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风拂过,在黄槿树梢上流连了两转,巴掌大的叶片婆娑起舞,鹅黄色花朵终于经不住摇曳脱枝而落,“咚”的一声掉在地面,熟睡中的金龟子从花瓣内翻滚而出,转了两圈,急忙收起惊愕,望着天空那几朵白云,从被树干切割成几何状的蓝色画格中振翅而飞。
树下正坐着一位老人,若有所思,打扰他的非落叶黄花,只见一抹笑容正在皱纹中浮现,像滴落湖水里的颜料恣意舒展开来。
“爷爷,快看……是爸爸买给我的新脚踏车!”气喘吁吁的喊叫声随着人影在不远处传来。
一辆崭新白色登山车从路口急转而入,小男孩奋力踩踏,脸上的喜悦诉说着迫不及待,汗水淋漓在阳光下珠光碧玉,更像是伴随这午后的耀眼衬托而来。
“慢点、慢点,小心点骑!”老人急忙起身,迎面而上,小男孩却似乎为求表现一个紧急后刹,胎痕在地面画出一道圆弧,那方才掉落的黄槿花不偏不倚,被压在轮下。
“爷爷,这是爸爸买给我的,我这次考试拿了个好成绩哦!等一下约了同学一起去骑车,但是,我现在要……上厕所,快憋不住了。”未待老人开口,小男孩径直往屋内奔去。
“对了,爷爷,你会不会骑,借你先玩一会儿。”
望着男孩疾奔的背影,老人不由苦笑着,心想:“跟他爸爸小时候真是一个样”,转过身来扶起被置于地上的单车,倒也玩心未泯一脚跨坐而上。
车把手上沾着泥土,应该是方才落地时不小心碰着,老人不假思索用衣袖擦拭干净,隐约中一个小小的数字“22”在胶皮中浮现。
应该是普通的生产流水码吧,映入老人眼帘时却不由地会心一笑,是脑海中再度被勾引出年轻时那些往事,脸上的皱纹也随之又舒展开来。
2.
下午1点59分,手机闹铃响起,屏幕上提示“动感单车预订”。男子连忙拿起电话关掉闹铃,熟练的拨起那个容易牢记的号码—6666611。
“菲特健身您好!”
“麻烦帮我订个单车位。”
“好的,你要几号。”
“22……有人订了吗?”
“嗯,还没有人订,记得6:20之前过来拿牌哦。”
每个城市都有其吸引人的地方,兴许不是它的风光怡人,也并非有着美丽的故事传说,而是无意间一直陪伴自己曾经渡过的那群、或是……那个人。
后来那男子知道,总是接听自己预订电话的是一位名叫丹丹和另一位叫翠翠的女子。
也不记得是十年、亦或二十年前,但那生命中短暂停留的地方却令他难以忘怀:它叫松滋,那座城市有个记忆点,曾经就座落在民主街上,那个户外阶梯能通达的二楼——菲特健身会所。
3.
一如既往,总是提前10分钟左右来到会所,22号白色单车就在教练正前方,这是他最喜欢的位置,偶尔被捷足先登时就只好选择一旁的7号单车。
这里视野开阔,单车教练的引领动作能尽收眼底,墙镜将空间变得更加明亮宽敞,而当两侧白色音箱流淌出富有韵律的节奏之际,伴随灯光的闪动,随后而至便是全身细胞的蠢蠢欲动。
那是一种期待,亦是心灵伴随汗水的解放。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向台上,弓着的背再次挺直时,音乐声便充斥着整个单车房,笑容挂在教练的脸上,台上、台下眼神交会,男子也微笑点点头。
“喂……我就知道又是你把22号抢走了!”
一旁突然传来声音,于是男子侧脸望去,开玩笑回答道:“放心,妳男神的课我一定不会跟妳抢,但是……”。
对话被稍后的音乐声淹没,那“但是”……之后只短暂停留在男子嘴边片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会想知道,就像每座城市每天的灰尘一般……不断被埋藏在喧嚣中,到最后连自己都忘却了。
4.
一首更快的舞曲响起!
5、6、7、8……清澈的口号刚落,整齐的动作随之划开,一曲未完汗水和热情早已洒落在比邻着的单车之间,剩下的空隙则被快节奏的音乐全给填满。
他喜欢这种大汗淋漓的感觉,每个单车教练有不同的带课风格,但他似乎更偏爱眼前这位教练,她喜好创新,大胆融入些许舞蹈动作,认真对待事物,与自己的个性不谋而合。
肢体是语言,舞蹈则是修饰,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便能看出修为,紧张时词拙,分心之际不免会从形体间发现端倪。
那一天她踩空了一脚,或许没人发现,但随后的下一曲她又落下了一拍。
5.
“嘿,我有一首歌很喜欢,试试加入歌单,等下一节单车课编排些动作踩看看好不好?”
“好啊!你发给我。”
那是他们成为朋友熟络后的一次对话,果真在下一堂单车课,当那首音乐前奏响起之际,两人相嘘而笑。
他对她更加另眼看待,只是无意中的一时兴起,她却能认真以对。
又有一次对话:
“好尴尬!”她苦笑说着。
“怎么了?”
“刚刚上完单车课,出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不够勁,我回答他说,真不好意思下次我再加把劲。”
“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我后来想,他好像是问我:妳贵姓。”
“妳就继续迷糊吧,不过最近确实有点不带劲,中间的间歇太长了。”
“啊!真的吗?好吧……我检讨。”
6.
他和她相识不到一年,同为那座城市短暂的过客,却因为两辆单车而留下记忆点。
“喂!你是不是喜欢她,每次她的单车课你都订了22号。”
“我……其实……。”
记不起是何时的对话再度被音乐声淹没,那“其实”……之后的话却笃定的留在他的心底多年未变。
其实……男女之间的情感总容易被解读成暧昧,短暂的爱情固然璀璨,但往往能长久坚持下来的却是普通的友谊。
一辈子的友谊着实不容易,时不时一句简单的问候维持便足矣!
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7.
微风又起,流连过的树梢上没了黄槿花,老人衣袖上沾着了泥土,闭上的双眼随着微笑的嘴角似乎也上扬着。
“爷爷,你在想什么?”
“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没什么,胡思乱想,胡思乱想而已……呵呵呵。”
“那爷爷,我走了哦,下次再来看您。”
“快去吧,好好跟朋友玩。”
老人望着孙子离去的身影,不舍之余更遥远的天际似乎出现一张张剪影,那云边有一群汗水淋漓的好友,隐约中熟悉的音乐正响起,挥洒着活力,坚持着锻炼,还有一段段不曾被忘却的友谊……和那些朗朗上口的名字。
“哦……对了,爷爷,你帮自行车取个名字好不好!”小男孩大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名字!……要不就叫做……FitNess No.22可不可以?”
“哇!So cool,谢谢爷爷,就这么决定了……冲啊……No.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