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故事 NO.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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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鲍照的仕途还不算有才无运。

他20岁投入临川王幕下，职务从侍郎转常侍及郎中令，也曾与其他幕僚一起在刘义庆的主导下编撰《世说新语》，三年书成，共计8卷。我们今天看到的《世说新语》实则是残卷，仅有3卷只占全书的三分之一强，但已足够精彩。1500多个鲜活的灵魂在时空的尽头活色生香，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不向我们展示那个时代的风华。

刘义庆爱好文学，也尊重文学。在《世说新语》的编撰上，他竭尽可能地用最简练的语言保证人事的真实，在不动声色中融入个人的情感和喜好。那种有节制的褒贬并不左右后人的情感走向，反而为冷静的文笔增添了些许人情的温度。

中国的史笔向来要求大开大阖，目之所及，总是帝王将相事。《世说新语》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他更关注的是人，以及附加于人身上的德、行、言、容。从某种程度上说，《世说新语》更像是自汉末以来那一场旷日持久的精神解放运动之文学产物。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方正、雅量、识鉴、赏誉等36门，记录着汉末以来政治舞台上活跃着的1500余个人物的风貌，他赞赏的并非是道德的尺标，而是每个灵魂独一无二的自我。

鲍照在刘义庆门下数年，任职从侍郎到郎中令，可以说是刘义庆的近侍，他的才气一早就受到刘义庆赏识，也全程参与《世说新语》的编撰工作的。但鲍照在他的诗文里几乎没有提及这一部书的相关话题，估计鲍照心高气傲，不是很看得上这一类“志人小说”的编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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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照作为刘义庆的近侍，常常伴随临川王左右，但他清高自傲的性格使他的仕途并不顺畅，在临川王幕下，他就有一次禁止行动和解官放逐。

好在刘义庆为人颇有雅量，他的这两次犯错都很快得到了原宥。他一路跟随刘义庆辗转于江州浔阳、广陵以及建康。公元444年，41岁的刘义庆因病逝于建康。鲍照为之服丧三月后上书临川世子刘烨，自求解职，作了《通世子自解启》、《重与世子启》二文。

鲍照光荣下岗后，回老家闲居了一段时间。

公元445年，鲍照入刘义季幕，直到公元447年。

元嘉二十四年（447年）二月，黄河、济水俱清，当时以为美瑞，鲍照作《河清颂》以赞。同年，鲍照离刘义季幕而去往京都建康，为始兴王刘濬所辟，任始兴国侍郎，并在入刘濬幕府时作《拜侍郎上疏》一篇。大约此期间，鲍照在京都建康与王僧绰等文人交好。448年十月，刘濬被徙为征北将军、南徐州和兖州二州刺史，出镇京口，鲍照随之前往京口。

自他于436年出仕以来，一直辗转于刘宋宗室，直至刘濬幕下共计15年。这15年刘宋朝在文帝的治理下，国力蒸蒸日上，鲍照的幕僚岁月还算过得安宁。但是随着公元450年宋文帝的第二次北伐失利，江南大地风云再起。皇帝日益衰老，太子年富力壮，亘古不变的权力的欲望游戏也随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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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益感到自己年老力衰，刘义隆开始清除政治道路上的一切可疑风险。他先是于451年赐死了弟弟刘义康，就是那个一力促成谢灵运死亡的彭城王，死的时候年仅四十三岁。453年，据说刘义隆发现太子刘劭和始兴王刘濬通过巫蛊咒死自己，勃然大怒，决定废太子杀始兴王，结果被两个儿子先下手为强，于当年二月二十日起兵入宫，皇帝老子被杀，太子当即继位。

同年三月，武陵王、江州刺史刘骏依靠招募流民组建的雍州地方军起兵讨伐刘劭，并获得各方军镇的支持，先后攻克南洲，栗州等地。四月二十七日，刘骏在建康城南的新亭登位称帝，恢复元嘉年号。五月四日，刘骏率军攻下京城建康，斩杀刘劭及刘濬，大赦天下，是为刘宋孝武帝。

此时，距离鲍照解职始兴国侍郎仅一年有余。

辞职后的一年里他广泛游历，写下了多首诗作。《代放歌行》、《采菱歌七首》《芜城赋》《日落望江赠荀丞》《代门有车马客行》等诗作据考证均作于这一时期。452年，鲍照专程从建康到徐州义兴也就是现在的宜兴，同义兴太守王僧达交游数月，写有《和王义兴七夕》、《学陶彭泽体》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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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第一次请辞临川国侍郎不同，鲍照的这一次离职并非客观原因，而是主观因素更多一些。一方面，自文帝第二次北伐失利以来，他自己一手搭建的稳固朝政开始松垮，军心、民心和士心都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和王者离心，政客的嗅觉向来是无比敏锐的，他一手培养的儿子们渐渐开始生了异心。

鲍照作为宗室的近臣，自然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种危险的异动。或者是出于底层官员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他选择了离职避祸。另一方面，文帝后期朝政日益混乱，卖官鬻爵、贿赂公行，陷入世道乱象欲深，对人生的怀疑日盛，诗人急需逃离深渊。

《代放歌行》

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

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

鸡鸣洛城里，禁门平旦开。

冠盖知横至，车骑四方来。

素带曳长飙，华缨结远埃。

日中安能止，钟鸣犹未归。
夷世不可逢，贤君信爱才。

明虑自天断，不受外嫌猜。

一言分珪爵，片善辞草莱。

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

今君有何疾，临路独迟回。

诗风是鲍照常有的辛辣。

他说蓼虫已经习惯了辛辣的水蓼，看见甜美的葵堇，反而要逃跑。小人心思狭隘，又怎么能理解旷士之怀。天光放亮，洛阳城中雄鸡高鸣，宫门洞开。达官贵人从四面八方聚来，轻车骏马奔驰在官道。华丽的衣带在风中飘舞，五彩的冠缨被飞尘笼罩。你来我往通宵达旦，好一派“繁华盛世”。

清明的谋虑，出自君王的独断，外来的猜嫌之辞，都无法动摇。说对了一句话，就能封官进爵，有一点儿特长或好的品格，就可以辞别田野，从此做官，步步升高。君王以白壁黄金来招纳天下贤士，可是，你究竟为什么面临坦荡的仕途，反而迟疑不前呢？

多么有意思的反问，这是鲍照对世道也是对自己的犀利反问。是啊，面对这锦宫华道，你害怕什么呢？怕的是初心不保？怕的是失了自我？可是家里没矿的鲍照最终屈服于不堪的现实。

严格来说，他与陶渊明的境况极其相似，只不过陶渊明选择了优雅的转身，而鲍照则是咬紧牙关冲入了暴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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