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苏南人、上海人自认是“高等人”，惯性歧视苏北人，觉得他们穷，脏，素质低。
好像苏北人站在他们面前，就会带来恶臭和贫穷，占他们便宜，惦记他们的钱，随时会将他们一起拉到黑暗的下水道里去。
碰见苏北人，他们眼角会不自觉地闭合5°表示嫌弃。
老高是苏北小城的人，相反的是，他很嫌弃那些“高等人”。
老高开了个面馆，手艺很好，据说当年他老丈人嫌他穷，不同意他娶自家女儿。
于是老高每一天，都给老丈人做一碗不同浇头的面送上门，送了两个月，突然不送了。
老丈人已经吃上瘾了，急了，赶紧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彩礼也降一半。
老高靠着这手艺，将自家面馆做成了30年的老招牌，全城的人都有了口福，很多外地游客被大众点评推荐，也会赶来打卡。
但只要知道对方是上海人或者苏南人，老高就会把锅一盖，点上一根烟，说，不做了。
对方往往会尴尬，甚至有些人很气愤，将工商局喊了过来。
但没用，老高就咬死了说不给苏南人和上海人做，就算关门也不做。
因为他觉得那些人，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靠乡下人发展，又瞧不起乡下人，一个比一个自私，根本没有人情味，给他们做面，会污染了面馆。
老高的地域歧视挺多年了，特别在他老婆因病去世之后，才越来越严重的。
甚至当他女儿嫁给了一个上海人之后，老高除了黑脸参加了那婚礼，就再也没主动见过女儿，每次女儿喊他去上海过年，他都不开心地直接挂了电话。
街坊邻居都觉得老高太过分了，跟他说，老高啊，不要歧视别人，做人不能太小气，你得包容，得大度。
老高说，呸，那些人不配做人。
除夕那天，老高买完菜回家，看见一堆邻居围在一起哄闹。
老高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围着一个脏兮兮的姑娘，要赶她走。
有老太靠近老高说，是武汉人，妈的，封城前溜出来的。
老高说，你们不要这样，对人家包容一点吧。
有人说，包容个屁，从武汉溜出来的不配做人。
大家戴着口罩，拿着笤帚哄姑娘走，有的还趁乱扔了两块石头。
小姑娘哭着说，我真的没病，我没有感染肺炎。
老高看不过去，拉起小姑娘说，去我家。
在所有人的反对下，老高将小姑娘带回了家，给她做了饭，还将女儿的干净衣服给她换洗。
从小姑娘口中，老高得知她是在武汉封城前出来的，因为她爸妈离婚打架，她实在受不了就坐车跑了出来，没想到跑到这苏北小城就没钱了。
老高安慰她，让她在这好好过年，等过完年再送她回去。
小姑娘说老高是他见过的最善良的大叔。
老高还给了她一个红包，当压岁钱。
第二天，老高发现柜子里的一万块钱没了，自己的手表不见了。
自己带回来的小姑娘也消失了。
明显是小姑娘偷了东西。
大年初一那晚，老高突然有点发烧，一直咳嗽。
老高打电话去医院，医生让他先在家自我隔离。
周围的那些邻居恨死了，戴着口罩来老高门口喊骂，说他害了整栋楼的邻居。
老高打开门，看见门上有个红漆喷的字“滚！”
老高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偷摸去医院检查，医生严肃地检测了很多遍，拿着阴性的试纸说，你没有患上新型冠形病毒，你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这时候，一个小警察找到老高，说，高叔，我去查过了，那姑娘根本不是武汉人，是隔壁县的，之前想网恋奔现，家人不肯，她就离家出走了。她偷了你的钱，肯定是去见网友了。
老高愣住了。
从医院出来后，老高去了墓地。
看着他老婆的墓碑，他想起了十几年前。
她老婆躺在重症病房里，靠机器维持着生命。
医生问老高，还救不救，救的话，还要花二十万，但不一定救得回来。
老高说，不救了，不浪费钱了。
想到这，墓碑前的老高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他一直歧视那些有钱地方的人，什么苏南人、上海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其实，他曾经为了省钱，也放弃了他老婆的治疗。
他何尝不是自私自利的人？
于是他对那些人的歧视更重了。
因为看到那些人，他就像看到了放弃了老婆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无比恶心。
他那么讨厌那些人，是因为讨厌自己。
这次的武汉事件，让老高看见了害怕得病就要打骂“武汉人”还要赶走自己的街坊邻居，看见了借着“武汉”名声出门撞骗的年轻女孩。
这次的事件，让老高突然发现，原来不止苏南人、上海人和自己是利己主义者。
穷人、富人、年轻人、老年人，所有人都特么是利己主义者。
所有人都很自私。
想通了这一点，老高突然有点释怀了。
之前不能接受自己人性这么阴暗，如今他有一种法不责众的感觉。
在老婆的坟前哭完后，就一个人回了家。
在路上，他打电话给了女儿，说等疫情过去，就去上海做面给她吃。
这是老高妻子死后的十几年里，最轻松的一天。
PS：
那个赶走“武汉人”的自私大妈，是因为担心孙子被感染，她要守护自己的孙子。
那个招摇撞骗的自私小姑娘，是因为答应了见男网友，她要履行他们的承诺。
放弃了给妻子治疗的自私老高，是要省下钱，给女儿付学费，那时候女儿刚上初中，正要付建校费。
人真的奇怪。
我们人人自私。
而我们又同时高尚。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很自私，那只是他没把高尚的那一面对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