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言,万般诸象,佛在少林,道在武当,然而巍巍通玄者,皆出普陀。
普陀寺坐落于京都外百里的微山上,虽然名头不如少林威威震烁江湖数百年,确也香火鼎盛。传闻普陀寺建于春秋末期,在那场浩浩荡荡的定鼎天下格局的春秋之战中,普陀寺对于南阳能够支持到最后成为最大赢家起了莫大作用,因而历代于皇室皆有几分香火情。更言数百年间,多有佛陀异象金光闪耀,百里京都,针毛可见。只是后世江湖有千年少林,佛陀高僧层出不穷,更有数代天人占据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久而久之,有少林第一寺在前,普陀在京都之外,渐无人知。
京都显贵,因知些旁人不知之事,故而每逢佳节喜事,倒是虔诚来拜,今至五月,却是南阳灯火节在即,却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算命算命,阳知天人,阴解亡灵,万般姻缘,皆系一指。”只见巍巍而立的普陀寺前山道上,有一白发道士坐于一算命台前,道袍缝缝补补,却显古朴,摊旁一太极旗随风翻飞,其上数个大字随风而动,气势不凡。偶有人停下驻足,见寺庙前道士算命,有些好奇,但上去询问者,寥寥无几。
忽一白衣素服少年也往山寺而来,见算命道人,亦好奇一笑。转身向一卖烧饼的摊子走去。卖烧饼的是一中年妇人,约莫三十来岁,颇有姿色,丝巾头戴灰麻,偶有人借着买饼之故触手揩油,却也不恼,多是世故平常。妇人今日眼中略有欣喜,约是佳节来临,拜佛问姻缘者多了不少,故而今日烧饼也比平日多卖了数百份,对于平常人家而言,却是半月开销,自然高兴。
妇人见一白衣俊朗少年走来,知是又是一桩生意,眼中略带喜意。叶北游手拿两个烧饼便开始啃了起来,也浑然不顾行为是否雅观。
“公子见来也是富贵人家,若是无妨也可舍了几文钱去算上一算,不过不必当真。”妇人心善,似乎对老道士的骗钱行为破为了解,但也不拆破,“毕竟这世道,谁活着都不容易。”
“谁活着都不容易。”叶北游心中默念,谁知所谓盛世就一定美好。兴,百姓苦;亡,百兴苦。
“嫂子倒也是通达之人,比世上那些天天挂着济世救民却想着升官发财的铜臭书生更像读书人。”叶北游有感,倒也不吝啬夸奖。甚至还亲昵的称一声嫂子。
妇人见叶北游神情真挚,眼神澄明,浑没有其他人般的欲望与淫邪,倒也心中好感,多聊了几句。“公子倒是谬赞了,我就是个平常妇道人家,哪里懂的哪些什么世啊国啊天下啊的大道理,只是也虚度几十年,明白这世界终究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得活着。”道理不大,人非圣贤。
“不过公子似乎也是有钱人家,想必笔墨不少,为何对书生有所偏见?”
“不算偏见,不过对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人不屑罢了。”
“我不知公子见过的书生是这样,但我见过一个却是真正夫为着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惜…”妇人也许许久没有与人这般交谈,当下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约莫二十年前,那是我也是闻普陀寺之名前来拜拜。”
“嫂子那是也才二八芳龄,必是艳压一方,可是来求姻缘?”叶北游出声取笑。
妇人也不恼,轻言笑笑,接着道,“他们当时一行约有十来人,一行高谈阔论,什么子今未来,一看便是读书人。后来听他们谈论,也便知是上京赶考的书生。他显得与众不同,沉默寡言,不像其他人那般抒志言怀。”
“再见他是十数日后。”
“想必嫂子是春心动了,日日来此偶遇吧。”叶北游挤眉弄眼。
“那日寺中人极少,据说是朝试放榜的日子,而他来的极早,一个人就那么在佛像前整整站了一个清晨。”
“何为君,何为民。”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何为佛,何为我”他指着佛像。后来一队车马仪仗奔山寺而来,人群中有人高呼“状元郎”,竟是,高中状元。
“就这样过去了数年,想必他已是朝中显贵,而我也嫁为人妇。而夫君因病早去,我便在这寺前摆摊维持生计。”妇人眼带哀伤,似乎回忆往日。
“我清楚的记得那日大雨倾盆,我也准备收摊回家。突然他一身华服破破烂烂,满头乱发蓬松,状如乞丐般出现在佛像前。”
“书生求道与书,问道于天,济世于人,为何世间皆是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之辈。君也民也,苍生何孤?”书生在佛前痴喊,满是失意,又指着佛像,“我不求佛,必以佛求于我。”
……
“后来日日摆摊,倒也偶见他,只是状如乞丐,唉。”妇人言及于此,不愿深谈。
忽然远处一处喧闹声传来,两人望去,却见摆摊老头被一华贵年轻人带着几个护卫围住,拉拉扯扯。
“你这老头,光天化日在国寺前骗钱,目中可有王法?”年轻人甚是嚣张,说着便把摊给掀了,瓶罐签鉴,散落一地,老头慌忙趴着地上拾取。
“什么破签,命中险恶,因果无缘,你是在咒小爷我?给我打。”老头惨叫练练,周围多人围观,见年轻人着装仪仗,却是不敢阻。
“公子可有法子救他一救,唉,罢了,想来那凶徒来头不小,不然为何在这山寺前竟无人敢阻,只怪老道士命苦。”妇人眼中不忍。
叶北游正欲出声,确见一乞丐穿入人群,扶起地上道士,更帮他拾诸物。
“你是何人,敢管小爷的事。”年轻人刚刚被赶来的乞丐撞的七零八落,心中甚怒,见是一乞丐,“给我打,往死里打。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周遭闻言议论纷纷,年轻人见山寺前人头涌动,达官显贵亦有不少,心中一虚。从怀中掏出一物,高举于顶,“我乃开国大将军程煜之后,有免死金牌在身,谁敢管闲事,谁能奈我何?”围观众人见状不语。随及老道士又是几声惨叫,却见老道士躺着地上,有进气没出气,却是离死不远。中年乞丐闻状悲泣,沉默不语。
忽然人影晃荡,年轻人一声惊呼,原来金牌已被乞丐夺走。乞丐望着明晃晃的金牌不语。
“大胆,抢夺圣上御赐之物,可是要谋逆?”
乞丐沉默许久,眼中突然变的清明,大笑,“哈哈,天下首恶,在诸于君。天下无君,万世太平。我明白了。”乞丐疯癫痴语,时哭时笑,然而又自语,“无君制何其之难,唯近唯有。”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民贵君轻。”如此大逆之言一出,众人皆惊。
忽然乞丐挺立,目光指天,“我沈苍生,儒生数十载,先有千秋不得志,状元不合心,身置红尘,求问于天。如今,再问于天。”
“圣者,立德,立心,立言;道者,远也,盛也,悠也。然其两者,可为苍生何?”乞丐字字诸天,势如惊雷。
“我一儒生,读尽天下书,当行天下事。”
“为天地立心,为众生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空中雷霆炸响,云海翻涌,巍巍天地大势惶惶摄于天地,人言即天心,言出法随,微言大义!
从此,儒家有圣人!
儒生!儒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