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来,阅读太少,最近计划重温经典名著,网上搜罗,琳琅满目的书籍中,我最终选择了《穆斯林的葬礼》。
这本书,其实就躺在唾手可拿的书柜里,除了十几年前被我偶尔翻阅过几下,它一直静静地被无视,被遗忘。看起来就是书架上默默无闻的装饰品,但它无法被替代,因为它尘封了唯一的芳华,同时也装载了那个苦涩的青春。
郑重地拿起《穆斯林的葬礼》,打开雇页,思绪就开始慢慢的飘回到记忆深处,飘到了17岁那个懵懂的青葱岁月。
五彩斑斓的校园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朝夕相处的宿舍里,我认识了她。她叫晓霞,个子高高的,梳着翘翘的乌黑马尾辫,黑黑的两道细月眉下面是一双水灵剔透的小眼睛。
清晨,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叮呤咣啷的盆缸碰撞声,交汇着从楼道的洗梳间里传出来,伴随着窃窃私语的脚步声。“虹,你快点呀,要不该没有洗的地方了,”晓霞端着瓷质白脸盆,边跑边回头向我喊着,“你先帮我占个地方,”我扣着上衣跑向卫生间。
那个紧张吵闹的早晨,却是打心底感到快乐和充实。
政治课,是个年龄偏大的男老师教,他只顾着在黑板上沙沙沙的写,而下面早就热火朝天地各司其职。交头接耳的场面中,小霞和我都在低头抱着小说翻,然后趁老师不注意,时不时的抬头,互相挤眉弄眼地笑。
食堂里,喧嚣嘈杂的人群中,举着饭盆插队的,大声敲着勺喝斥的,白大褂大厨师傅的高吼“开饭喽”,俨然构成了一首没事先排练过,韵律不齐的交响曲。“我们俩分开,你打饭,我打菜”,晓霞眼神儿边往上挑边乐着说,我们端着带把的瓷饭盆,挤出人群蹲在食堂的角落里,你一勺我一筷地边吃边说着聊不完的话。
晓霞生活俭朴,平时舍不得买太贵的饭菜,开学回来必会带上一大玻璃罐腌咸菜,然后整个宿舍的人就会蜂拥而上,一口馒头,夹一筷咸菜混合嚼在嘴里,那一刻味蕾的享受,好像只有“咸”才能给!
这时午后的熙阳,正好照在她乐歪了酒窝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被定格的画面,我想那种美,错过了当时,以后目光极敏锐的摄影师也无法再捕捉拍摄出来。
晚上十点熄灯后,有的同学已发出呼呼的酣睡声,我蹑手蹑脚爬到晓霞的上铺,我们头挨头,叽里呱啦聊到双方眼皮困的抬不动才罢休。
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就是和她一起给班长过生日。小饭馆,点上几个菜,四人围坐一起。班长打开钟楼啤酒,她很爽快的端杯一饮而下,喝完一杯,竟然一点儿事没有,可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一瓶啤酒下肚,结果傻眼了。快到下午上课时间,宿舍的楼门又锁了,晓霞只好把我扶到图书馆楼上,趴着卫生间的墙,稀里哗啦吐了一下午。
操场,除了宿舍和教室之外,是我们最惬意的地方。最爱的是体育课上撒了欢儿的蹦,最愁的是每天早上的800米跑操,睡眼惺松,吵闹的起床铃就嘀呤呤呤起来。平时最不爱锻炼的我,运动会前却报了800米长跑,结果就是没有报名的她,陪着我天天跑在夕阳下,跑在晚风里!现在已记不清,那时跑了多少天,跑了多少圈?只记得那时的夕阳比朝阳还美,晚风也是最暖的。只记得辽阔的操场上,绿荫的杨树下,石砌的台阶上,充斥着咯咯地傻笑,萦绕着喃喃地稚语。
90年代最流行港台电视剧,港台歌曲更是盛行。我俩是前后桌,自习课上,晓霞和我悄悄嘀咕,“虹,万梓良又拍了一部新加坡电视剧,女主角是范文芳,听说好看,还有我刚学了一首新歌,《朋友别哭》,可好听了,”说着悄悄哼了起来。
她成绩不是太好,但很聪明,心思敏捷。那时班里好几个男生都喜欢她,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她身凑,“晓霞,你说宋祖英长得像谁呀?”,“港台男明星你最喜欢哪一个?刘德华还是吕良伟?”晓霞红着脸,把头扭向我这边儿。
那时流行看名著,平凡的世界、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等,学校的图书馆里,校外的小书摊上,中外名著应有尽有,十几岁的孩子竟然那么爱看名著,应该是那个时代的缘故吧。
课外的消遣时间,除了逛街好像就是看书。周末小书摊上,十元钱,我买了一本长篇小说《穆斯林葬礼》,同学们竞相翻看。晓霞更是抢着,晚上就寝,她打着手电看的直抽泣,最后还给我的书就变成了纸张皱皱巴巴,斑斑泪痕的样子。我笑着用书敲打她,“赔我书,我一本新书,生生的被你弄的不像样,整天叽叽喳喳号称胆大的你,原来也多愁善感,这么爱哭呀。”
在那个青涩不懂爱情的年华,我们叹息着为书中男女主人公的悲剧爱情而蹙眉不展,议论着为女主角韩新月20岁就病逝而泪眼朦胧。
晓霞这个爱说又敏感的小女生,偏偏喜欢上了班里爱出风头但人缘最差的男生,少女情窦初开的她一头扎了进去,开始了她的人生初恋。他们一起悄悄去逛街,一起挨着坐在操场的木头板凳上看电影,一起去校外小饭馆开小灶。那时宿舍里,经常留下形单影只的我,羡慕嫉妒恨呀!心里不但骂她重色轻友,而且觉得漂亮,聪明的她,怎么就看上个徒有其表的男生呢?
晓霞经常和我说一毕业就去打工,在家可闲不住。毕业的前一个星期,她和我说,亲戚给她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在打字复印店。她还托人在一个企业里,找了间单身宿舍。毕业了,伤情离别后,同学们都背着行李回了家。而她从学校把行李铺盖直接拉到了企业宿舍。当我们在大街上骑车,瞎逛胡玩,迷茫地唱着黄格选《春水流》的时候,她却奔波在单位和宿舍之间,开始了自己赚钱的生活。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她兴奋的给我打电话,“虹,我开支了,来城里吧,我请你吃朝阳楼的炸烧饼和炸豆腐汤,还有新出来的朝鲜冷面,可筋道了。”
一个月后,下班回家的路上,天气阴沉,风呼啸着盘着旋地吹,我满头大汗地把自行车蹬回家,刚进门,固定电话响了。
“晓霞出事了,在……在防盗门的仓库里”,一个男同学哽咽着告诉我。
“她……
怎么了?现在哪?……我要去看她”,声音被撕扯着喊上来。
“……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
失魂落魄的我怔在电话边,悲痛欲绝。
那个见面钻一个被窝,夜聊就一休不睡觉的小女生;
那个翘着高高的马尾辫一笑一睬眼的小女生;
那个爱看港台剧又爱哭鼻子的小女生;
那个整天哼着“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的小女生;
那个还不到20周岁的小女生,不在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我永远的失去了她,最好的舍友!
21岁那年,痛到哭不出声,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死亡可以离我这么近!
青春的旋律随着她的逝去,仓猝地嘎然而止!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象梦一场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触
朋友别哭,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
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吕方的这首《朋友别哭》,依旧在耳边响起,我合上了桌上的《穆斯林的葬礼》,站起来,望着远方思忖,那段青春不会被埋葬,它只会像珊瑚一样沉淀生长在心底,潜暗中呈现出美丽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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