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桥上看火车,是我小时候吃完晚饭最喜欢做的事情。绿皮火车被我一列又一列地数在心里,期盼着父母的到来,每天却总是失落而归。终于,给我等到有一天,父母将我接往大城,可我的心里又开始回忆小城的美好。
从大城回小城的时候,身为孩童的我总会在火车上来回奔跑,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以前总是在桥上张望,现在终于也坐上火车了,怎能不看个彻底明白。父母不会跟着我,会先告诉我火车上的危险之处,避免发生意外。
在火车上,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独自带着儿童去外地的妇女,边啃瓜子边大声说话的打工妹,靠着头相互依偎的情侣,戴着金丝眼镜框的办公室一族等等。
我见过最奇怪的人,是躺在列车座椅的下面人。他们有的在地上铺一张草席,有的连草席都没有,不吃不喝,熬过这段漫长的旅途。还有的人为了躲避检票员,硬生生地待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急着上厕所的人在外面骂娘。
列车上集聚着南地北的人,同为离乡在外的游子。想尽各种方法,只为回家看看。
当我跟父母一块回小城,爸爸总是最先打卡话匣子的那个人。如果对方是开朗能说的人,一路都是欢声笑语;如果遇到闷油瓶子,那就是我爸一个人的独角戏。更多的时候,大家总会被我爸的幽默所感染,本来不熟的一群人,都变得热络健谈起来,我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闲聊。
我一个人回小城的次数不多,却记忆深刻。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我是忐忑的,也是自在的。
印象最深的是某年的大年三十,整个硬座车厢内人头涌涌,片刻都不得安宁。当我想拿票出来对一下座位的时候,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车票,票上面的座位号压根没想去记,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此时,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突然,一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冲了过来,喘着气大声地说,“你票呢?这是我的座。”本来就理亏的我,连忙站了起来,“叔叔,不好意思,我票丢了,对不起……”
那大汉一屁股坐了下去,毫无半点同情心,湿漉漉的衬衫上,飘着一股浓浓的蒜味。这都什么人啊,遇到这样的人算我倒霉,我心里嘀咕着。
他瞟了我一眼,“找列车员说说吧,说不定有办法。“
对面的一位大姐接了话茬,“丢了票还能怎么办啊,无非是补票呗。小姑娘,以后要把票放好啊,丢票可是大事啊。”
我点点头,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我很近,站一会就好。”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是第一次站着回去,哎,如果爸爸妈妈在就好了。
没过多久,火车开动了。
这次回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糟糕透了,心里反复回忆在哪里丢的票。窗外,飞速闪过幢幢高楼,大城逐渐被甩在列车的身后。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洒在一望无际的水田上,橙红的晚霞与墨绿的青山相接,美景当前我也无暇去欣赏。
“这位小妹,让一下。”列车员推着小车,原来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我更是沮丧,明明可以坐在列车上泡上一壶茶,再美美地享用面包, 现在却只能站着啃。我的脚变得又酸又麻,背也直不起来了,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自己越想越愤怒,觉得列车员也变得面目可憎。
这时,又听到那位大汉令人讨厌的嗓音,“来,妹子,你坐吧,我去餐车吃个饭。”
我怔了一怔,他是在跟我说话吗。这家伙居然也会让座?“啊……谢谢,谢谢……”怕对方逗我玩,连忙坐了下去。
等我吃饱喝足,那大汉才回来。我连忙让座给他,他却摆摆手,说自己吃饱了想站一会。
这时,对面那位大姐也站了起来,“你们坐,我去倒点热水。”
而其他座位的乘客看到我们这样,也纷纷效仿起来,让那些站在过道上的人坐。
我顿时感觉到整个世界都美好了,整个车厢都变得明亮起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当我到站的时候,大汉还主动帮我从车上搬行李下来。
我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汉还是大咧咧地说,“没事,赶紧回去啊,别让家里人担心。”
我点点头,朝他挥手,“祝您一路顺风。”
这一夜,小城特别冷,让我回忆起车厢里真的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