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覆亡,身处民国乱世,已无当年的政治激情。既是家书,多谈琐碎事,敦厚温情。青年热血,中年持重,晚年淡泊。以其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孩子们谈修养、谈读书、谈理财、谈事业、谈择友……
慢着,还有一些这样的词语:极好的、挖地皮、混社会、双十节、小白鼻……
与梁思顺:“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罢。徽因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与希哲(大女婿):“若不能调到有收入的地方,便须另有一条路。”
与梁思成:“总要常常保持着元气淋漓的气象,才有前途事业之可言。我盼你每日有详细记录,将看到的东西留个印象,回来供系统研究的资料。”
与梁思忠:“最为活泼,但太年轻,血气未定……只怕进锐退速,受不起打击。”
与梁思永:“我想为你的学问计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再留学机会万不容失掉,因为你所学还为大成。”
老白鼻(幼子):“我有两个名字,一个叫梁思礼。”
纵观所节选书信(截至1928年10月),最亏欠的是思顺,最操心的思成,最担心的是思忠,最深切期望的是思永,最乐观的是思庄,最放心不下的是思礼……
古有“立德、立功、立言”。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通俗简单的理解即为树立高尚的道德,并教化众人。立功,无论何种身份,只要认真履行与自身相匹配的责任,有所作为。立言,一为著书立说;二为写文章;三就是提出相应的见解和主张。
在某一方面有所成就,已实属难得。在学术、政治、文化等方面都有所成就,更是凤毛麟角,顺便还能教育下一代,令各子女皆有所成就,可谓家庭教育的楷模。
以下为摘录:
关于修身
致梁思顺(1916.3.20-21):人生惟常常受苦乃不觉苦,不致为苦所窘耳。15
致孩子们(1925.12.27):人之生也,与忧患惧来,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25
致孩子们(1926.10.4):品行上不曾经过严格训练,真实可怕。33
致孩子们(1927.1.27):大抵凡关于个人利害的事只是“随缘”最好。42
致孩子们(1927.2.6-16):规矩不过求巧的一种工具,然而终不能不以此为教,以此为学者,正以能巧之人,习熟规矩后,乃愈益其巧耳(不能巧者,依着规矩可以无大过)。47
你两三年来蛰居于一个学校的图书室之小天地中,许多潜伏的机能如何便发育出来,即如此你到波士顿一趟,便发生许多刺激,区区波士顿算得什么,比起欧洲来真是“河伯”之与“海若”,若和自然界的崇高伟丽之美相比,那更不及万分一了。然而令你触发者已经如此,将来你学成之后,常常找机会转变自己的环境,扩大自己的眼界和胸次,到那时候或者天才才会爆发出来,令尚非其时……而且由天才的人绝不会因此而阻抑他的天才,你千万不要对此心声厌倦,一厌倦即退步矣……“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则甚?一面不可骄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尽自己能力去做,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则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而于社会亦总有多少贡献。48
致孩子们(1927.5.5):危险固然不可避免,但须有目的才犯得着冒险……一个若是在舒服的环境中会消磨志气,那么在困苦懊丧的环境中也一定会消磨志气。61
致孩子们(1927.5.26):我以为一个人什么病都可医,惟有”悲观病“最不可医,悲观是腐蚀人心的最大毒菌。……过年把再出去……63
致孩子们(1927.11.2-12.5):我想你们这一辈青年,恐怕要有十年来——或者更长,要艰难困苦的境遇。过此以往却不是无事业可做,但要看你对付得过这十几二十年风浪不能?71
致梁思成、林徽因(1928.4.26):失望沮丧,是我们生命上最可怖之敌,我们终身不许他侵入。77
关于读书
致梁思顺(1913.1.17):受学只求理解,无须强记,非徒摄生之道,即求学亦应尔尔也。091
致梁思成、梁思永(1916.6.22):汝能升级固善,不能也不必愤懑。但问果能用功与否,若既竭吾才则于心无愧。96
致梁思顺(1921.5.30):学问是生活,生活是学问。97
致梁思成(1923.5):温习谙诵,务能略举其辞,尤于其中有益修身之文句,细加玩味。99
致孩子们(1927.8.29):思成……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之故,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太单调的生活,容易厌倦,厌倦即苦恼,乃至堕落之根源。再者,个人想要交友取益,或读书取益,也要方面稍多,才有接谈交换,或开卷引进的机会……我是学问趣味方面极多的人,我之所以不能专积有成者在此,然而我的生活内容异常丰富,能够永久保持不厌不倦的精神,亦未始不在此。我每历若干时候,趣味转过新方面,便觉得像换个新生命,如朝旭升天,如新荷出水,我自觉这种生活是极可爱的,极有价值的。107
我国古代先哲教人做学问方法,最终优游涵饮,使自得之……凡做学问总要”猛火熬“和“慢火炖”两种工作循环交互着用去。再慢火炖的时候,才能令所熬的起消化作用融洽而实有诸己。108
关于职业
致梁思顺(1916.3.20-21):做官实易损人格,易习于懒惰与巧滑,终非安身立命之所,吾顷方谋一二教育事业,希哲终须向此方面助我耳。119
致梁思顺(19123.11.5):我常想,一个人要用其所长。希哲若在国内混沌社会里头混,便一点看不出本领,当领事真是模范领事了。122我对于你们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觉得我的方法好极了,由我留心观察看定一个人,给你们介绍,最后的决定在你们自己,我向这真是理想的婚姻制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错罢。徽音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123
致孩子们(1927.10.11):双十节后一日 爹爹146
致梁思顺(19128.5.4):他又点胡闹,我再几个月以前,已经有信和他商量,及此他来信一字不提(根本就来信太少)……我生性爱管闲事,尤其是对于你们的事,有机会不能不助一臂之力。150
致梁思成(1925.5.8):东北前途开展之路更大,清华园是“温柔乡”,我颇不愿汝消磨于彼中,谅汝亦同此感想。151
致梁思成、林徽因(1928.5.14):日记固然以当日做成最好,但每日参观时跑路极多,欲全记甚难,宜大略而特将注意之点记起(用一种特别记忆术),备他日重观时得以触发续成,所记范围切不可宽泛,专记你们共有兴味的那几件——美术、建筑、戏剧、音乐便够了,最好能多作“漫画”。关于此事,我有点着急,因为未知你们意思如何(多少留学生回来找不着职业,所以机不可失)。152
致梁思顺(1928.9.2):我太爱替亲爱的人管闲事、担心忧虑,生性如此,无可奈何?你二叔的事大抵可以马马虎虎,蝉联下去(钱现在是照常领)若干时,但真有怄他的气,五十多岁的弟弟要老哥哥领让几手,像领老白鼻一样,自己什么事都不动。以下该如何打出一条生路(本来很难,但虽难也不得不想法),他也不去努力。我真实爱莫能助了。157
致梁思成(1928.10.17):只要安心教书,以余力做学问,再有余力(腾出些光阴)不妨再交际上稍注意,多认识几个人。160
关于理财
致梁思顺(1925.5.1):贵亲家越发淘气了,穿着夹衣跳蹿得多成天价笑,满嘴乱说。再过一个月,等我把他剥得精光照副相寄你们。169
致孩子们(1925.8.3):庄庄跟着驼姑娘补习功课,好极了,我想不唯学问有长进,还可以练习许多实务,我们听见都喜欢得了不得。170
致孩子们(1927.10.29-11.15):思永出外挖地皮去不成功,但现在事情也很够他忙了。188
关于爱情
致梁思顺、思成、思永、思庄(1925.9.29):我总觉得你妈妈这个怪病,是我们打那一回架打出来的。我实在哀痛之极,悔恨之极。204
关于家庭
致梁思顺(1923.8.1):我独携思庄去吃大餐……明年姐姐回来,我带着你们姊姊去逛地方,不带男孩子了。庄、懿都拍掌说,哥哥们太便宜了,让他们在家里哭一会。思达说他要加入女孩子团体,思庄已经答应他了。217
致梁思顺(1923.8.8):你们这些孩子们,实在难缠,一个个长大了,越发成群结党来打老子主意了,你当老姊姊的都不管管他们吗?218
致梁思顺(1923.9.15):你又气不分小弟弟、妹妹了,明年回家准带你玩过饱。219
致孩子们(1926.9.29):今年我编讲义(叫周传儒笔记,记得极好,你们再周刊上可以看见),功夫极轻松。
致孩子们(1926.10.22):你们一群小伙子怎么把以为老姊姊当作玩意去欺负他呢?做姊姊的也是不济事,为什么不板起面孔来没人给他几个嘴巴呢?你们别要得意,还有报应哩,再过十几年二十年,老白鼻、小白鼻也会照样的收拾你们。235
致梁思顺(1927.12.19):六六当然再弟兄姊妹中算个饭桶,但自从隔离了喉咙后也很贱进步,着都是可以令你们高兴的新闻。思永说,你们都怪爹爹只说老白鼻不说别的弟妹太偏心,这次总算说了一大段了。245
致梁思顺(1922.12.25):……但马尼拉我还是不愿去,因为我不同你妈妈,到哪里总有些无谓的应酬,无谓的是非,何苦呢?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