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很好。阳光明媚,天地间一片明亮。
太阳它有脚呀,轻轻地挪移了。小屋内就由豁亮变得有些暗淡。
视线有些模糊,转过身望向窗外。一半的目光被挡住,是两栋杏黄色的楼。于是用一半的目光摸索墙体上四方型的窗,从低往高,多半窗帘低垂,少有人影;另一半的目光就穿过两楼间的空白投向前方——又有一半被挡住了,这次是灰色的墙体,黑洞洞的窗口昭告它不曾完工的事实。剩下四分之一的目光呢,挤过黄色与灰色的楼体射向远方——是被天幕接住了吧,觉得没有到达远方。
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
本想望远的,却总感觉站不到足够的高度,楼房林立挡住了远行的眸。所以,买新房的时候想也没想就选择了靠近路边、视野最开阔的一栋楼。不曾想,不过一年,楼前竖起了无数的楼,眼前再没有了齐园的树,远方的山,想象中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楼那边是绿野阔远吗?我愿意接住我目光的是肯定的答案,而不是灰白的天幕。
2005年暑假到现在的淄博师专培训,走下汽车的一瞬就喜欢上了那地方。宽阔的足够走一段时间的广场,还有那两座弧面延展开的高楼——以及那高楼间形成的空白。“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那诗句和胸廓的场景就那么自然临上心头,以至于至今难泯。此刻的眼前,大有楼门中断的意味,可本该肆意而来的空阔呢?
自然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春节回家,幸好一场大雪。想起了空阔的村头。大地一片白茫茫,几个臃肿的身影点缀其间,或奔跑叫喊,或雪球横飞;或嘘气呵手,把那长鼻子小心翼翼按上雪人的圆脸。环绕半圈的小山静卧在那里,百十户人家就卧在它的怀里。阳光洒在山顶上,金灿灿耀人的眼,瓦蓝的天空,笑吟吟的看着大地上的一切。这些是属于小时候的。而今,我常常想去又不敢去村头的——又哪还有村“头”,那红的瓦、黑的脊早已被夷作平地,小山之前“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没有树,也没有将炊烟袅袅升起的村人,更没有孩子,孩子在身后的红色楼房里看着电视,说着游戏,捧着手机。说是退耕还田,旧村改造的。高楼里进出的村人脸上是含着笑的,特别是老年公寓里,统一的配置,统一的管理,统一精神抖擞了的老亲。我或许该为这蜕变由衷叫好的,却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抹不去一缕牵挂,一缕隐隐的失落。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的《双城记》开头是这样说的。任何人都无法阻止隆隆的大时代滚滚向前。可消失了的,总留下一些想念,自然的,内心的。
我不愿逢着“岭悟人生”的尴尬:“一边是秃山童岭、雀兽绝迹,一边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脆音朗朗;一边是泉涸池干、枯禾赤野,一边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一遍遍抄写;一边是暴尘浊日、黄沙漫卷,一边却勒令孩子体味“乱石穿空,惊淘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盛况……何等艰远何等难为的遥想啊!明明那“现场”早已荡然无存,目下找不到任何参照和对应,却还要晚生们硬硬地“抒发”和“陶醉”一番——这不是荒唐是什么!不是悲怆是什么!”
诗是生活与生命的花朵,我愿意在听见教室里诗韵悠悠的时候,还有滋养着这诗韵的“原配”背现场存在着;我愿意倦了的目光投向窗外时,能逢着一片绿树,一片空阔,一片总让人无限神往的远山和蓝天。
和许多人一样喜欢旅行,最喜欢那些未被人工雕琢了的景观。那里是自然的馈赠。“好东西都是原配的”,精神明亮之人总能让读者在其文字里读到明亮的精神,向王开岭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