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京城求医记(06)

大年三十,北京东四大街的行车明显地少了许多,马路上人迹寥落,我们十点钟左右去了医院,医院里的人也没有多少。到了专家的诊室门口,还有几个人在排着队呢。第六号还未看上呢,据说有个急诊手术,专家去参与抢救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了一段时间也没有音讯,我和老公决定先回宾馆办理退房手续,以免耽误下午回老家的行程。当我们再次抵达协和医院的时候,正好接到了专家助理打来的电话,问是否还要看诊,看来这一次是专家在等我呢。

我和老公匆匆地上楼前往诊室,专家的周围站着一圈助理们,大伙似乎都很着急,我有些歉意。专家非常和蔼亲切,虽然早已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但是现实中坐在我的对面,忽然感到了一份踏实和放心。专家看了看我的材料,尤其是昨天的病历和检查,询问了我的工作单位和职业道德,当她听到我的工作单位后,首先来了一句:“是不是中毒啊?”我描述了在公司历经一年多化学气味困扰的事实,她没肯定也没否定。

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工作,2012年初我跳槽到现在的单位,这是一家世界五百强的法国轮胎企业,当时正在中国扩产。而我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已经十三年,由于不小心得罪了小人领导,每次职业评定以及工资调整总是被人捏在手心里,实在是受不了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职场小人的耀武扬威,处于职业低迷的我正在寻找自己的出路。经过层层的遴选,我在众多的求职者中脱颖而出,成功进入了这家法国轮胎企业。职位略有提升,薪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新的工作给了我更多施展拳脚和学习的机会,我从大学二年级通过国家六级考试的英语,荒废了近十五年后又重新回到我的生活。几个月以后,我的工作岗位发生了一些调整,这就意味着我进驻项目部的时间提前了近一年。

我并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项目部位于沈阳西郊的化学工业区,这里云集了几乎是沈阳市全部的化工企业。我们公司的新工厂正在这荒郊野外的土地上拔地而起。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晴天或是阴天,工厂上方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呛人的化学气体的味道。我在临时建成的二层简易房中工作了半年多,那种铁皮的建筑物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门窗四面透风。有时候,屋子里的化学气体味道比户外还要浓重。我们的工厂处在下风向,时不时还有一种甜腻的浓臭的榴梿味样的气体席卷而来,令人窒息。

后来我们搬进了新的办公室,本以为这水泥钢筋的建筑物里,我们拥有了安全的庇护,再也不用遭受化工气体的侵害了,但实际情况比预料的要糟得多,可能是因为办公室的地理位置以及风向,我们再次笼罩在那种讨厌的化学气味中。由于没有封闭的电梯井正对一楼的入口,而我们的办公室恰好在二楼电梯井的对面,这巨大的黑洞洞的电梯井像个毒气运送和贮藏罐,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可恶的气体,直接将巨恶的魔爪伸向了我们,这里的气味儿,照临时办公区的毫不逊色,有过而无不及之。

我们的办公室里常常都是化工气味的浓度很高,直熏得人喉咙发涨,整个走廊里也弥漫着这味道,开门关门都无济于事。因为办公室没有空气流通,我们实在是无处可逃。最严重的一次是,一名刚大学毕业的女同事终于忍不住了,钻进了还没来得及装隔板的文件柜,让我把文件柜门从外面关上。那个下午,我和另一个同事只能默默忍受着,还得担心藏在柜子里的同事会不会缺氧,偶尔与她说上一句话。那天真像是我们的世界末日,无处可去,无处藏身。我过一会儿就去洗手间洗个脸,觉得洗手间都比我们的办公室好过些。快到下班时,我们将蜷缩的同事从柜子里“放”了出来。也许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活着。被折磨得颈部剧痛、眼球暴涨,满身疲倦地下了班。

这绝非偶然,我们几乎每天都受到这种可怕气体的困扰。虽然它有时如冲开闸门的洪水汹涌泛滥,有时像笼罩空中的顽固的霾层停滞不动,却无时不刻地打扰我们的平静。我那敏感的嗅觉不断地发出警告和抗议,而我却无奈地选择了忽略,因为我实在是别无选择。后来,我便出现了无力的症状,日益加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我同期进驻项目的办公室同事,也感觉到了身体无力。

专家问我化学气体是什么,我不知道。感觉到我们工厂所在的区域,有太多无良的小企业,简直是把天空当作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排放处,再加上监管的空白,一切自然地发生着。而我们作为一些微弱的个体,无能为力。医生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她说我之前所做的肌电图与症状不符,这几乎是我听过的份量最重、最权威的结果。专家的意思还是无法确诊,但鉴于症状,建议先按运动神经元病进行治疗,开了和昨天普通门诊一样的药物力如太,同时也开了肌电图检查。专家说协和医院的检查和我以前做的是不一样的。由于我在短期内做肌电图检查的频次太高,医生并不建议加急,说那样会影响检查准确度。诊断一结束,医生一个天的工作也收尾了,助理们闪电般地撤离,大概都急着赶回家过年吧。

我们忙着交费,去肌电图室预约检测时间、取药,忙碌中已过十二点了,医院的大厅已是人去楼空。拿着近4500元一盒的药和各种单据,沉甸甸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仿佛透过阴霾看到了一丝曙光。预约的肌电图检查是2014年四月中旬,也许那时候命运的宣判就会有个结果。此刻的北京,像一座空城,出租车在前往北京西站的路上疾驰着,我们去赶今年回家乡的最后一班列车。

再见北京,再见!癸巳蛇年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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