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值得的人间』,我们也没有别的去处
梧桐树叶在我的窗外黄了。
夏天买的小小一株尤加利和银叶菊已经蹿得很高,在凉意渐深的日子,竟然似乎还在长。没有养过这两种植物,我对如何保证他们安然过冬没有信心,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迄今为止,活得还不赖。
养了一棵小小的松柏树。以为是最好养活的植物,对它最是放心;却没想到,买它回家之后几乎没有长过。多少有些可惜,12月就要到了,它比我计划中想象的圣诞树要小很多。
但也只能这样了。等到12月份的时候把它搬进室内,装饰成一株小小的圣诞树。
助眠最好的小物,是床头柜上放一大束薰衣草干花。香气既自然又持久,维持一两个月完全不成问题。没有任何人工添加的成分,安心且舒心地让人在躺下那一秒寻到薰衣草的气味,随后立马陷入深深的睡眠里。
长寿花也是极为适合懒人的室内植物,它们开着花长久不败的寂静,时而让人产生一种它们已进入永生的错觉。但总归冬天不是花开的季节,于是买了很多束干花挂在墙面上。于是室内,总归仍旧是暖色调的氛围。
以前给我算过星盘的小姐姐说,你这盘上这么多金牛,尽管太阳在双子,随着年纪增长,都会越来越偏金牛的。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金牛了。昨儿晚上跟Mia聊天聊到MBTI人格测试,重做一遍的结果竟然跟两年前完全不一样。
人是会变的。踏实是最大的变化之一,生长出渐多的耐心替代了弥漫在时日中的焦虑,也是一份成长。
如今的我很喜欢安静的日子。而在安静里有非常多细小平凡的幸福感受,譬如宁静清晨可以似睡非睡赖床的时刻,譬如照顾一株小苗浇水修剪整理看着它从一片小叶逐渐生得强壮,譬如简单地为自己准备一份晚餐,哪怕只是用烤箱烤个红薯,至少吃得安全放心。
都是些非常细小的生活细节,都是些从前的我不认为自己会爱上的琐碎。
——可我没有那么多大事可以做了。
不得不随着年纪渐长认识到这个事实。无论年少意气还留几多,总归,这世界没给我留下多少杀伐决断的大事件需要操心。人类历史的车轮轱轱向前,由不得我不献上单纯而谦卑的灵魂。
由不得人,不在年华似水中,精打细算。
当然,我的单纯仍旧嵌在灵魂里,混合着自始至终对人性卑劣的唾弃与美好的信念,也就自始至终不得不面对这个没那么邪恶也没那么美好的人间,在『人间不值得』与『除了不值得的人间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犹疑中。
价值观很可怕的一件事就是,我们自己并不能主动选择任何一种价值观,我们只是某一种价值观的奴隶。
区别只是在于,某些人对于主宰TA的价值观,臣服地彻底而虔诚;而有些人自始至终,都在立场里游离,都渴望找到翻身做主人的可能性。
而后者从本质上而言,就是荒谬的。
因为,在奴役与被奴役的无硝烟的战争中,永远的不投降不妥协,也就意味着,永远的争战。
而一种价值观的时间尺度,永远长过单个人的生存尺度。
这也就是为什么,智慧这把双刃剑,伤人100,自损1000。可人类仍旧在不竭地追求去多获得一点智慧:有时候以为追求的是更伤人,实际获得了更伤己;有时候不过为了更让自己安心,却又一不小心更伤人。
而人若是想要创建一套能够容纳百川的价值观,试图永远正确,试图无可挑剔,试图左右两全,便是对人这种尺度过度的自信。
——你我,都置身于这场相对论的演绎里。自始至终,谁都不是谁的救赎。
所以,又何必总是将目光聚焦在你我无能为力的事实上,探讨什么『人间不值得』。人间纵是再不值得,同你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们都只是『人间』这场游戏的玩家,对于游戏之外的存在,再广阔,也与你我无关。
说到底,中文真的是种混沌的语言。它可以创造无穷尽的意境,而在这种意境中它可以不追求任何的表达。它可以让你产生一种至美至幻的错觉,让你以为尝尽了世道繁华,尝尽了红尘万丈,以为世事通晓皆文章,可事实上,你可能仅仅只是被寥寥字语打动,只是浑浑噩噩阅过一点皮毛。
你说了你用了这世上最炽烈的情,你说你尝遍了最真切的心动,可事实上你却可能不曾为了相爱多付出一丝心碎。
你说你有着仗剑天涯的勇气,你说江湖为家肝胆相照的侠客生活是你追求的自由,可事实上可能你从不曾为了爱与尊严扬起过自己的拳头。
……
中文是一种意境的表演。表演地再淋漓尽致也总归只是一种意境。它将人抽象地表达在天地人的混沌意境之中,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主体的人放到天与地的平行抽象空间中,让人分不清主观与客观,分不清你与我与天地的区别。
那里面,没有逻辑生发的空间。没有逻辑生发的空间,人便以为自我可以无限大,可以大到足够评价天与地的广阔并且无视人的尺度。
这是一种,被修饰的艺术美,但也与此同时,藏着傲慢。
何必,要掩饰自我的浅薄与渺小?而这种幼稚的傲慢,就体现在『人间不值得』这样的话语中。
从根本上我觉得,中文是一种艺术,它的存在是对人性至美的一种救赎。它是红泥小炉火,是晚来天欲雪,邀你共饮一杯无;是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是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为何已忘言?
因为在这个言语体系中,至终至底的部分,是没有答案的,所谓『大道无言』。
如同李诞自己所说的,他其实是一个极为懦弱的人。
这种懦弱的本质即在于,无法面对将单个人放置于人的尺度上,去看待人世间。坦然接受渺小,接纳无意义,接受无知平凡甚至低劣粗鄙都是人间。
所以,不负责任的年轻人,没必要在『人间不值得』的话语里沉沦。那里面,除了沉醉不知归途与黄梁一场大梦的不可知以外,难以生发出简单纯粹的生命力。
当然,李诞靠着『人间不值得』已经收割了一票粉丝的爱心与钞票,这是他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