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哥”终于更新了他的朋友圈。
还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大男孩,习惯性戴着一副“淘宝款”的飞行员墨镜,驾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飞驰在川藏线的盘山公路上,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山,头顶是泛着刺眼光晕的浩瀚苍穹。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鸡哥,在西藏还好吗?”
直到下午他才回复了一条:“没看见,山高路陡沟深,等我骑到了武汉,再跟你慢慢絮叨。”
原来,对武汉念念不忘的,远不止我一人,停下手头的工作,望向楼下那几棵蓊郁的梧桐,两年前的过往,不请自来。
那是在武汉待过的最闷热焦躁的夏天。
六月份论文答辩一过,几乎所有的地方大学生都离校了,偌大的宿舍楼内,只有我们10级国防生还焦急的等待着归宿。平时熙熙攘攘的篮球场再也俘获不了躁动的心,车水马龙的虎泉夜市也不见了熟悉的身影。大家不约而同的窝在宿舍,光着身子对着电脑,沉浸在敲击键盘的咔咔声响中,除非是饿的不得了,否则是决不会穿衣出门的。
沉闷紧张的气氛在七月初到达顶点,选培办(后备军官选拔培养办公室)一年一度的摸底谈话终于上演。我们戏称那间谈话小屋为“审判庭”,谈话是轮流进行的,看到哭丧着脸出来的,我们就开玩笑说是不是去“新西兰”(现在的边关冷月),看到喜笑颜开的,我们就起哄又一个“人生赢家”(现在的诗和远方)。轮到我时,我已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那扇虚掩的门,就像连通着我的整个下半辈子,我仿佛看到门缝里溢出夺目刺眼的光,将昏暗的楼道照的熠熠生辉。
“关于分配,你自己有什么意愿?”
“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去哪里都行。”
“你写过戍边申请书,跟家里人说了吗?”
“没敢给家里说,我妈太疼我,怕她掉眼泪。”
“如果真把你分到了边疆,你最想去哪里?”
“去西藏吧。”
“好,你下去吧,下一个!”
……
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被取出,或者是已经囫囵咽进了肚子,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疯狂的宣泄着最后的青春,我记得“耗子”一股脑把东西全送给宿管大爷,只留下军装、凉席和电脑,记得老官哭着跟在上海工作的宝贝女友说我们分手吧,记得“司令”一根接着一根抽着15块钱一包的“黄鹤楼”,记得耿哥直到分配当天还拉着我去再吃一晚楼下的热干面,记得那一次次无缝连接的“散伙饭”、记得情到深处相互依偎红了双眼、记得最后一次晚点名那首震耳欲聋的《团结》,记得围坐在一起聊不完的往事、诉不完的情。
出征誓师大会上,那一纸命令犹如判决书一样掷地有声,分量重的让大家恨不得跑到主席台上听,原本已做好入藏准备的我阴差阳错分到苏北平原,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总是感觉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回头一看,都已哭成泪人。我的车票最早,同寝室兄弟坚持要送我到车站,但我受不了别离,悄悄一个人背着行囊踏上征程。再接到他们的电话时,车刚驶出车站,电话那头,兄弟们的“谩骂”让我瞬间泪如雨下,告别这一站青春,开往下一站军营。
再后来,大家像是化作满天繁星,一下子藏进浩瀚夜空。基层的生活苦而充实,很难挤出多余的精力去重拾青春的碎片,我很害怕时间会让记忆褪色,害怕那些清澈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孤独,害怕彼此之间会断了联系,害怕再见时华发已生相视无言。
有一天同事分享给我一段知乎关于“什么是好朋友”的解答,写道:“虽然很久才能见一次,但每次见面既不会感到时光让我们缺失了共同语言,也不需耗费精力去解释彼此不在时发生的那些事的前因后果,就好像,昨天才刚刚一起喝茶聊天过。”读完之后,感触良多,关于武汉、关于青春、就像是一张珍贵的老唱片,即使数字音乐已经粉墨登场,但懂的人永远知道,唯有唱片才能记下那青春的律动、泛起心中的涟漪、指引前行的方向。
谨以此文献给10级国防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