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已蹒跚着贴到了森林的边缘,很快就将坠入大地,可它还是慷慨的把最后的光辉洒向了大地,留给了森林。
老鹦鹉阿森已经在枝头上站了许久,它的生命已像这轮西下的斜阳一样,也将在森林中陨落。它很想像雄鹰一样在最后一刻,仰头朝着天空飞去,飞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但它老了,飞不动了,该去的地方它都去过了,对于一只鹦鹉来说,它已经飞得足够远,去了足够多的地方了。它无需再冲着空荡荡的天空抗议命运的不公,也无需再声嘶力竭的朝着太阳呐喊,乞求神明来见证自己一生的辉煌。
阿森眯缝起眼睛,它只想最后再看一眼西阳,这是它跟它最后的作别,它也在跟大海作别,跟森林作别,跟所有一切它所经历的往事作别,跟所有它遇到的人和动物作别。
看它静静的站在那儿,多么庄严,多么肃穆,因为这是它最后的作别仪式,它需要这样平静来回头看看自己的一生,因为它还需认认真真的跟自己道个别。
它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他刚出生不久,还不会飞,只能和哥哥姐姐挤在巢穴里,每天等着鹦鹉妈妈把食物送到它们嘴里。可那时的小阿森就觉得食来张口的事很丢脸,它想要飞,想要去自己找自己吃的食物。有一天,哥哥姐姐吃饱后都睡了,而鹦鹉妈妈放到小阿森面前的食物一点没动,鹦鹉妈妈很着急的,问小阿森是不是病了,它摇摇头说:“你教我飞吧,我要自己找吃的。”
鹦鹉妈妈听了很欣慰,但也有些担心,它对小阿森说:“好好,等你再长大些,羽毛都硬朗了,我就教你飞,到时候你喜欢找什么吃的就找什么吃。但现在,你必须得吃东西。”
小阿森抬起自己的翅膀,上面都是毛绒绒的细毛,风怎么吹,它们就怎么倒,这确实还不能够让自己飞起来。小阿森有点沮丧,但心里也有了一些盼头,所以它吃光了眼前的食物,期盼着自己的翅膀能马上硬起来,这样自己就能和鹦鹉妈妈一起去寻找食物了。
不过也没过多久,鹦鹉妈妈就告诉小阿森和它的哥哥姐姐:“你们应该学习飞翔了。”
哥哥姐姐有些不愿意,但小阿森很高兴,学的也最认真,鹦鹉妈妈每教它们一个飞翔的动作,它都要重复练习很多遍,直到它把这个动作做得既熟练又漂亮,才肯作罢。几天下来,它就掌握了所有的飞翔技巧,还能跟在鹦鹉妈妈的身后,学习寻找食物,辨识食物。这让鹦鹉妈妈很为它高兴。
很快,小阿森就能独自出去寻找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了。每天它都会起得很早,起来它就飞进森林寻找吃的。等它吃饱了回来,哥哥姐姐还在巢里懒洋洋的不想起床,鹦鹉妈妈生气的崔着它们说:“今天必须学会所有的采食技巧,不然就等着饿肚子吧。”
听着鹦鹉妈妈没得商量的口气,它们才你推我就的跳出了巢穴,跟着鹦鹉妈妈去学习采食去了。留着小阿森独自在枝头玩耍,正觉着无聊,这时它看见啄木鸟先生在树上凿起了树,它问啄木鸟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啄木鸟先生告诉它说:“我要在这棵树上凿个洞,将来把它当作自己的家。”
小阿森觉着这个想法很新奇,自己的家挂在树枝上,风吹日晒的,一点都不舒服,所以它想学啄木鸟也在树上凿个洞,将来把自己的家也搬到树洞里去。想到这里,它也找了棵树,咚咚咚的用嘴在树干上凿了起来,可是一连凿了好几天,啄木鸟先生已经把自己的家都装饰好了,小阿森眼前的树干还是完好无损。小阿森很生气,马上找到了鹦鹉妈妈,缠着它要它教自己在树上凿洞。鹦鹉妈妈听了之后很生气,但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它对小阿森说:“世上有许多事是鹦鹉做不了的,你得明白自己只是一只鹦鹉。在树上凿洞那是啄木鸟的事,它们有长长的尖喙,而我们没有。”
小阿森虽然很是不服气,但它也明白了:有些事确实是一只鹦鹉做不了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鹦鹉妈妈开始要它们学习搭巢,哥哥姐姐都学得很快,只有小阿森觉着,衔着一根干树枝在森林里飞来飞去,既枯燥又无聊,所以每次巢穴只搭了一半,它便跳到树枝间去玩耍了。等到哥哥姐姐都能搭起自己漂亮的巢穴,作别了鹦鹉妈妈独自去谋生活了,小阿森还是没能学会搭出属于自己的巢穴。看着鹦鹉妈妈对自己很失望,自己也很气馁,它跟鹦鹉妈妈说:“搭巢这件事太难了,我做不了,我只是一只小鹦鹉。”
鹦鹉妈妈十分生气的对小阿森说:“没有哪一只鹦鹉不会给自己搭一个漂亮的巢穴来安家。”
小阿森很委屈,它勉强的说:“我想把我自己的家安在树洞里,你教我凿洞,我一定能学会的。”
听了这话,鹦鹉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吼道:“那你去问啄木鸟,问它肯不肯把它的尖喙借给你。或者你求着它帮你凿个洞也行。但你一样还得学会筑巢,别给自己的懒惰找理由。”
鹦鹉妈妈的喝斥让小阿森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往后在学习的时候,再不到枝头玩耍了。它其实是一只十分聪明的鹦鹉,很快也就学会了在枝头搭起一个结实漂亮的巢穴。
鹦鹉妈妈终于对小阿森放心了,它来到小阿森的身旁,对它说:“孩子,你该走了。”
阿森不解的看着鹦鹉妈妈,小半晌才说:“我要去哪儿,你也跟我一起去吗?”
“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不跟着你,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可我……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只是一只小鹦鹉,许多的事我都还不明白,更不会做。”
“有些事我也不明白,也不会做。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世上再难的事,只要你愿意,总会有办法做得到的。”
“就连我想把家安在树洞里也可以吗?”
“如果你足够聪明,你凿不开树干,可以让啄木鸟帮你凿个洞,然后把自己的家安进去就好了啊。”
“可有些事,还是一只鹦鹉做不了的,是吗?”
鹦鹉妈妈哈哈的笑了,它说:“不,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你做不了的事。我曾经跟你说许多事鹦鹉做不了,是因为那时你还太小,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鹦鹉,还不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是为了什么,所以我才那么说。现在你长大了,我能教会你的东西都教给你了,往后的事,你会在生活中一点点弄明白的,你也会在某一天遇到一些非常重要且必须去做的事情,而要做成这些事会更加艰辛,更加困难,也更考验你的意志,但只要你完成了这些事,你会弄明白更多的生活道理。马上你就要离开了,我不希望你独自闯荡的时候,因为觉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鹦鹉而放弃一些对你来说有意义且很重要的事,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就没有你做不了的事。我也希望你牢记着,今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忘了追寻最真实的自己。”
阿森记住了鹦鹉妈妈的话,虽然不舍,但还是离开了鹦鹉妈妈,独自飞朝着属于自己的未来飞去了。
离开鹦鹉妈妈已经有些天了,在这些日子里,阿森每天都在寻找一处让自己觉得满意的地方,它要在那儿安个家。它飞过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遇到了许多它之前没遇见过的动物,有大象、猴子、孔雀,还有野鸡、青蛇、河马……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植物,比如可可树、仙人掌、美人蕉、巨魔芋、猪笼草……
一种新的生活开始向阿森慢慢铺展开来,对所有遇见的这些新事物,即让它觉着新奇,也让它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它满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开始给自己找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最后,它选定了一棵大榕树,榕树下面有个水塘,水塘边开满了各色的鲜花,蝶儿、蜂儿们每天都自由自在的在花丛中飞舞着、还有蜻蜓和瓢虫也在花丛中飞出飞进,水塘里还有泥鳅、蛤蟆、和无拘无束的小鱼和小虾。
阿森很满意这棵大榕树,它还在榕树上找了个啄木鸟的树洞里,进到里面,又闷又暗,还特别的狭窄潮湿,在里面呆上一小会儿就让它受不了了。所以最后它还是把自己的巢穴搭在了坚实的树叉上。
在大榕树上,阿森很快就认识了它的第一个邻居,它是一只调皮的猴子。每天猴子都会在树林间荡来荡去,阿森觉得它这样很自在,也跟着它在树林间蹿来蹿去。每个早上,它们都会相互问声早安,然后就一起消失在了树林里,直到玩累了,它们才又各自回到各自的家里。它们相互玩着游戏:阿森飞到猴子面前,让猴子伸出爪子来抓它,但猴子一次都没有得逞,这着实让阿森快乐了一阵子。
但没过多久,阿森就觉得和猴子的游戏变得很无聊,于是它不再和猴子游戏了。它觉得松鼠一家很不错,它们很勤快。阿森觉得和勤快的松鼠交朋友才能让自己有长进,至于是什么长进,它不知道。所以很快,阿森就和松鼠一家做了朋友。每天,它们都一起去林子里采松子、坚果和其它它们能吃的食物,吃饱了,它们也不满足,还到林子其他地方去游荡,见到有丰盛果子的树就记下来,等着第二天来采食。一开始,阿森觉着就这样挺好,而它每次都会自己飞到最险要的树枝上看看哪儿的果子最丰满,然后再邀请松鼠一起过去采食。可是没过多久,松鼠就很不满的对阿森说:“你应该自己去找吃的,不能跟着我们,吃属于我们的食物。”
阿森听了之后很不解,但看到松鼠屯起来的小山一样的食物堆,阿森似乎明白了什么。之后它便再没和松鼠一起出去找吃的了。
其实独自觅食,阿森飞得更远,吃到了更多鲜美的果子。只是,它觉得生活只为了吃,未免有些单调,它想为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过,很快它就发现自己有一副好嗓子,所以它决定要去跟住大榕树另一边的黄鹂学唱歌。
每天清晨,黄鹂都要在大榕树上唱几句,许多动物听了,都对它的声音称赞不已。阿森听了黄鹂的歌声,也觉着唱歌是件很美好的事,所以,它找到了黄鹂,向它请教了许多唱歌的知识。黄鹂是十分热心且谦逊的鸟儿,听到阿森要跟自己学唱歌,很是高兴,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唱歌的技巧都教给了阿森,阿森学得也很认真,没多久就掌握了有关唱歌的所有技艺,它还凭着自己独特的嗓音,唱出了不少婉转的歌曲,也受到了许多动物的欢迎。
可是也没过几天,阿森就觉着它所做的这些,对它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它希望自己能有更精彩的生活,而不是只会和猴子游戏,帮松鼠觅食,或站在枝头无休无止的歌唱。可它又不知道怎样的生活对一只鹦鹉来说才会精彩,才会让自己觉得有意义。
一天,阿森问黄鹂:“您觉得一只鹦鹉要怎么做才会活得有意义?”
黄鹂说:“大伙对你的赞许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吗?”
阿森想了一会儿说:“它们的赞许让我很开心,可我觉得除了唱歌,我应该还能做点什么,做点对我来说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
“这得问你自己,你觉得什么事对你来说才是有意义的呢?”看着阿森不说话,黄鹂继续说“或许你是对的,我见过和你一样的鹦鹉,它们生活在金色的宫殿里,每天都有人伺候着它们,给它们送上美味的食物,喝甘甜清澈的的水,还教会它们说不一样的语言,它们的生活都很富足,每天看起来都很快乐,也许那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才更有意义。”
金色宫殿、美食、富足的生活……,阿森觉得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生活的真谛,也许那就是自己一生追寻的生活的意义,它赶忙问黄鹂:“它们在哪儿?我要去找它们。”
“你往南飞,飞出森林,飞过大河,再飞过一片田野,你就会看到一幢幢美丽的庄园,在庄园里,你就能找到它们。”
阿森听了黄鹂的话,兴奋的恨不得马上就找到那些住在宫殿里的鹦鹉,和它们一起过上美好富足的生活。在晚上的睡梦中,它还梦到自己住进了宫殿里,每天都有一种叫人的东西来伺候自己,给它送来美味的食物和甘露,还教会它许许多多的言语……
第二天一大早,它就跟黄鹂道了别,并真诚的感谢它教自己唱歌,还告诉它那么多它没听说过的事。它也跟猴子和松鼠道了别,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南方飞走了……
森林的边缘,大河,还有田野。一切都跟黄鹂说的一样,很快,它就见到了第一所庄园。它就躲藏在一小片树林间,穿过树林,一排铁栅栏把一栋雪白的房子和花园围在了里面,花园里,树和草地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也不像森林里那般杂乱无章,在阿森看来,花园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精巧,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让它觉得舒心。草地和树木簇拥着的这栋房子,看起来也是那么的神圣与巍峨,一切似乎都像黄鹂说的那样美好。眼前的这一切既让阿森好奇,也让它迷恋不已,它觉得这就是它要寻找的生活的意义的所在地,只是它还没找到金色宫殿。
阿森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它为自己的兴奋之情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饿,它是那么的激动,激动得差点一头撞上了眼前这栋高大的建筑。等它稍微冷静下来,房子一角的幽暗处突然给了它一些不好的感觉,它突然觉得这房子里藏有许多秘密。不过阿森很快就忽略了划过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因为房子里的秘密占据了它所有的思绪,它觉得,那些秘密都是为它准备的,它会一点一点揭开它们的面纱,这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阿森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它在寻找黄鹂所说的金色宫殿。就在它觉得有些疲惫,停在房子前面的一颗树上休息的时候,它发现,在房子门口的屋檐下,挂着一个金色的笼子,笼子里一只和它差不多的鹦鹉正看着自己这边。阿森没怎么犹豫,径直飞到了笼子旁,找了根树枝停了下来,它问笼子里的鹦鹉说:“这是你的金色宫殿吗?你是怎么住到这里面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笼子里的鹦鹉很不客气的说:“这是囚禁我的牢笼,难道你想住进来吗?”
这突如其来的不客气的回答让阿森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它才觉得事情跟黄鹂说的有些不一样,跟自己想象的更不一样。它疑惑的看着笼子里的鹦鹉问:“你生活在这多长时间了,你不能从这笼子里出来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生活多长时间了,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一只鸟儿能从这笼子里逃出去。”笼子里的鹦鹉悲伤的说。
事情的变化让阿森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它不知道该对笼子里的鹦鹉说点什么。最后只能在不解与困惑中离开了笼子,飞到了铁栏外的树林里去了。
之后的几天,阿森都会到屋檐下去找那只笼子里的鹦鹉,从它那里,阿森听到了许多关了房子和花园的事:原来,这里根本没有黄鹂所说的金色宫殿、美食和甘露,黄鹂见到的鹦鹉只是人类囚禁起来的玩具,它们一点自由都没有。反而是笼子里的鹦鹉听到阿森讲述森林里的事,既羡慕,又悲伤,好几次,它都激动得试图用嘴啄破笼子,想要飞出去,跟着阿森一起飞到森林里去,只是不管它怎么努力,笼子依旧是坚不可摧的样子。
最后笼子里的鹦鹉绝望的对阿森说:“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森听懂了它的意思,但眼前这个花园实在让它有些不舍,它很想多看一眼,同时它也想多陪眼前这只可怜的鹦鹉说说话。阿森觉得自己是自由的,不会有什么事能威胁到自己。但笼子里的鹦鹉一再催促它离开,不要再到这周边来,看着它认真且焦急的模样,阿森才决定,第二天早上就离开这里,回到森林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阿森就又落到了房檐下的笼子旁,每离开一个地方,跟认识的朋友道别是它必不可少的仪式。更何况这次是一只鹦鹉。所以,它像往常一样站到了树枝上,正准备跟笼子里的鹦鹉说些道别的话,可是那鹦鹉却用一种恐惧并警惕的眼神看着阿森的身后,还没等阿森问是怎么了,一张的突如其来的大网兜头就落了下来,等阿森使尽全力,想要逃离这可怕的一幕时,一切都太迟了。
最后,阿森只听到笼子里的鹦鹉用充满悲伤且无奈的的声音对它说:“不要学他们说话,兴许你还有机会……”
被囚禁的鹦鹉话还没说完,阿森就被一只爪子牢牢的扣住,并带走了……
阿森也得到了一个金色的笼子,每天也都有人给它送来食物和水,只是,它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了。直到此时,阿森才觉得拥有天空是一件多么美好幸福的事,只是这一切它知道得太晚了,如今它所拥有的仅仅是一只闭塞狭隘的笼子。
没有了飞翔的自由,食物和水对阿森来说,似乎也变得没了意义,被束缚的身体也积蓄了无尽的悲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它,唯一能给它带来些许安慰的事是每天盯着窗外的天空看上那么一会儿。看着蓝蓝的天空,它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并乞盼着这梦能立刻醒过来。
刚被囚禁在笼子里,每天最让阿森恐怖的东西就是面对身型巨大的人类,它不知道他们要对它做什么,哪怕他们很小心的给它送上食物和水,但只要见到他们朝着它走过来,它的身体都会情不自禁的颤栗起来。它在恐惧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克服了对人类的恐惧。同时,它还发现除了送上水和食物,人们每天还会对着它说一些它不太听得懂的话,不过很快它也就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他们对着它说得最多的是:你好,早上好——它知道他们是在教它说他们的语言。这时它想起了它被抓住时,房檐下那只鹦鹉对它说过的话,也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所以,不管人们对它重复了多少遍“你好”,它始终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它希望这样做,人们就能把它给放了。
其实在一段时间后,阿森不仅能说“你好”两个字,许多人们对它说过的话它都能说出来。因为在森林里,它跟着黄鹂学过唱歌,它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喉咙发出那些声音。只是它不愿开口说话,它只是安静的听着人们在说些什么,看着他们的动作,思考着他们想要表达些什么。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兴许只是觉着笼子里实在太无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也未尝是件坏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阿森内心里记住的人们的语言也越来越多,它觉得,如果它愿意,它可以用他们的语言顺畅地跟他们说会儿话了。但它就是不愿开口发出一声,连鹦鹉本该有的鸣叫,它也不再叫唤。
一天,笼子旁来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年轻的那个就是捉住阿森的那人,他又对着阿森说:“说话,说‘你好’,说话。”
老人看来一会儿,问年轻人:“这鹦鹉看着是挺漂亮的,会说话吗?”
年轻人说:“从来没叫过一声。我想它是学不会了,连叫都不会,它是我见过最愚蠢的鹦鹉,要不然也不会被我抓到。”
老人说:“正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羽毛,要是能说话,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嗯,过些天不是阿布的生日嘛,他早就想要只鹦鹉了,不如就把它送给他好了。”
老人没出声。
没过几天,阿森就被那年轻人送给了一个叫阿布的小男孩。他们出门的时候,在门口它又见到了屋檐下的那只鹦鹉,那鹦鹉见了人,忙说了一声:“先生早上好,先生再见。”
然后才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同样囚禁在笼子里的阿森,它不知道阿森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只是悲伤的对阿森说了声:“朋友,再见。”
阿布见了鹦鹉阿森很是高兴,不停的对年轻人说:“哇哦,好漂亮的鹦鹉,它叫什么,你教会它说什么了吗?”
年轻人说:“名字还没有,也还不会说话,都等着你教它呢。”
“太好了。你给它吃东西了没?”
还没等年轻人回答,阿布已经提着笼子去了他的房间。他找了个靠近窗户的地方把笼子挂了起来,接着又冲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拿着水和食物冲进了房间。放好了食物和水,他就趴在笼子前,时不时伸出一个手指,偷偷的摸一摸鹦鹉阿森,嘴里自顾自的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布,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你一定喜欢森林,就叫你阿森吧。”
之后的每一天,阿布都会在笼子前趴上一阵子,他每天都会教阿森说话,但他每天都改着注意,今天在笼子前说:“我要教你说什么呢?对了,我一定要教会你说‘天天向上’。”
到了第二天他又来趴在笼子前对着阿森嘀咕:“小罗的鹦鹉就会说‘天天向上’,你得说点别的,班里的同学都喜欢斑马王子,你见了人就说‘斑马王子’吧。”
第三天,他又对斑马王子不喜欢了,要阿森也说“你好,早上好”之类的话。
天知道第四天他会要阿森说什么呢。不过渐渐的,阿森倒是对眼前这个善变的孩子来了兴趣,不紧因为他还是个孩子,还因为他对它确实不错,除了一样把它囚禁在笼子里。
听着阿布每天都趴到笼子前嘀咕着要教阿森说什么,好几次,阿森差点都没忍住要笑话笑话他,只是它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开口说话,实在是忍不住想笑了,它就“嘎嘎”的叫上两声,算是自己在笼子里也得到了一点点乐趣。笼子里的囚禁生活就这样,阿森也慢慢的适应了一些。只是阿森从来不开口不说,这让阿布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一天中午,阿布带着阿森去了海边,在那里,阿森第一次见到了大海。那天天气很好,一眼就能看到天海相接的尽头,天空是蓝蓝,只偶尔掠过几抹白云,大海也像是一块无边无际的蓝宝石,由远而近泛起的道道浪花,犹如宝石断面上天然形成的道道划痕。细碎的浪花声,冲过沙滩,冲到阿森的耳朵里,离开的时候,好似天籁般一起带走了它受伤的心灵,同时带走的还有海鸥们的忧愁,此时它们正自由自在的在大海的上空翱翔着、嬉闹着。
眼前的景象,是阿森从不曾见过和听闻过的,它也没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只是觉着大海有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诱惑着看到它的每一个灵魂,诱惑它们都想要拥抱它,或者冲进它的怀里,接纳它的征服。此时阿森很想像海鸥们一样飞到空中,飞到云彩的上方,它很想看清大海的模样,很想自由自在的在大海空旷的上空飞上一阵子。愤怒突然充斥了它的全身,它奋力地拍打着翅膀,想要捣碎束缚住它的笼子,怎奈它只是一只小小的鹦鹉,又怎能冲破这钢铁般的枷锁,让自己重获自由呢?
最后,阿森在绝望中安静了下来。这时它才发现,在它的周围多出了许多孩子,也多出了许多笼子,许多鹦鹉。鹦鹉们都互相叫唤着,有说“你好”的,有说“天天向上”的,有说“欢迎”的,有说“吉祥”的……只有阿森安静的站在笼子里,什么也没说。
孩子们见了阿布笼子里的鹦鹉阿森,都说他的鹦鹉漂亮,他们问阿布它说什么话,阿布告诉他们还什么话都不会说,孩子们这才对阿森没了兴趣,都说阿森是一只蠢笨的鹦鹉,也有的孩子笑话阿布,说他不会教鹦鹉说话。阿布伤心的对他们说到:“阿森才不是蠢笨的鹦鹉,它是所有的鹦鹉中最聪明的了。我早晚会教会它说话的。”
那些笼子里的鹦鹉也知道了阿森不会说人们说的话,都笑话它和它的主人愚蠢,笑话他不会教,它也不会学,它们还拿阿森那一身漂亮的羽毛说事,说那些羽毛生错了地方,不该生在一只不会说人话的鹦鹉身上。
阿森对这些冷嘲热讽完全不在乎,它只是静静的看着大海,思考着大海。它也在这时,想起了鹦鹉妈妈对它说过的话:只要我愿意,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它思忖着着句话,也思考着自己能为自己做点什么?该为自己做点什么?
傍晚,阿布带着阿森回到了房间。一进门,放好了笼子,阿布就委屈的趴到了笼子前看着阿森说:“你为什么不学说话?我的小鹦鹉阿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安静?你在想些什么呢?”
阿森歪着小脑袋,左右来回晃着,仔细的打量着阿布,打量着这个忧郁的孩子。它不恨这个孩子,虽然他囚禁了它。但看得出来,他拥有一颗善良敏感的内心,他真把它当作了朋友,什么话都会对它说。此时,它很想开口说点什么,说点安慰他的话,告诉他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它也想把自己的想法话跟这个孩子说说,希望他能理解自己,放自己自由,但它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奢求,毕竟它是他的礼物,在他的心里,它的所有都是他的。他占有了它的所有,不管它愿不愿意接纳,这都是事实。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属于他的东西呢?
想到这些,阿森只觉得自己又坠入了万丈深渊,它对阿布的信任突然也在这一刻变成无尽的恨意。只是这样的恨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它是一只聪明的鹦鹉,它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鹦鹉,不管它怎样的恨一个人,也改变不了自己是鹦鹉的事实,改变不了自己被囚禁的事实。它还是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阿布把脑袋耷拉着放在趴在桌子上的手弯里,他双眼失神,没看阿森,也没看任何东西,只是愣愣的发着呆。突然一个声音鬼魅般闯入了他的耳朵:“你觉得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对你很重要吗?”
小阿布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了脑袋,朝房间的四周看了一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阿森又接着说:“你的鹦鹉会说话,会不会说话真有那么重要吗?其实你压根就不在乎你的鹦鹉会说什么,是吗?”
小阿布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惊又喜,也充满了疑惑,惊喜的是自己的鹦鹉原来会说话,还能说这么多,疑惑的是,它的鹦鹉竟然问了他这么多问题,而且他竟然一下子回答不了这只小鹦鹉的问题。在惊喜和疑惑中,小阿布硬是愣了足足两分钟,他以为眼前的鹦鹉应该就是童话里的小精灵,都没有过多思考,他就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阿森:“你是一只小精灵?”
“小精灵?小精灵是什么?”阿森没听说过小精灵,“我只是一只鹦鹉。”
它还想说,自己仅仅是一个只被囚禁了的小鹦鹉,但它没这样说出口,因为它知道,还不到自己出卖不幸,求得眼前这个孩子的怜悯的时候。它更不想拿自己的不幸来博取任何对它的同情,然后在同情之中,让自己变得更加自苦自怜。它是一只鹦鹉,它也要做一只坚强且有力量的鹦鹉,才不要做一只脆弱的鹦鹉。
“太好了,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的鹦鹉说话了,而且,它能像人一样说话。”阿布在房间里跳着欢呼到,“这回没人再嘲笑我的鹦鹉了,也没人再嘲笑我了。”
阿森不解的看着阿布,看着他就要冲出房间,把他的鹦鹉会说话的事公诸于众时,它叫住了他,并带着几分愤怒对他说:“不管你告诉任何人,他们都只会说你撒谎,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开口再说一个字!”
阿布停在了门口,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一只小鹦鹉的威胁,阿森又说:“这是咋俩的秘密,好吗?”
阿布又回到了笼子前,他新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只小鹦鹉:除了一身漂亮的羽毛,他没看出它有什么特别,但是它说话了,它开口就问出了许多问题,它还威胁了一个孩子,现在,它还要和眼前的这个孩子商量着要保守一个秘密。阿布到现在还觉着不可思议,他就这样告诉了别人,别人会相信他吗?除非小鹦鹉愿意帮他证明这一切。但是……
“可是,要是人们知道你会说话,他们就不会嘲笑你,也不会嘲笑我了。”阿布对阿森说。
“对你来说,这重要吗?我只是一只鹦鹉,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笑话我,因为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你呢?”
阿布把一根手指伸进了笼子里,摸了摸阿森的小脑袋说:“可你确实会说话,而且比任何一只鹦鹉说得都好。”
“所以你要告诉别人,让别人知道你有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而你也会在你的朋友中间小有名气。”阿森略带挖苦的说,“然后就会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我,膜拜你,我凭什么要帮你做这些事?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除了让你更骄傲。而我从此则会麻烦不断,当然,才不会有人在乎一只鹦鹉会遇上什么麻烦呢。”
听了阿森这一大堆的话,小阿布反倒被逗乐了,他说:“好了,我知道你为何不愿对别人开口说话了,我也懂你的意思。我答应你,你会说话是咋俩的秘密,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阿森终于舒了口气,阿布也高兴了起来,因为他的鹦鹉会说话了,即开心,又好奇,这一晚,他就趴在笼子前跟阿森说了许多话,阿布问阿森是怎么学会说话的?什么时候学会的?阿森也问阿布今天白天去的地方是哪儿?大海的尽头是什么?大海里有什么?阿布说大海是没有尽头的,大海里有无数的鱼,但他觉着阿森问的不是鱼的事,又说大海的中央有许多的小岛,有些小岛上只有沙子,而有些小岛上却十分的美丽漂亮。
听说了大海的远端还有美丽的小岛,阿森对大海就更加着了迷,它突然想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或者说它终于赋予了它生活的意义——它要飞到大海的中央,它要到那些岛上去。只是它不知道小岛离自己究竟有多远,阿布也不知道,但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现在它只想静静的编织着自己的梦想,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它相信,只要它愿意,就没有它做不到的事。
而在这一晚,阿布也变了,因为他的心里有了一个小秘密,因为秘密是只有在大人心里才有的,所以,阿布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有些事,在这一晚他也开始像大人一样去思考,就比如眼下这只会说话的小鹦鹉,他觉得他就该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它,而且还要理解它,原谅它的一些行为。
从此,阿森成了阿布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只要他们待在一,阿布总有说不完的话。他跟它说他的同学,他的老师,他的朋友,还有这一天来,他见到的所有好玩的事。有时他也给它讲故事,讲动物们的故事,讲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还讲英雄拯救苦难人民的故事。他还跟它讲了一只海鸥的故事,讲它如何在众海鸥的排斥中学习飞翔,而那只叫乔纳森的海鸥也深深的打动了阿森,它幻想着自己也能在不断的努力之中,学会了完美的飞翔。
时间又一天天的过去了,阿森依然被困在笼子里,虽然阿布把它当作了朋友,可它毕竟不能回到自由自在的天空中。它想央求阿布放了自己,可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自己,并放了自己,他没把它会说话的事告诉别人,这已经算是阿布为它付出了。但就算这样,它还是渴望着回到自由的天空中,回到森林里,或是向着大海的远方飞去,去找那些美丽而漂亮的小岛。
一天,阿布给阿森讲了一个关于理想的故事。故事讲完了,阿森问阿布:“你的理想是什么?”
阿布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该有什么样的理想,我觉得做个科学家或者大英雄会很酷,作家和企业家也不错,警察也挺好,医生和老师也说得过去,但这些都不是我的理想。”
“哦,你真是个迷茫的孩子,难道你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喜欢画画,可我的爸爸妈妈不让我画画。我喜欢旅行,我梦想着有一天我能独自环游世界。”
“这不挺好吗?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当成是你的梦想呢?”
“可是?可是没人把画画当成正经事,环游世界也不是正经事,而且就现在来说,环游世界一点也不困难。”
“也没人说梦想就非得是正经事不可,哪怕就是简单的事情,如果你把它当成是你的梦想,你也可以做得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一定要以别人的标准来评判你自己的梦想呢?”阿森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忧伤,“不要忘了,不管遇到什么,都要追寻最真实的自己。”这像是它对自己说的。
“嗯,你说的对,我现在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了,我想成为一名画家,长大了我要去环游世界,我要带上我的鹦鹉阿森去环游世界。”阿布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对阿森说,“哈哈,我觉得现在的你,像及了一个传教士,不过你比他们有智慧多了。”
阿森沉默了,它想起了鹦鹉妈妈,想起了那些在森林快乐无忧的日子,它怀念那些时光。阿布见阿森不说话,只是在笼子里呆呆的站着,眼神中充满了忧郁,阿布还没见它这样过,他慢慢走到笼子前,趴下来问它:“嘿,阿森,你在想什么呢?你有梦想吗?”
阿森被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换了个位置,定了定神说:“什么?你说什么?”
阿布被它的这一举动逗得“咯咯”笑了两声说:“我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阿森还没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听到阿布问它的梦想是什么,它又陷入了另一个有关梦想的漩涡之中,忘了它现在是他囚笼里的小小鹦鹉,忘记了所有它遇见的幸与不幸,它开始伤感,开始忘情的述说:“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重新回到森林中,自由自在的在蓝天之下翱翔,我还想飞到大海的上空,像海鸥们一样无忧无虑的飞舞,我要学会远翔,飞到大海的中央,去寻找那些美丽的小岛……”
阿森自顾自的讲述着自己的梦想,根本没注意到笼子前小脸早已涨得通红的阿布。阿布生气的盯着笼子里这只陪伴了它很久,如今却如此陌生的鹦鹉,最后愤怒的吼了一句:“做梦去吧!”
然后就摔门离开了。
直到这时,阿森才醒悟,自己所说的话惹这个孩子生气了。它在笼子里发了会儿呆,在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自言自语的说:“我说的没错,这就是真实的自我。”
接着它又担心起来,那个生气的孩子会不会从此就不搭理自己了呢?如果他不给自己送来食物和水,那么自己坑定会被困死在笼子里。但很快它就打消了自己的担心,它想着,就算是这样死了,也无所谓了,再说了,阿布生气只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不该囚禁一只追寻自由的小鸟。但他也需要时间来接纳这个错误。阿布是个好孩子,虽然知错就改才能算是好孩子,但也不指望阿布能就此认错,或是放了阿森,因为他只是个孩子,要一个孩子放弃一件心爱的玩具,这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就像初恋的人们,要他放弃自己的情人,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从这天起,阿布也不再来跟阿森说话,每天只是照常给它送来水和食物,东西放好,自己转身就离开了。有时他还会对着阿森生气,比如阿森啄食时,弄出了声响,他就就会大声的吼道:“安静,别烦我!”
阿森也在这些事情上变得谨小慎微,它也不主动跟阿布说话。它跟他就这样僵持了有七八天的时间,事情才开始有了变化。首先,是阿布走道笼子前,还是生气的模样对阿森说:“是我养着你,我给你食物和水,你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属于我的!我不会让你走。”
阿森没说话,接着,又过了一天,阿布又走到了笼子前说:“我对你很好!我把你当朋友,是你要抛弃我,我不会让你走的。”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然后到了第三天,阿布又犹犹豫豫的走到了笼子前,这次他没以前看起来那么生气,而是伸出一个指头,摸了摸阿森的小脑袋。阿森只是安静的看着阿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笼子里缩回了手指,但手并没有离开笼子,而是轻轻的在笼子的边缘游移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才慢慢移到了笼子的后面,在那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扣子,但又像触了电一样躲开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又将手指挪到刚刚碰到的扣子上,这次他没把手指挪开,而是在扣子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拉动了扣子,为笼子敞开了一道口子。
打开笼子之后,阿布迅速收回了手,然后静静的看着阿森。笼子里的阿森也用一种疑惑的眼神呆呆的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见阿森没什么动作,他才开口说:“你走吧,去实现你的梦想吧。”
这句话犹若是梦境般飘进了阿森的耳朵里,它扭动着小脑袋,看了会儿阿布,又回头看了看敞开的出口,脚一用劲,它就跳出了笼子,跳到了桌子上,阿布又赶忙跑到窗子边,打开了一扇窗户。
阿森站在桌子上看着阿布说:“我们是朋友?我还是你的朋友,是吗?”
听了这话,阿布的脸上也稍微挂上了点微笑,感觉像是自己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件了不起的事,虽然这事即将让自己失去一只鹦鹉,但这毕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为此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只是这种感觉,不能使他一下子完全高兴起来。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会回来看你的,只要想你了,有空我就回来。”阿森看着窗边的阿布说。
“嗯,我们还是朋友,是的,是朋友你就得常来看我,我的窗户永远为你开着,你一定要常回来,咱俩说说话!”阿布听了阿森说会回来,终于完全放下了这些天来的忧郁与不快。
看着阿布又回到了从前快乐的样子,阿森也由衷的感到了快乐。它终于确信,自己已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它用充满感激的眼神,又看了看阿森,接着拍了拍翅膀,飞出了窗外,飞向了自由的天空。
离开了囚禁自己的笼子,阿森又回到了森林中,一路上,它都欢快的唱着、跳着,嗅着它所遇到的每一朵花儿,听着来自森林的每一声呼唤,享受着从羽毛间掠过的每一丝风……每遇见一个小动物,它都欢快地跟它们打着招呼,就好像从来它们就是它的好朋友;每经过一条小溪,它都要用翅膀轻轻蘸起一点水花,好似一个戏水的调皮孩子;每路过一棵参天的大树,它都要在它们的枝叶间蹿上两三个来回,就好像是它的家就着某个枝叉上,只是一时忘了回家的路。其实森林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它记得每一跳路,每一块石头和每一棵树,它只是太高兴了,它要把自己的幸福与快乐告诉它熟悉的森林。
就这样,阿森在森林里度过了欢快的一个星期,在第八天早上,它才恢复了平静。它还没忘记大海,没忘记自己在笼子里的梦想,没忘记阿布说过的小岛。于是,在这一天,它又离开了森林,决定去海边,去大海中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岛。
到了海边,一切都像它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沙滩、海浪、海鸥、还有从大海的远端吹来的咸咸的海风——它只见过它们一次,可这一切对它来说,都是那么的难以忘怀。它凝视着大海的远方,就那样安静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似乎要在这一刻把眼前的一切看个够,但永远也看不够,就算耗尽它这一生也看不够。
不,阿森才不满足于立在枝头,凝视大海,它要飞到大海的中央,去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丽的小岛。它开始询问沙滩上的海鸥,问它们小岛在哪儿?问它们要怎样才能飞到那些岛上?问它们要飞多久才能到那些岛上?
大多数海鸥不会离开海岸去太远的大海中央,只有少数的海鸥告诉阿森,小岛就在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如果是一只海鸥,不停的飞,从中午飞到傍晚,就能找到离海岸最近的小岛。
从中午飞到傍晚,对于海鸥来说,也许并不难。但对于一只像阿森这样的鹦鹉来说,就好比是一场紧接着一场的马拉松,中途它还不能像海鸥们一样落到大海中歇歇翅膀,只要飞到大海的上空,它就得不断的飞,直到找到它要寻找的终点。
阿森有些犹豫了,它很清楚自己并不像海鸥们那样善于长途跋涉,它也没有它们那么善于飞翔。它在沙滩上试了试自己一口气能飞多远,当它用尽了全力,一口气飞到最远的地方时,一回头,它就能清晰的看到自己起飞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太短了。看着自己试飞的起点,它绝望了。它想就此放弃自己的梦想,回到森林中去,它甚至觉得应该重新回到阿布的笼子里去。
但它讨厌笼子,在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岛前,它也不想回森林去,它想起了鹦鹉妈妈说过的话,想起了阿布给它讲过的海鸥乔纳森的故事,于是,它决定要向海鸥学习飞翔。
那些喜欢出海长途旅行的海鸥,都喜欢在最高的空中翱翔,所以,阿森要先学会飞得和它们一样高——它很少一口气飞得比一棵树高过——它试着飞到自己到过的最高位置,可是刚飞到比一棵树高一点点,就觉着天旋地转,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它要它回到地面上去。阿森试了许多次,每次都是这样,它想放弃,但还是鼓励自己再试一次。终于,在一次起飞前,它看到了海鸥起飞的样子——它们高高的昂着头,似乎是用尖尖的喙带着生体往高处去——阿森也学着它们的样子,昂着头,不再往地面上看,这一次,在它用尽气力前,一下子突破了极限,飞到了它有生以来的最高点。翱翔在高高的天空中,它看到了以往不曾见到过的景象,它俯瞰到了和大海一样浩瀚的森林,往大海里,它也看到了更远更壮阔的远方。只有往下看时,它才觉着眩晕。在又尝试了许多次次高飞之后,它才克服了这种眩晕感。
高飞的成功,虽然比飞得最高的海鸥还差着很远的距离,但还是给了阿森很大的鼓励,它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终有一天,自己能和最会飞的海鸥飞得一样好,终有一天,自己也能出海长途远游,飞过大海,飞到梦想的小岛上。
一天又一天,阿森不断的练习着飞翔,飞翔的技巧也越来越好了,它不仅能和飞的最高的海鸥比肩,还学会了像它们一样在空中滑翔,只是,还不能和它们一样飞的时间长。练习让自己飞得更持久是一种十分痛苦的学习,从刚开始的不到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再到一个小时,每在空中多呆一分钟,对它的翅膀和信心都是一种极强的考验,而每一次,它都要在空中飞到双翼由酸痛开始变得麻木,肩膀和脊背开始抽搐,才肯蹒跚着飞回到地面。有几次,还隔着地面好长一段距离,它的翅膀就失去了知觉,没了力量,最后重重的摔在了沙滩上。但不管怎样,它都始终没有退缩。
就这样,阿森每天都会跟着海鸥一起在海岸边飞来飞去,只是在海鸥群中,它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过它也不在乎这些,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自己飞得更久一点,然后就能飞向大海,飞向梦想中的小岛。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阿森终于也能和飞得最好的海鸥一样,在大海的上空划着优美的弧线,不停的飞上几个小时,它还学会了低速飞,空中旋转和空中翻滚,就连海鸥们都对它的飞翔技巧表示赞赏。
学习飞翔期间,阿森也去找过阿布几次,每次见了面,他们都很高兴,它跟阿布讲它学会的飞翔本领,阿布也跟它分享了许多快乐的事情。遇到了困难,他们也相互鼓励彼此,有一次,阿森有些沮丧的对阿布说自己飞得不好,飞不到任何一个岛上去,阿布告诉它,会找一艘船,带着它一起去寻找那些小岛。但阿森不愿意搭船,最后下定决心要靠自己飞到那些岛上,然后再飞回来,这样才可以自由自在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阿森回到了阿布的房间了,它告诉阿布:“我打算明天就要飞过大海,去寻找一个美丽的小岛。这次来,是要跟你做个短暂的告别,也许也是永别。”
“不,你一定要回来。”阿布说,“我们是朋友,你还得回来跟我讲讲小岛的事。”
“找到它们,我就一定回来。”
“一定回来,我的窗户永远为你开着。”
第二天,天气很好,海风和煦,万里碧空,是一个适合飞翔的日子。阿森早早的就到了海边,它久久的凝望着大海,凝望着它即将前去的方向,在那里,藏匿着它的期望与梦想,也充满了未知与迷茫。
阿布也来到了海边,就坐在阿森的旁边,和阿森一样也凝望着大海的远方,他们没说一句话,已经这样相互沉默了一个早上。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阿森说:“祝我好运吧,我该出发了。”
阿布这时才伸过一个指头,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背说:“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给我讲讲有关小岛的事。”
“只要找到小岛,我就一定回来。”阿森看了眼阿布说,“再见!”
话音刚落,只听噗的一声,阿森已经朝着大海蹿出了十几米,很快就升到了高高的海空中。俯瞰大海,看着海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它只觉着轻松而且愉快。它的速度控制得很均匀,长时间的飞翔练习,它早以习惯在一个高度范围内匀速前行,这样既省力,还不致于让自己乱了阵脚。它轻拍翅膀,感受着气流穿过每一根羽毛,并带给翅膀力量,让自己慢慢升高,然后再撑平翅膀,开始向前滑翔,再升高,再滑翔……就这样,每一次滑翔结束,都能把自己送出几百米远。
时间在重复性的飞翔中一点一点的流逝,身后的陆地消失了。阿森忍不住向下望了一眼,身下四面八方全是泛着粼光的海水,但也就是这么一眼,几乎让它失去了方向。它不再敢往海里看,只敢往前看,看着天与海交接的地平线,看着充满希望的远方。身边偶尔有几只海鸟擦肩而过,但是越来越少,耳畔的声音也越来越单调,最后只剩下大海的声音,这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深沉且充满了恐惧,似乎是在咀嚼着天地间的一切,且只要被它逮到,就没有谁能逃得掉,而天地间也变得空无一物,除了阿森。
在这茫茫的大海中,孤独和恐惧接踵而至,它们不断折磨着努力向前看的阿森。在这空旷的天空下,阿森只觉着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似乎只是大海的上空漂浮着的一粒尘埃,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按进大海之中,再也无法逃开。时间也开始变得漫长且难耐,像是时空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寥与空虚开始侵蚀阿森的内心。渐渐的,这种寂寥与空虚变成更真实、更加难耐的孤独与恐惧,逼迫着阿森往高处飞,它急切的想要看到前方的任何东西。但是阿森不敢飞得太高,飞得越高,它就越觉得自己渺小,内心的恐惧也就越强烈,它只敢让自己保持在一个熟悉的高度,奋力的往前飞。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悄悄跑到了阿森的前面,可前方除了天际边的几朵白云和永无止境的大海,还是什么也没有,阿森开始有些着急,它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方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错过了什么,它又往前仔细的搜寻了一遍,可还是什么都没有。一个声音开始在阿森的脑海里呼唤:“往回飞!回头!往回飞!……”
阿森挣扎着,努力不让自己回头,哪怕是往回看一眼,也不行。它也知道,就算是此时回头也已经太晚了,它的双翼已经开始酸痛,气力正一点点的开始衰减,嗓子也开始变得干渴,如果找不到落脚点让疲惫的身体歇一歇,再补充些水,它是无法再飞回到海岸边的,一种死亡的气息开始从无边的大海中升了起来。
阿森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恐惧,甚至允许自己飞到一个更高的位置,让自己看得更远一些。它不断的安慰着自己说:“小岛就在附近,就在前面,继续往前飞,再飞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小岛一定就在前面,再坚持一会儿就一定能看到它。”
太阳已经渐渐靠近了地平线,阿森的心里也由恐惧陷入了绝望,由绝望几乎变成了麻木。双翼已经慢慢变得有些不听使唤,它知道,在太阳沉到海里之时,自己的厄运也将降临。它不敢再想,只是努力的让自己又往高处飞了一点,除了一点发黄的云霞紧贴在海面上,它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它开始绝望的向前滑翔,不再去想还有没有力气让自己再飞回到这个高度。
就在它绝望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天边的晚霞的时候,一个漆黑的小点出现在了前方的海平面上,然后这个点开始变得越来越大,渐渐有了颜色,然后变成了一座墨绿色的山尖,山尖接着往两边蔓延。最后,一座像是漂浮在海面的小岛完全进入了阿森的眼帘。内心升起的狂喜像触电般瞬间袭便了阿森的全身,它攒足了最后的力气,飞到它到过的最高点,然后撑平了翅膀,开始朝着小岛快速的飞去。
小岛开始渐渐变大,渐渐的占据了阿森的双眼,接着是渐渐开阔的沙滩、起伏的森林和草地,还有在靠北的一处崖壁上,飞流直下的瀑布,渐渐的树的轮廓也变得清晰。最后,在双翅完全麻木、脊背开始抽搐之前,阿森蹒跚着落到了一棵树上,它舒舒服服的吸了一口咸咸的海风,一股带着花香和鲜草气息的清新气流涌入了阿森的肺腑,霎时冲散了这一路尾随而来的恐惧与迷茫。
第二天清晨,阿森就像重获自由般冲进了小岛的森林中,在森林中它又唱又跳,欢快的旋转着、翻滚着,还不时的飞到小岛的上空,俯瞰这个新的世界——它是那般的美丽,那般的生机勃勃。
只需小半个早上的时间,阿森就能从岛的这头,轻快的飞到岛的那头,一路上都是它从未见过的风景,它穿过鲜花铺就的草坪,穿过密不透光的森林,它跟遇到的每一个陌生的动物打着招呼,嗅着遇见的每一朵艳丽的鲜花,轻抚着身旁的每一片叶子。不管它飞到哪一片山滩上或者临海的崖壁上,它都可能看得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小岛周围的海水也更蓝更清澈,更广阔更让它着迷。它几乎认为这里就是它的天堂。
阿森还在小岛上遇到了和它一样漂亮的鹦鹉,它们给它讲了许多关于小岛的故事,它也把自己的故事跟它们分享,虽然它们彼此从来没有见过,但它们并不觉得彼此陌生。很快,阿森就从岛上的鹦鹉和海鸥那里得知,就在这个小岛的附近,还有许多漂亮的小岛,在往后一年又一年的时光里,阿森一一都去拜访了这些小岛,它还在一个鲜花似锦的小岛上,遇见了它一生的伴侣,还有了它们的孩子。
当然,每隔一段时间,阿森就要飞回到海岸边,飞回到阿布的小房间里,跟阿布说说自己的在小岛上的所见所闻。它还让阿布给它的孩子们都取了名字。
后来,阿布上了中学,又念了大学。他也靠自己的努力,在学业之余,掌握了很好的绘画技巧,虽然他还很年轻,没什么名气,但也靠着绘画给自己赚了不少的收入。他们每次见了面,阿布也都要阿森做他的模特,让他给它画上一副鹦鹉的肖像。
故事到这里也许就该结束了,但我想奋斗的一生总会有额外的回报,阿森也该这般幸运。
对于一只鹦鹉来说,阿森的寿命已经算是很长了,它在小岛上送走了自己的伴侣,它虽然悲伤,但并不遗憾。之后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迟缓笨拙,它已经老了。这时,它想要趁着自己还能远行,回到它出生的地方,不管是思念故土,还是希望落叶归根,它都想回去,它喜欢那些美丽的岛屿,但它要回去,它还得跟阿布做最后的道别,这是它的习惯。
阿森最后一次穿越了大海,飞回了海岸,飞进了阿布的房间里,当然,这还不是最后道别的时候,只是每回飞回海岸,它都要先去看看阿布。
这次阿布见了它,很是迫不及待的对它说:“我等了你有几天了,你终于回来了。”
“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我要去环游世界,下周一就走。但得带着你,这是我的梦想。”
于是阿森跟着阿布一起出发了。他们先是乘车进了一座大城市,然后又坐火车穿过了一座座大山、平原和村庄。他们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去了许多公园、景区和展馆。接着,他们又到了海边,再海边停留了一阵子之后,又乘船穿越了大海,穿过了北极,见到冰山和梦幻般的极光。他们又花了许多天的时间穿越了一片沙漠,翻过了雪山,走进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一路上的所见,大多是阿森不曾见过的,只是欣喜之余,它不再感到惊讶,一路上,它显得是那么的安静与沉着。阿布就不像它那般的冷静了,他对他所见的一切都表现得是那么的惊奇,他还不断的跟阿森表达着自己的惊奇与喜悦。得了空闲的时候,他还让阿森给他当模特,画上几幅画,他已经能把它画得很好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他都能把它们展现得细致入微,淋漓尽致。
他们在盛夏,到达了一座海滨小城,在那里,阿森感觉是自己又重温了一遍岛屿生活,只是,跟小岛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人。初秋,它们到了一处枫林小镇,一片片绯红和浅黄的叶子染就的仙境世界,还是让阿森惊叹不已。入冬第一场雪之后,阿布才带着阿森又来到了海边的一个城市,在这里他门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因为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已经觉着有些疲惫。
最后一程,阿布决定坐飞机穿过大海,完成自己的旅程。不过这为他们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因为阿森不被允许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飞机,阿布跟负责验票的空姐说了许多好话,解释说这只鹦鹉话说的挺好,还能管理好自己,而且表示自己愿意为它再买一张票。但验票的空姐还是不让阿森进入飞机,阿森站在阿布的肩膀上,说了一通漂亮话,末了还夸赞空姐说:“你真美丽漂亮且善良。”它还伸出翅膀,表示想跟空姐握个手,这时空姐才惊讶的伸出了手,轻轻用手掌拍了拍阿森的翅膀,还给他们让出了道。
进入飞机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阿森是一只能把话说的挺好的鹦鹉,都想邀请它到自己的肩膀上坐一会儿,但阿森都委婉的拒绝了他们,它只是安静的待着阿布身旁,眼睛盯着窗外它从没见过的,洁白奇幻、且变化莫测的云朵,不再说什么。它还在飞机上看到了它生活过的那些小岛,只是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阿森和阿布都因为一路的疲劳,没有多说什么。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了,阿布写了自己的环球游记,还举办了自己的环球旅游画展。而阿森也越来越觉着自己衰老,终于有一天,它又到了阿森的房间里,跟阿布说了再见,应该说是永别。
阿布为它很伤心,阿森却说:“你应该为我高兴,作为一只鹦鹉,我获得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还做了许多别的鹦鹉不可能做成的事。这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阿布要留它在家里照顾它,但它也拒绝了,它说:“我喜欢森林,我要回到森林里去,在那里,我才不会觉得孤独。”
阿森走了,它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森林里,为自己筑起了最后一个巢穴。它跳上枝头,看着西边一点一点下坠的太阳,跟它作了最后的道别。月亮升了起来,它就凝视着新生的月亮,跟它作了最后的道别,它也跟自己道了别。
然后阿森回到巢穴里,跟所有的一切道了声晚安就睡着了。这一夜,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它看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在慢慢的变小,变小,再变小,最后变成一颗星星,消失在了斑斑驳驳闪烁的群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