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黄泉井,一条成妖路

黄泉井

1

“铁锹头,三斤半。一刨刨到阎王殿,阎王见了直发颤。要复活,复活我照办。”

一座坐落在山脚处的小村庄,黄昏时分,各家屋顶已经开始冒出缕缕炊烟。劳作一天的男人们疲惫到不想多说话,默默结伴从村外归来。远远就能听到到孩子们在空地上肆意的打闹声,有几个小女孩无忧无虑地唱着上面那首童谣。

行至空地处,男人们一边训斥着自家孩子贪玩,一边笑着领着他们回家吃饭。众小伙伴们呈鸟兽散,唯独两个约摸六七岁的小男孩,却是没有大人牵着,他们好像也习惯了这个场景,一同携手向村子中央跑去。

两个男孩中,矮一些的叫阿善,长得虎头虎脑的,光着脚丫子,略显调皮;较高的那个叫阿青,比阿善瘦许多,但是看起来也比阿善更稳重一些。

俩孩子都是村长家的孩子,几年前村长意外去世,留下年幼的阿善、阿青跟年事已高的奶奶一起生活在村中央院子里。

2

阿青拉着阿善刚走到院门口,便看见奶奶正在送何大夫出门。何大夫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不知从哪学了一手高明的医术,村里几乎每家都受过他的帮助。几年前村长去世的突然,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神遭到严重打击,差点跟着去了。幸得何大夫这几年多加照顾,经常过来院子里看望她,开一些方子给她调养身体,她才没有早早丢下两个苦命孩子离去。

帮忙送完何大夫,阿善和阿青搀着奶奶一起回院里做饭。俩人自小没了父母,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这几年,他们也学着帮奶奶处理一些家务。

“阿善,帮奶奶把这几株药草拿去洗一下。”

阿青接过药草,转身忍不住撇了撇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奶奶就经常叫错他和阿善的名字,兄弟俩以为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一直没忍心揭穿这件事。

那边阿善看了眼郁闷的哥哥,抿嘴偷偷一乐,而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极快地往院后溜去。

后院的水池旁,阿善蹲在一动不动的乌龟旁边,尝试着往它身上泼水,用小手戳了戳乌龟的各个部位,但乌龟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阿善一下子就慌了,当初他哭哭啼啼,硬是求奶奶买下这只小鬼,如今却好似被他养死了,他如何不伤心、又如何不慌张呢。他身体探出院门,看到那边哥哥还在洗着药草,奶奶应该厨房准备晚饭。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他咬了咬牙,一把抱起乌龟便往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3

老三是村子里一个异类,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逢人就吹嘘自己在外游历时那点少的可怜的见闻,村里的人一开始还听得如痴如醉,但听多了发现也就那样。并且在有一次老三借着酒劲强闯了一位寡妇家门之后,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个泼皮的真面目,便不再待见他。

几年前,老三突然一改往日的游手好闲,专心在家里种起花花草草、养起鸟兽虫鱼,整个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村民们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一个人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纷纷称老天开了眼。

阿善抱着乌龟跑到了老三家门前,他觉得目前也只有老三能救乌龟了。但是刚要敲门时他又犹豫了起来,毕竟这里是村里他第二不想来的地方,他还记得上一次经过这时,被树上掉下来的一条小青蛇吓得在家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4

看着两只小手高高托举着乌龟“尸体”,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阿善。老三突然觉得很难过,很生气,很郁闷,于是他就骂了出来。

“小龟娃子,上辈子不好好积德,今生做了龟,投胎到那院里,还不好好爱惜自己的小命,真是作孽呐!”

阿善不知道他是在骂龟还是骂他,只是用满怀希冀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老三。

“死透彻啦,除非阎王显灵才能救回它。”

阎王?阿善先是吓得脸色一白,紧接着又是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抱着乌龟跑了出去。

5

“铁锹头,三斤半。一刨刨到阎王殿,阎王见了直发颤。要复活,复活我照办。”

距离村子一公里处的正北边,这里原先有一口老井,村子里世世代代的人全靠这口井活着。但这井突然有一天不往外出水了,察看不出原因的村民们只好去别处挖井,于是这口井连带周围的一片地都被废弃了。

井虽被废弃了,可路还在,来来往往的人走习惯了这条路,经常被废井边坑洼的土地绊了脚。于是当时村长发动全村老少,从其他地方挑了许多黄土,将周边的坑坑洞洞都填了一遍,还新修了一条路。

村长去世后不久,村里的安保队长李天王带人在这片土地周围用带刺的荆棘条围了一圈篱笆墙,不让任何人接近。他自己也在周围盖了一间小木屋,在那住了下来,并且跟村民们的接触越来越少。

村里的人被李天王一顿操作搞得莫名其妙,经常私下讨论他的用意。而从外面往里看,透过那片被篱笆隔绝的黄土地,隐隐还能看到中间被废弃的那口井,因此关于那口井的乡间传说就开始多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编了上面那所童谣,说这口井往下深挖其实是口黄泉井,能够连通阴阳。至于李天王的所作所为,有人说是李天王天生带有“阴阳眼”,能够看到井里冒出的鬼,他用专门施过法术的荆棘条围住那片地,目的是不让厉鬼从里面出来害人。也有人说是李天王想要守在那口井旁,等待阎王显灵,请求阎王复活他死去多年的妻子。

但不管是何种传说,李天王都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过一句,这几年他一个人默默守在废土外,几乎没离开过一步,只在有人意图靠近篱笆时,他才会出声警告几句。

6

阿青洗完药草经过后院,突然发现后门是开着的,而他找遍家里都没有阿善的踪影。

他不敢告诉奶奶阿善失踪的消息,以为阿善贪玩,抬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一个人慌慌张张地顺着后门出去寻找阿善去了。

后门外,何大夫拦下了阿青,他告诉阿青不久前他看到阿善往村西方向的山上跑了过去,这么晚了,他表示阿青一个孩子去山上太危险了,他愿意陪阿青一起去带阿善回来。

于是两人便匆匆往村西赶去。

茫茫一座大山,阿青实在不知道阿善钻到哪个角落进去,只得跟着何大夫一路走,一路大声呼喊着阿善的名字。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青发现何大夫突然站住不动了,直勾勾地望着旁边的一座坟冢,脸上的表情似喜悦、似解脱、似悲痛,异常之复杂。

阿青本能地察觉到何大夫应该欺骗了他,阿善根本不在山里,但他又没从何大夫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小小年纪的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呆呆地站在旁边。

7

如果老三的家是阿善第二不想去的地方,那么黄泉井就是他最不想来的地方,每次听村里的人说起关于黄泉井的传说,他总觉得一阵阵毛骨悚然。

记得有一次他去何大夫家玩,不小心听到何大夫和人交谈,话里提到何大夫有一次经过李天王家外面的时候,隐约看见屋子里有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好似阎王真的显灵复活了李天王的妻子。

而今天又听到老三提起阎王,阿善终于鼓起勇气,抱着他的乌龟来到了篱笆墙外。

今晚的月亮被浓厚的云层遮挡着,只透露出一点点光亮。李天王好像难得的不在家,废土周围一片寂静。

正在阿善苦恼着怎么跨过眼前的荆棘时,头顶的乌云稍稍走开了些,通过更大片的月光,阿善看到十多米外的一片篱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开了一个口子,他估摸着差不多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回头望去,还能依稀看见几点村子里的灯火,也不知道哥哥和奶奶发现自己溜出来了没,是不是担心地在到处找他。

他想早点见到阎王,早些回家了。

8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大夫叹了一口长气。转身看着沉默的阿青,眼里充满了欣慰、怀念和哀愁。

“太像了......”

“过来,走近点瞧瞧。”

阿青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瞧见这座坟上一共立了两座墓碑,一块立着,一块躺着,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还未识字的他看不懂墓碑上刻的字,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阵阵的难受。

“跪下。”

阿青转头疑惑地看着何大夫。

“唉,这是你亲生父母的坟冢啊!”

“亲生父母?奶奶每年都要带他们兄弟去父母墓前上坟,他们俩的坟什么时候迁到这了?”阿青心里有很多疑惑,但他仍然沉默着,他终于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了。

“哼!”何大夫又露出一脸极度痛恨的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恨这赵家做下众多人神共愤之事,到今日方能受到惩罚,可恨至极!”

“这些年苦了你了,过来坐叔父旁边,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叔父跟你一一道来。”

9

“当年我和你父亲是拜把子兄弟,比起我这个兄弟,你的父亲想法可多着呢。他不甘心在这个小村子里种一辈子田,在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一个人外出游历了,临走前嘱托我照顾好你们母子俩。”

“我呢,穷大夫一个,也没女人肯跟着我。承蒙你父母平时对我多番照顾,因此我也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儿子看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们都很开心,直到那一天......”

何大夫用力将手掌抓入旁边的泥土里,关节泛白,眼角微微颤抖着,眼神里充斥着怒火、痛恨和不甘。

“赵海那畜生,哦,也就是之前的村长,你所认的亲爹,媳妇儿在生下阿善之后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贪恋你母亲的美色,深夜时偷偷闯入你家,欲强行玷污你母亲。你母亲奋起反抗,拼命呼救,村里人听到后纷纷赶了过去。”

“那个畜生眼见事情败露,竟反咬一口,污蔑你母亲勾引他在先,声称你母亲因为敲诈钱财未成,心有不甘,因而假装呼救,目的是让自己这个村长身败名裂。”

“村民们头回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纷纷不敢开口。在场只有我知道你母亲不是那种浪荡之人,因此第一个站了出来,当着村里人面破口大骂赵海。”

“那赵海被我骂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突然开口说我经常去你家中,定是和你母亲有染,因此才极力替你母亲开脱。”

何大夫说到这边,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显然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让他十分痛苦。

10

阿善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口子钻了过去,刚起身,他就觉得好像有一阵阴风刮过,吹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井边挪动着。

周围的风越来越大,刮在身后的大片荆棘条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密集怪响,好似阴兵出行时的鼓声。

不知挪了多久,阿善总算来到传说中的黄泉井旁,让他失望的是,整口井早已被黄土封的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一口正常的废井。而他身上也没带什么工具,以他的年纪徒手根本挖不开这口井。

他咬了咬手背,绕着井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将乌龟放在井口上,双膝下跪,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祈求阎王大人复活他的乌龟。

但无论他如何恳求,周围都没发生任何异象,只有一阵阵风不停地卷起尘土,洒了阿善一身。

绝望的阿善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他抱起乌龟,转身准备离开,打算回家找个地方将乌龟埋了。

11

“这么些年来的相处,说是对你母亲从未产生过一丝男女想法,那便是骗人又骗己了。”

“略有心虚的我,没有第一时间辩解。而村民们看到我被说得呆愣住了,还以为真的被村长说中了,一时间纷纷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那边的我还在发懵,另一边你母亲确是再也忍不住了。性子刚烈的她,大骂了一通村长,然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石台。”

“没有人想到你的母亲如此贞烈,以至于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你的母亲就撞了上去。所有人都被吓傻了,然后就是一阵混乱。”

“之后呢,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毕竟人都死了,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只有我心怀一腔愤恨,在这里埋了你的母亲后,便写了一封信将你母亲的死讯告知你父亲。”

“当时的你呢,才刚学会怎么爬。你母亲去世后,便由我暂时把你带回家养着。”

“你的父亲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他先是跟着我来到这边,在你母亲的坟前一个人默默待了一个晚上。”

“然后天还没亮,你的父亲就提着一把铁铲,翻入赵家,一铲一铲把赵海敲死。”

“天亮后,你的父亲又踏上了旅程,临走前让我以后别告诉你真相,如果长大了问起身世,就说你是我捡来的孩子。”

12

阿青已经完全听傻了,哪怕他再成熟,也毕竟是个七岁不到孩子,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何大夫述说的真相。

何大夫却不管阿青感受,仍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母亲的仇报了之后,我的心也放下了许多,总想着这件事应该就这么结束了。”

“可惜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了结的仇恨,一手养大的儿子死了,身为赵海的母亲,也就是你口口声声叫了好几年的‘奶奶’,心里又怎能不恨。”

“她先让泼皮老三模仿我的笔迹给你父亲写了一封信,信里谎称你生了一场大病,约你父亲在黄泉井边见面。”

“不明真相的你的父亲,按约赶至井边后,被埋伏已久的李天王乱刀砍死,然后将尸体扔进废井里,用黄土将废井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害怕事情暴露,第二天便在井边围了一圈荆棘篱笆墙,从此不让任何人靠近那口井。”

“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而事实上这些事我一开始的确不知道,都是后来老三亲口告诉我的。当年老三欠了你们家一大笔钱,因为实在还不起,所以赵海他母亲向他表露出希望杀死你父亲的想法后,他考虑了许久也答应了。但你父亲死后,心虚的老三经常梦见你父亲的鬼魂回来找他,吓得他开始行善积德,在家养起了各种小动物。整天魂不守舍的他,有一次喝多了,在我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在我的一再逼问下,他精神几近崩溃,终于将当年的事对我全盘托出。”

“这之后呢,我将你父亲生前的一些东西,葬在了这里——你母亲的坟旁,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很久很久,满心都在想着要怎么报复赵家。”

13

何大夫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冲一旁的阿青笑了笑,阿青顿时被这带着泪的笑吓得毛骨悚然。

“我找机会在赵家唯一男丁,也就是阿善的饭菜里下了点料,让他经常生一些小病,却又不致死。那个老太婆看见阿善整天病恹恹的样子,十分担心,让我过去帮忙看看。”

“我谎称阿善的病很少见,需要一味珍贵的药草为主药,方能治愈。我自告奋勇去帮她寻找那种药草,临走前表明出想要将你送给赵家当养子的想法。虽然她明白你是仇人之子,但当时她自觉大仇已报,赵家的香火继承才是她优先考虑的问题。因此看着一旁整日躺在床上的阿善和生龙活虎的你,果断答应了我的请求,并给你改名赵青。”

“多年之后,我回到了村里,在赵家见到了长大后的阿善和你,因为我走之后再也没人给阿善的饭菜里下料,阿善也逐渐健康成长了起来,而你早已不记得我了。”

“我帮那个老太婆检查身体,先是恭喜一番阿善已无大碍,又说她自己的身体恐时日无多。果然,她开始担忧自己去世后阿善一个人没人照看,难以顺利成长,便主动问起延寿之法。我谎称这些年在外寻找到一些珍稀药草,只要经常服用,便可多延几年寿。她果真上钩,定期服用我开的方子,却不知药方里面加的都是一些惑乱心神的药草,辅以一定的手段,可以达到短暂控制心神的效果。”

“然后我用一剂清除梦魇的方子为交换,让老三经常去找那老太婆聊天,让他话里话外装作不经意提起当年的往事,并且表露出一些害怕你知道真相后报复赵家的想法。”

“那个老太婆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你,回想起那些个血腥的夜晚,终于还是被老三说动了心,两人一番密谋,准备对你下手了。今天下午,当老三往老太婆家的水池里偷偷撒了一把事先找我讨的药时,我知道,他们开始动手了。”

阿青听到这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何大夫的话。但他依然难以接受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奶奶”竟然真的想杀了他,而他从小就生活的赵家大院里,包含着的竟是如此鲜血淋漓的真相。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眼神里越来越空洞。

何大夫丝毫没注意到阿青的异样,他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兴奋,甚至有些癫狂。

“然而,这几年来因为长期服用我的药,而每次我去帮他检查身体的时候,都会趁机用一些手段,让她潜意识里将阿善认成了你,而将你认成了阿善!这就是她经常将你们俩认错的原因。”

“因此她对老三下的命令是杀了她心中的‘阿青’,其实真实的目标的却是阿善!她根本想不到,她现在处心积虑谋杀的人是她的亲孙子,而以后真正继承赵家家业的人却是你!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我再告诉她真相,这该有多痛苦、多悲哀!哈哈哈哈!”

何大夫笑的越来越畅快,他将多年来内心积压的怨恨,在今晚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虽然今晚李天王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但这正合我意,省的我还要想办法支开他。老三那么多把柄都握在我手里,没理由不帮我,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引导着阿善穿过我事先破开的口子,进入到废土内了,再然后......就让这赵家唯一的后人给你父亲陪葬!”

月至中天,何大夫终于说完了所有这些年被掩埋的真相,而当他的计划赤裸裸展现在阿青面前时,阿青仿佛看到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正狰狞地张开大口,对着天空咆哮。

14

阿善顺着原路返回来时的通道时,他惊恐的发现竟然找不到原先的口子了。

他拼命回忆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绕着篱笆墙的内侧跑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看到有其他的缺口。

意识到可能被关在废土里的阿善无助地坐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一大片黄土,难过地哭了起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奶奶、哥哥、何大夫、老三、李天王......村里所有人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哑了,回应他的只有风的呜咽声,绝望而又寒冷。

篱笆墙外不远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听到阿善绝望的呼救声,老三默默地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已经无法回头了。你这龟娃子,今生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我也下不去手,你就待在里面自身自灭吧。”

说完便毅然转身离开,怎料还没走两步,一柄柴刀从身后捅了过来,自后背通过腹中穿肠而出,直接将老三捅了个透心凉。

老三瞳孔一缩,用尽所有力气,艰难地转头看向背后。他这辈子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是李天王那只拿着柴刀的右手,还有空洞到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双眼。

李天王将刀从老三的身上拔了出来,看都不看一眼老三死不瞑目的双眼,提着柴刀,迈着僵硬的步伐往村子方向走去。

15

“很精彩的故事,那么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呢?”阿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对着何大夫说道。

“你的故事?你的故事不就是刚才我说的......”何大夫转身,看见阿青那空洞到极致的眼神,吓得咽了一下口水,将没说完的话一起吞了进去。

“我真正开始有意识的看这个世界的时候,那天正好看到李天王将他妻子按在井口边掐死,看到他把尸体抛进了井里。”

“我也看到了躲在远处偷看着的赵海,我看着他们,我看着一切,但没有人能能看见我。我想去了解你们人类,想了解你们那复杂的行为、思想和情感。”

“然后我就出来了。”

“我是井中灵,我出来后,井里自然没了水。”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来,也不清楚以后将要往哪去。我跟在你们人类身后,懵懂地学着一切,时而沉睡,时而清醒。我本无名无姓,偶然听见你们的传说,你们平时传唱的歌谣,你们都称呼我的本体为‘黄泉井’,我觉得‘黄泉’是个不错的名字。”

何大夫从脊椎骨到头盖骨都在冒着冷气,他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阿青,不,“黄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他终于明白了李天王为什么会听赵海母亲的话,去伏击阿青父亲,大概是赵海将李天王杀妻的事和他母亲说过,李天王被抓住了把柄,只能听命于赵海母亲。

“渐渐地,我明白了我的意识自李天王妻子的怨恨中苏醒,在你们人类产生的怨、恨、怒等负面情绪中不断‘成长’。而拥有这些负面情绪的人,情绪越深,越容易被我找到和控制,就像刚才我便是这样被阿青的负面情绪‘召唤’而至。”

“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成长’到了什么地步,我已然能寄托在万物中,也产生了许多变化。但我仍然只能被动地吸收你们人类的负面情绪,却无法了解人类的所有情感,例如爱情、亲情、友情等等。”

“所以我需要更多的负面情绪和死亡气息,我想要看看自己能‘成长’到哪个境界。”

“今天晚上我控制了李天王,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开始屠村了。”

黄泉背负双手,抬头看了看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听着一声声微弱的惨叫声从山脚处传来,默默感受着自己的“成长”,嘴里很平淡地说出“屠村”这种字眼,无喜也无悲,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身后的何大夫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吓昏过去,一动不动。

天将拂晓之时,黄泉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不见。然后风云开始变色,顷刻间瓢泼大雨降至,卷起滚滚山石和泥流,直冲山脚,瞬间将整个村子连同周围一大片区域吞噬。

16

时间回到寅时,哭累了的阿善趴在井边沉沉睡去。

身边早已“死去”多时的那只乌龟,突然越变越大,直到变得像一座小山一般才停下。

厚重的龟壳将沉睡的阿善笼罩起来,挡住了狂风,挡住了暴雨,挡住了那场泥石流。

《篇一:黄泉井》完。

写在文后:在豆瓣里发了篇二《龟虽寿》,但是好像没啥人看,于是可耻地太监了,嘻嘻。

恩......这算是我的处女作?天呐?处女作就太监!

不管看几遍,都觉得字里行间充满了尴尬,好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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