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下尉迟
消防队员赵耀东的母亲，应该是最后知道儿子死讯的人。
4月2日，在从甘肃赶往西昌的路上，赵耀东的父亲止不住回忆：
平时，孩子几乎每两晚要和家里视频一次。
“我们全家的情绪都承受不了，我还没有跟他妈妈说，只是说孩子在医院，我们过去看一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耀东的父亲强忍着泪水。
在中国社会中，每每家人遇难，父亲总于母亲之前承受痛苦，但母亲随即遭受的痛苦，同样痛彻心扉。
01 再见，90后
“灭火结束后，天已经黑了，漫天的星空挂在头顶，消防员的头灯连成一串，在漆黑的山里格外显眼。当队员摸黑撤下山底时，山下是用电筒给我们照亮道路而迟迟不肯回家的村民们。”
代晋恺，森林消防队里的新闻报道员。在他的笔下，消防灭火工作辛苦又不失温情。
3月2日，准备出动！今年第11场火，开整！
3月4日，什么叫遮天蔽日，第一次体会到烟把自己包围的感觉。
3月5日，又着火了！换衣服，走人……今年第14场！
和其他90后同龄人一样，他很喜欢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状态。
只不过，很多人晒的是美食、旅游、小确幸，他晒的是“救火”。
“森林灭火”命令，在3月31日当天，不出意料地再次发出。
事情起于一场雷雨天气。
3月30日17时20分左右，木里县雅砻江镇喇嘛寺沟附近出现雷雨天气，降雨仅仅持续了30秒，但雷声不断。
镇上很快接到当地村民和下乡干部的报告，喇嘛寺沟附近出现6处疑似烟点。
接近第二天凌晨时，明火开始蹿升。当地一边扑火，一边赶紧向上级报告。
31日凌晨4时，雅砻江全镇的扑火力量都在立尔村集结了。
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想必，代晋恺一定做好了白天跟队伍，晚上熬夜选照片、写稿子的准备。
这样的工作状态，他已经习惯了。
但这一切，都被森林中突如其来的一场爆燃止住。
这场爆燃，让生命在灾难面前尽显脆弱，以至于他们的余生都要一次性透支。
4月1日18时30分，30名扑火队员的遗体被全部找到，包括27名森林消防指战员和3名地方扑火人员。
在27名森林消防指战员中，1个80后，24个90后，2个00后。
代晋恺拍的照片，再也没能用上。
02 厄运爆发
刚满20岁的消防员康荣臻，母亲患有心脏病，他每次视频都会嘱咐父母要注意身体，自己一切都好，家里不要挂念。
长期以来，他坚守着一项“原则”：
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告诉家人，只是上山救火任务完成后会发一个朋友圈向家人报喜。
4月1日深夜11点多，康荣臻的姐姐得知弟弟的消息时，一度以为是个过分的恶作剧。
那一天，离过完愚人节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现在看来，厄运从下山那一刻，就在“酝酿”着爆发。
3月31日，队员们接到指挥部的命令，要求所有扑火人员当天下到山脚集结。
王鑫带领16名队员选择山脊左边一条陡峭的坡道下山，而康荣臻所在的西昌大队，由于携带装备较多，选择山脊右边的一条相对缓和的坡道下山。
队员们一边下山，一边可惜被烧毁的森林。木里县，意为“森林的故里”，全县1.3万多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67.3%，是全国森林蓄积量最大的县。
靠山吃山，对于山火，村民们早已习以为常。一有险情，也会自觉按指挥参与扑火。
“从山脚到火场，体力好的、不负重还得走5个多小时”，从村民边玛拉西的嘴里，似乎可以看到消防员们下山时疲惫的身影。
半小时后，突然一阵风起。
没等王鑫和16名队员反应过来，山脊处轰然炸响:火势来得凶猛，火墙窜向了空中，树木也很快被烧毁。
大量有害气体瞬间升腾，惊慌的队员们往地上一坐，赶紧顺着坡道往下溜。
数秒之后，缓过神来的他们发现，刚才所在的地方已被火海吞没。
虎口脱险，王鑫和队员们侥幸下了山。
此时，山脊右边西昌大队的情况，大家还一无所知。
火还在从山顶往下烧，等待几个小时后，指挥部决定组织队员和村民们上山寻找。
而燃烧串成的火线，一时无法穿越。凌晨，指挥部再次组织力量突破封锁。
8点左右，第一具遗体被发现。随着搜索加快，更多的遗体被发现。
03 遗体美容
警笛鸣响，警灯闪烁，十几辆救护车排列整齐，徐徐前进。
4月2日凌晨1点08分，第一批23名牺牲人员遗体被连夜运送至西昌市殡仪馆。
在车队抵达的三小时前，在西昌市高速路出口，在通往殡仪馆的路口，人们自发地聚集，站在道路两侧。
等待，迎接，送行。
当天下午，四川省凉山州举行通气会对外通报：
凌晨23具英雄遗体运送到西昌殡仪馆，目前已经完成了DNA检测和遗体美容工作。
今天晚些时候，另外6具英雄遗体也会送到西昌殡仪馆，当地会立即对这些英雄遗体进行美容和DNA检测。
其余一名英雄遗体尊重家属意愿，在木里县当地进行安葬。
4月2日22时30分左右，最后一批6名牺牲人员遗体被护送至西昌。
倘若这一切没有发生，93年的消防员高继垲，本打算明年与女友结婚。
在他的微信里，有一张这样的照片：队员们穿着消防服，背着背包，在夜幕下整装待发。
高继垲在签名中写道，“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附：凉山木里森林火灾30名遇难者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