗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但这是个开始。
摘自《家庭与夫妻治疗:案例与分析》(Salvador Minuchin,Michael P. Nichols,Wai-Yung Lee(李维榕)/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