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哭声

  六月份天最热的那几天,博文跟妈妈在山上挥洒汗水。天不赏饭吃啊——山上种的白茶正是要雨水生长的时候,偏偏天干着,一点要下雨的迹象都没有。父母在这片白茶上投资了好几万:买山,开山,买苗,种苗,哪一样不要钱?父亲要连上三天班,家里能帮上忙的只有六年级刚毕业正在过暑假的博文。

  这本来应该是个非常快乐的暑假吧,没有作业而且放假时间长。博文的同学不是去海边看海了就是去黄山观云雾了,有的不愿意出去的天天待在房间里开着空调打游戏。对于博文来说,这个暑假是每天顶着火辣的太阳拎着水桶上山,然后弯着腰给每一棵矮小的白茶树浇水。背朝着太阳,脸朝着黄土,一瞬间似乎有小虫子爬过脖颈。博文伸手一抹,哪有虫子,原是滑落的汗水。他想,后羿啊后羿,你怎么不把太阳都射下来呢,留着一个折磨人!

  天太热了,母亲让他去吹吹风。博文也想偷个懒,可面前黑瘦弱小的母亲让他实在挪不动脚步。博文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心痛——不是被老师当众打头的痛,也不是被高年级男生压在地上打的痛。这种疼痛从骨髓里延伸出来,好像是因为没有呵护好亲人而自己对自己产生的厌弃感。

  博文摇头,他抢过母亲手上的桶,转身跑下山给母亲提水,好让她少劳累些。博文真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大到可以一个人浇完所有的白茶。童年有什么好?他那么一点点高,什么都做不了。

  凌晨三点,母亲叫醒博文,她的眼睛里面有愧疚有心疼:“趁凉快,我们赶快去浇水,等天热了……”后面的话不用说,博文都懂。他坐起来狠狠揉了把脸,对母亲笑笑,翻身下床。他其实可以赖床的,他完全可以像小时候赖床一样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跟母亲撒娇,母亲心一软就不会再叫他。可是博文觉得不行,当你想到你最爱的人要一个人面对蓬蓬的黄土和火热的天,你就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你心疼。

  到晚上十一点,博文从山上下来,他的胳膊上布满了被山蚊子咬的包,那是一个一个的挨着的小疙瘩。

  回到家博文也没有歇着,他把烧了一壶水,等会母亲好用。他洗了澡坐在打着空调的房间里面,房间渐渐凉爽,博文准备入睡。然而“咔”的一下,灯灭了空调停了,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家里没有人,母亲还在山上。

  这个小少年突然放声哭起来,他多伤心啊,泪水都擦不干净。他哭得莫名其妙,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可怜自己。可是有什么可怜的呢?泪水肆意流淌,博文也不擦了,就让它流去吧,把那些脆弱痛哭都稀释掉。等灯亮了,他又是一个阳光的小少年。

  博文不理解自己的悲伤,我却明白一点点,在黑暗中,博文感受到自己身处于一个茫茫的世界中,他觉得自己弱小可悲,明明别人活的都那么快乐。博文却觉得——我本在黑暗中,我将如何前行?

  博文这点小事似乎不足为道,然而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有痛哭的时候。小时候我因为作业没有完成大半夜不睡觉赶作业而哭泣,当时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现在想想,这些都是小事。痛苦就是一座大山,翻过去就是平坦的道路,可是,这座大山只能自己独自攀爬。

  所以啊博文,成长的路也只有你自己走。我们可以在前一段路陪伴你,等你学会奔跑的时候再回头看,其实剩下的路都是你一个人坚定的走下去的。

  所以少年啊少年,哭一哭吧,哭着哭着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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