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给别人打工，让别人发达，不干！”听说老全家里揭不开锅，孩子都吃不上饭了，邻居阿英便想介绍隔壁村的锄草活给阿全，谁知阿全嘴里却吐出这么一句话。她看到正在看香港小姐的阿全，恨不得上前咒骂一顿。

这个阿全啊，是全村最穷的一男人。祖父那一辈是开旅馆的，祖母是村里的接生婆，一家子的生活在村里过得倒是数一数二。可惜，阿全的父亲是个败家子，吃喝嫖赌不在话下，回家闹休妻，喝酒卖家当，最终因为睡别人家的媳妇，被别人送进监狱。狱后不久，他留下嗷嗷待哺的五个孩子，便撒手人寰了。

阿全的母亲原是地主家的女儿，什么粗活都没干过，父亲走后，一家子的生计便落到长子阿全的头上，那年他才10岁。恰逢那时，村里改革分田盖房子，年幼的阿全，学着村里的叔叔，挖泥烧泥砖。硕大的泥砖压着那瘦小的肩膀，汗水吧嗒吧嗒地滴，母亲跟在身后，含泪地搭把手。

2.

那年代，家里没有了个男人，妻子儿女便是被欺负的份。阿全扛着泥砖，那些叔故意撂他担子，有时他会摔个狗啃泥，也不敢吭身，怕阿叔们找茬，不给他家发粮食。有一回他妹回家大哭，本来筐里应该装满谷子，竟是空的，一问才知道，今日撂他担子的叔，一脚踢开他妹的筐子，说他家没有资格拿粮食。

这头一开，各种欺负接踵而来，直到后来，阿全长到20岁，他都不敢出门逛街。后来跟着村里的人出去打工，畏畏缩缩，不敢跟人打交道，没干两天就回来。养养鸭子，放放牛，四十将至，未娶媳妇，可把他母亲急坏了。于是，母亲托人介绍女子给他。

那人走关系，从别处弄来一女子，女子到阿全家，恰逢阿全母亲外出逛圩。阿全见女子模样甚是俏，心生喜欢，不等来母亲，自己做了把决定。待到阿全母亲回家一看，心中大呼不好，这媳妇长着一马脸，日后家里该又舞刀弄枪了，争吵不休。可是那5000块已付，只能就此作罢了。

3.

果不其然，婚后生完一女娃，阿全媳妇从一开始的小吵便演变成拿菜刀砍人。直到此刻，阿全才知道，自己的媳妇不光是脾气臭点，还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他从媳妇的表妹口中得知，媳妇嫁过来之前就发病了。阿全媳妇想去上大学，可她父亲不肯出钱送，阿全媳妇的男友得知消息后，遂提出了分手。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引发精神病，大哭大闹，甚至拿刀砍父亲。

他大喊心里苦啊，默默地坐在井旁哭泣，裹在他身上的夕阳，一股凄凄惨惨。

这会，一家子的重担又落在他身上，赶鸭子，带女儿，有时候老婆走丢了，他还得骑着他的凤凰牌单车到处找。多少的心酸，只有他身上那一口馒头才知道。阿全母亲看不得儿子那么辛苦，主动提出带媳妇去看病，可是那媳妇像是看到仇人一样，拿着刀追着她跑，还边跑边脱衣服，最后，阿全媳妇被村里几个男人制服，绑在了一棵树上。

4.

日子过得毫无起色，眼看有一种日趋向下之感，可阿全还是觉得要奉承老的那一套，有儿有女才是上等人。于是，阿全努力地让媳妇怀了五胎，小儿子留下，四女儿送人。本就一贫如洗的家，随着几个孩子的到来，贫字赤裸裸地挂在他家的墙上，甚至是在每一个认识他的人的脑海里。

穷加上孩子，阿全媳妇的病就变得更加严重，裸跑那是日常，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夜里，她趁着阿全外出，绑着床上四个孩子，一鼓作气，要把他们弄死在河里。幸好，阿全母亲听到孩子的哭声，追赶过来，还不忘大喊救命，孩子才得以被救。

阿全认为媳妇是鬼缠身，才会变成这样的，所以，他经常更换床头的符咒，移动床的位置，还改动厨房灶台的位置。有一回，他听信神棍表哥的建议，大晚上，他跟母亲合伙，灌他媳妇尿液，说尿液能去邪，能生儿子。又一把胡扯淡！……（连载）

5.

一眨眼的功夫，阿全的小儿子就快两岁，这不，抓把米逗着小鸡 玩。阿全刚从外面看完白小姐回来，喜滋滋地想着，今晚可以中个大奖，明天全家可以吃上一口白猪肉，还不忘撮一口小儿子的脸蛋。突然，他发现儿子头上长了个大包，可能孩子磕磕碰碰，撞到哪个不长眼的桌桌角角，也就没太在意了。吹了一口哨，煮晚饭去了。

夜里，小儿子哇哇大哭，平时那可爱的大眼睛，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往上翻，可把阿全急坏了。抓来一条裤子穿上，就赶快往几公里的诊所跑，那里的医生一看小孩子的眼睛，催促他赶紧送去镇上的医院。不敢马虎的阿全，快速骑车前去，不料半路撞到突然冲出来的野猪，爷俩掉沟里，车摔坏了。顾不了那么多，他背起儿子一路跑。

一到医院，他大喊叫医生，医生一看翻起白眼的小孩，顿感不妙，孩子的命数就快从指甲缝出去了。同姓王，医生想着为王族家的人再努力一下，于是，给孩子打起脑膜炎的药水。两小时过后，阿全儿子白色的脸终于慢慢恢复，阿全腿软地靠着椅子，眼泪哇哇地流。那昏黄的灯光，那瘦弱的肩膀，终是苦命人啊！

一大早，护士急忙推醒阿全，他儿子出现抽搐，快不行了。跑来的医生，征求阿全的意见，割小孩脚跟旁的静脉输药水，或许还有救！阿全说什么都听医生的，幸好，阿全儿子争气，输了半天液，可以张口哇哇哭了。阿全一去交医药费，傻眼了，那红红的大字60元，就算他把家里的50元拿出来，也填不了。索性为了家里那三孩子着想，他偷偷把小儿子带出院，让儿子的命听上天安排。或许，阿全得到上天的庇护，小儿子活了过来。听说同村还有俩小孩得脑膜炎，都在当晚去世了，阿全抱紧自己的儿子，和紧双手喃喃语。

6.

阿全瞅着家四周，桌子不是桌子，椅子不是椅子，眼下做了决定，把妻子送去精神病院，让母亲照顾自家孩子，他出去打工。半年的时间，他靠自家养鸭子的经验，给大老板养鸭子，小赚了一万块，可把阿全高兴坏了。赶紧回家，给家里捎点白猪肉，家里孩子倒是被母亲照顾得还可以，只是，母亲养的那些猪，一只只挨着墙壁走，倒像一排排小狗，瘦不拉几的。

阿全顿时想了个好主意，圈起了几个猪圈，利用手头的钱养起了猪。复制养鸭的经验，给猪进了一批猪饲料，时而喂喂番薯叶苗，那小猪长得老好了。一批猪过去食品站，阿全数着手上的钱，竟有一万多块，可把阿全高兴坏了。眼眶里含有热泪，儿子女儿的学费有着落，自己老婆的病情也有救了。

那一晚，阿全买了足足三斤的猪肉，儿女狼吞虎咽地掐着那一片片猪肉，脸颊鼓鼓的，嘴边油油的，一脸的满足。阿全连夜过去瞧媳妇，媳妇安静地在那看书，自此他才醒悟，他一眼相中媳妇的，是她身上那股读书气息。当年他算数奇好，校长老师都夸赞他百年一遇的神童，可惜家里贫穷，拿不出他上二年级的学费，他便辍学了。

7.

自从养猪赚了钱后，阿英过来劝说，“阿全盖个房子吧，好让你几个孩子在刮风下雨有个着落。”阿全瞅着阿英，约摸过了半刻，他才徐徐道来，“老子没读过书，不中用，但是老子得攒点钱让儿女上个大学，好让他们以后过得好点。”这一刻阿英不吭声了。众所周知，阿全接了媳妇回家，媳妇可一个劲地教孩子们功课，孩子们也争气，个个考第一。村里的人现在可妒忌他们俩了，看不得一家子活得越来越好。阿英看着阿全，竟觉得这个男人可处。

阿英男人早几年脑溢血去世了，留下孤儿寡母，还有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她平时就靠养养蚕，给别人干点小农活，来维持这个家。儿子的叛逆跟阿全家孩子的乖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底家里还是需要个男人啊。其实，村里的人也给她介绍鳏寡，要么好吃懒做，要么好吃懒做打老婆，都没有阿全赚钱来得实在。

攒钱给孩子上学的想法可好了，阿英连说赞同，还给阿全说明她今天的来意。她家没米下锅，想拿一些馍馍，跟阿全换些大米。阿全起身给阿英拿来，他也从苦日子过来的，能帮则帮，况且给孩子换换口味也好。阿英瞅着眼前的大米，实在不敢相信，她几乎跑完了全村，个个听到她来意，拒绝没二话，谁都知道这二两馍换大米，铁定亏。她咬牙才来到阿全家，毕竟阿全穷的时候，她可没少挖苦人家。心里更加相信，阿全这个人能处。

8.

日子过得不慌不忙，阿全总觉得有点猫腻，媳妇老是关起门来写信，一写一上午，周二准时收信。媳妇招呼阿英的次数也多了，甚至晚上还留阿英的儿子过夜。疑问总归疑问，最近他去别家收购牛仔，忙得很，没功夫理会。话说，前一阵子阿全赶自家牛去配种，听对方说自家养的牛太瘦了，正愁卖不出好价钱。阿全询问对方的要价，一看那牛，仿佛看到当初自家的猪，便心生一计，买回他家的牛，养了起来。

开荒地，阿全学着当初大老板那样，种起养猪草，既可以喂猪，也可以喂牛，一举两得。就是人手不够，可累坏了阿全两夫妻，阿全媳妇便提议出点小钱，让阿英过来帮个忙。反正都忙不过来，遂同意媳妇的意见，三人在田地里忙得不亦乐乎，有说有笑，村里人却讥讽阿全娶了个小老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不，阿全媳妇就闹了起来，怒斥对方谣言。对方见识过阿全媳妇的厉害，捂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阿英劝她别跟这种人怄气，还招呼阿全安抚一下媳妇，暗自却高兴了起来。怎么说阿全养猪养牛，算是有出息了，如果有人能让媳妇精神分裂，未尝不是好事！

9.

谣言就像龙卷风，看来是收不住了，所以，阿英干脆不去阿全那里。为表歉意，阿全宰了家里的大母鸡，请阿英母子俩吃饭。酒过三巡，阿全有点不胜酒力，迷迷糊糊上床了，而且媳妇在怀，他也没有太在意。次日一大早，阿全慌了，身边睡着的人竟然是阿英，不见媳妇踪影。忙想起打包的行李，阿全撩开柜子一看，顿时哑口无言，这娘们来真的！

阿英哭唧唧的，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给阿全那疯婆娘整了。的确，梦里一直想成为阿全的婆娘，但是要堂堂正正的，而不是像货物一样被别人塞到阿全的被窝里，如此的羞辱。闻见哭声，阿全甚是头疼，媳妇从不让他哄，所以，哄女人，他真不会。

10.

周二来了一封信，阿全只认识抬头“王小全”三字，想让大儿子读信，怕信中有啥不好内容，便回头让阿英私下读。

“阿全，最近怎么样？对你，甚是愧疚！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请宽恕我的践别之行。当听到恢复高考的那一刻，我激动万分，意识到还可以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真的是彻夜难眠。我愧对儿女们，愧对你，但是，我更愧对自己。假如当初稍微控制自己的病情，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卖到农村做妇的惨状。现在已醒悟，就读大学里，甚是满意。至于你，阿英这个人不错，对你有情，而你又有义。虽然你被我摆了一道，但是，你有义，你会对阿英负责的。儿女们有人照顾，阿英也不用沦落到被人说三道四，我想这样的结局，总归是好的……”

阿全听闻信中的内容，五味杂陈，默默走出房门。阿全一早就知道媳妇考上了大学，是他不让大队的领导向外说的，怕影响她入学。只是，阿全万万没有想到，媳妇会对他那么薄请，让他睡别人，自己却走得心安理得。这日子咋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