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四点半，老刘头摸索着打开床边的灯，从床上坐起来，身子转向床边，把两条腿从床上伸下来，用脚划拉着去找地上的鞋子。
“屋子”1.5米宽2.5米长，是从一个公共厕所里隔出来的，临街的那堵墙上有一个小窗子，老刘头一直让它开着。他觉得这个小“屋子”，门一关，就像那啥似的，还是开着窗子，让它多少进点外面的新鲜空气为好。
老刘头用砖头摞起两摞做床腿，从公共厕所隔壁的垃圾处理站里捡了三块木板，耽在两摞砖头床腿上，就是床了。三块木板长短不一，他把长的那两块挨着墙放，这样还可以把被子衣服等杂物放在上面，最短的那块放在最外面。即使这样，门还是无法打开，只能开一条勉强能挤进身子的缝，不过好在老刘头是精瘦的身板，用老刘头的话说：正好着来！
是初春季节，凌晨四点半还很冷。老刘头穿好棉衣，把橙红色的环卫服套在棉衣外面，出了门。
街上冷清清冷飕飕的。平时昏黄的路灯，现在显得异常明亮。老刘头蹬着车，夜风吹过，脸和手更觉得冷。好在他负责的学校门口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往常，学校门口总是一片狼藉，五颜六色的碎纸片、空零食袋、空奶茶杯子等乱七八糟躺了满地。学校这一段路段，一个月换了三个环卫工。因为要在6点之前清扫出来，他们往往要比负责别的路段的环卫工要早起床半个钟头。清扫倒是清扫出来了，但随着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进校，校门口的碎纸片、空豆浆杯子等垃圾也陆陆续续的在校门口的地上出现。领导来检查时，别的路段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校门口还是狼藉一片。要是哪天有风了，相邻的路段也要跟着倒霉。环卫工也很委屈，就算是跟在学生屁股后头不停地捡拾不停地清扫，也跟不上那么多学生们扔的速度呀！领导们要是晚一些来检查，等学生们进了校上课了就好了。
老刘头来了以后，每天先清扫别处，把学校门口放到最后。扫了头遍扫二遍，扫了二遍扫三遍。领导也批评他，但亲眼看着他慌得手脚不停也清扫不及，也就少了批评的次数。
今天是周日，学生们都回家休息了。老刘头看着比平时干净的校门口，心里一阵轻松：早知道就多睡一会儿了。
不过，既然都来了，是不可能真再折回去的。老刘头拿起扫帚，和往常一样，开始扫大路边上。大路那边扫完了，再扫人行道和学校门口这边。
这天早上，老刘头扫完的比平时早。但是太阳还是升起来了，是个大晴天！
二
7点到8点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老刘头在早餐店买包子时才想起，今天早上领导们又没来检查，昨天早上就没来，许是在家过星期了。
老刘头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用电烧水壶烧上开水，开始坐在木板床上吃包子。包子店的老板很和善，有时候会把卖剩下的包子、油条，用塑料袋装了，让老刘头拿走，说老刘头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又没法做饭。老刘头感激不尽，拿回小屋里，就着开水吃了就是一顿饭了。
吃完包子喝完开水，时间还早。但是，老刘头还是早早来到自己负责的路段上守着―――领导们眼睛都亮得很呢，干嘛批评了老刘头，还不像换以前几个环卫工一样把他也换了？老刘头心里当然没想到这些，他只是像他做了一辈子老农民伺候自己地里的庄稼一样，来对待他的这份“工作”。他觉得，既然应承人家了，就不能偷懒，就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干到最好。这也是为个人，最起码应该做到的。
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骑电动车的人很多，小车更是一辆接一辆。现在，步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学校往南的那个村子里有好些石英砂厂，往东是砂石料厂。每天，拉石英砂和砂石料的大卡车来来往往。砂石料往往从车上被颠簸下来，石英砂的飞尘有时候会迷人的眼。每辆大卡车开过去，老刘头就赶紧走去看看有没有漏下砂石料，有的话，得赶紧扫进垃圾袋子里拿走，免得被领导看到。
有一次，他要到马路中间去扫车上颠下来的砂石料时，一辆摩托车从南边飞驰而来，老刘头来不及躲闪，被撞翻在地。摩托车也为了躲他，撞翻在马路牙子上。老刘头被撞到了左胯，躺在地上不能起来。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倒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不是去扶老刘头，而是去扶自己的摩托车。把摩托车扶起来，前后左右看看摔坏了没有，支好在路边上，才过来把老刘头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坐在马路牙子上。老刘头屁股还没坐稳，那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30块钱，说：你看呀，我这边有急事得赶紧走呢，你呢，就拿着这钱自己去医院看看吧！说完，把钱往老刘头身上胡乱一扔，还没等老刘头反应过来呢，“突突突”骑摩托车早跑远了。老刘头一个人坐那怔了好大一会儿，也忘了胯骨疼了。还是领导来检查时，看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和平时不一样，过来问明情况，才赶紧给老刘头的女儿打电话，帮忙把老刘头送到医院。好在只是皮外伤，没伤着骨头。回家休息了三天，老刘头不听老伴儿和女儿的劝，就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不过，经过那次以后，老刘头倒是小心了很多。宁肯让领导批评几句，也不肯慌慌张张地再去冒险了，总是前后左右看好来往的车辆，确认安全了，才会走过去。
今天，路上照样有砂石料和石英砂车经过。老刘头看看来往的车辆，又回头看看干干净净的学校门口，心里想：还是星期天好啊！
白天的清扫工作其实比早上要轻松。早上，是从头到尾都得扫。白天，是哪里脏了打扫哪里，哪里有垃圾了就及时捡拾起来。不必像早上那样，从头到尾都得打扫一遍。不过，不得离开自己负责的路段。老刘头习惯把垃圾车放在学校门口附近，然后拿着笤帚和特制的垃圾袋，在自己负责的路段上往返检视，哪里有路人丢弃的垃圾，或者被颠下来的砂石料了等，就及时把它们清理到垃圾袋里。
相比于早上和下午，老刘头觉得，上午是过得最快的了。
三
中午，老刘头回到小屋里，烧了一壶开水，冲了一碗泡面吃。有时候是开水就包子或油条。偶尔，老刘头会破例去喝一次牛肉汤或是烩面，或是去对面饺子馆里吃半斤饺子，算是改善一下伙食。但这样的时候不多，老刘头不舍得。
和早上一样，一吃过饭，老刘头便一刻也不停地来到自己负责的路段上，来回往返的检视着自己的“阵地”。相邻路段的环卫工都笑话他，但老刘头不以为然：这不就是咱的工作嘛！工作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嘛！
往常，上午下班前和中午吃过饭后，老刘头是要在学校门口忙上一阵子的。每个课间，学生们有好多也要到校门口来制造些垃圾。不过，这倒难不住老刘头。课间，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再说，出来制造垃圾的学生再多，总还不是全部吧？十分钟，多快呀！等学生们一上课，有整整一节课的时间来清扫呢！但是，上下学时就不同了。学校门口往往是狼藉一片，再加上那时候人多车多，老刘头更是无从插手。往往是等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刘头再开始清扫。大片面积的清扫，得用大扫帚扫。大扫帚的竹帚条上，老刘头又缠了些塑料绳来增加帚条之间的密度，以便扫地时不漏掉碎小一点的垃圾。这也是经验。就像自己改造过的特制的垃圾袋一样，结实，实用，还顺手。
等下学的学生们都走完了，老刘头也把校门口清扫得差不多了，而这时，别的环卫工也都下班回家了了。但隔不了多久，上学的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地又开始进校门了。不过这时，虽然别的环卫工都还没上班，老刘头已经是吃过饭，拿着笤帚和改装过的特制垃圾袋。守在学校门口，等着捡拾清扫学生们丢弃的垃圾了。学生们随手扔，老刘头随后扫进垃圾袋子里。学生们越来越多，垃圾也越来越多，捡拾清扫不过来了，老刘头也就随他们的便了。只好等着学生们都上课了，再彻底打扫吧！
不过这两天是周日，看着学校门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老刘头心里也一阵阵的轻快和轻松，仿佛自己沾了学生们的光，也过了个双休日似的。
想到这里，老刘头觉得手里的大扫帚也变轻了，大路上被颠出来的砂石料也不沉了。整个下午也变得和上午一样过得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