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去盗墓

惊蛰已过,凛冽的寒风渐息。微风拂弄枝条,摇摆间,亮晶晶的露珠滑落我们身旁的草丛。山风里不时飘过片缕雨丝,沁人的草香和泥土的腥味掺杂着弥漫空中。

山岚上,瘴气堆叠滚腾,像巨兽喷出的呼吸,包裹着山麓。一切似已湮没在雾中,村居和山民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山坳,格外清晰。

我、小胖、表弟阿华和芷苒正在匆匆赶路。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已经动身出发了。阿华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这一爿多少条山路多少块石头,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表哥两口子在城里都有工作,生意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春节一过就紧着上班去了。阿华和妹妹天天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奶奶疼爱俩兄妹,可要操持生计,没精力陪他们玩。他时常带着妹妹,上山捉迷藏,下河摸鱼鳖。昨天被我们连哄带骗,又约好暑期一起去看迪士尼,两个孩子听了两眼放光,跟屁虫样死乞白赖缠着都要跟来。我们吓了一跳,慌不迭拒绝妹妹,只应允阿华来作向导。小姑娘却像被触碰到积郁许久的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腮边,抽泣着说大家都偏心眼。我们赶忙安抚,芷苒又搂着小姑娘,两人轻声细语许久,她渐渐平复,拭去眼泪低头不语。我们又说起改天去看电影,她才抬起头,嘴角勉强牵出一丝微笑。

蜿蜒的山路,寂静空幽,前行了两个钟头,耳畔只有阴冷的风声。四周一片白茫茫,只能隐约看见彼此,道路边有什么完全看不清,一脚踏空就可能滑落悬崖。浓雾这么大完全出乎预料,我的心也悬了起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彼此的距离都不敢拉远。

“这日八欻地方,还要多久才到?”落在队伍后面的小胖已累得不成人形,边擦汗边嘟囔催问。

“应该已经到了”阿华拍拍手,利落地答道。

“嗨哟~累倒你胖爷了”小胖撂下工具袋,全身像散架了一样,一骨碌歪倒在大石上。举起矿泉水瓶子仰头一阵猛灌。完了抹抹嘴,四仰八叉面朝天,扯着脖子喘粗气。

“又趴窝了,胖哥”阿华撇撇嘴嚷着,“这一路就你歇个不停,比我们班的女生还娇气。”他山里生山里长,小脸蛋上挂着星点高原红,身手倒敏捷。只是穷乡僻壤的孩子,难脱稚拙天性,大嘴巴不时拉仇恨,自己仍毫无察觉。

“你牛逼,你伟大,光着屁股闯天下”头一回被小孩嘲笑,胖子有点恼火,梗着脖子叫板。

“怎么,不服气?有本事走队伍前面啊。”芷苒能感受到留守孩子的敏感,所以帮着阿华,缓释小胖的不忿。

“这天昏地暗的,我来带路,晚上就只能睡野地了。平时我一直很快的,对吧?强子。唉,要不是这破路没人捯饬,开车咱早到了,”1V2,胖子招架不住,怯怯地分辩了一句。他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可在我们眼里却是可怜兮兮的样子。胖子说正经话和不正经话都是这副腔调,洒脱得让我们无语凝噎。

他的外套已被露水浸透,泥浆漫过鞋面,鞋窝里一片冰冷腻滑,鞋帮也沾满胶糊的泥浆,深一脚浅一脚拖着脚步。我们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东倒西歪地胡乱坐下。只有芷苒神色平和,她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轻捋凝结在额头上的刘海,环臂静坐,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一时间我们都陷入缄默,只有潺潺水声脉脉滑过。沮丧似乎慢慢笼罩我。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嘴贱在校园里把终南风情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天然洗肺林园,还巴巴地搬出《诗经》和《神雕侠侣》为证。附着在故乡面子上的厚重油彩,该都被昨晚妹妹的泪水冲净露出底色了吧。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对这个女孩说电影上都是瞎掰的。行到山穷水尽了,我不由祈祷云起天开,别再让我出糗了。

“谁带手电和收音机了?”胖子忽然问。

“你要在这里听广播?”我一惊,反问他。

“这野岭、大雾,一个人影不见,自拍照要能上传,妥妥的就是现场直播悬疑剧。手电和收音机在手,万一怪物出现,咱不就能提前预知了。”胖子坏笑着说。

“去你的。哪有那么多怪物!狼都藏进深山老林,锦鸡和狍子漫山遍野,”我正数落他,忽然心有所动,小胖该不是瞧出我尴尬,给大家打气的吧?

“有野味,说的我都饿了,”胖子做欢喜状。这家伙果然默契,我如释重负。

“要不,咱们先来一场味蕾冒险。下次出发前用无人机扫一圈,标出路线和地点后再来?”说着,我向芷苒投去征询的目光。

“要是天晴就好了,去年我还来过这里套过兔子。”

“你一个人跑这么远,爷爷奶奶要担心的。”芷苒柔声说。

“不是,爸爸带我来的——”阿华正眉飞色舞,忽然声音落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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