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葬了的虎妞》
人和车场刘四爷家有一个三十七八的老姑娘,她长的虎头虎脑,面露凶光,活像一个大黑塔。而且这老姑娘也不讲什么仁义道德,经常泼辣十足的向车夫们讨要那几十个子儿。车夫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在背后议论她,也是单说她的好,说她处事效率高。
老姑娘的青春多半是在这车场里度过的,自打从和她那满肚子鬼的老头子一起创办了这车场起,她的青春就和这车场息息相关了。不过,这老姑娘最近到有些不同了,估摸着与那骆驼祥子有什么新发展了。自打从那骆驼小子来了这车场后,老姑娘本已破碎了青春梦就又开始做了起来。
话说,这老姑娘真不愧是刘四爷的亲骨肉,在行事风格上活像她那爹。这一天,虎妞和刘四爷正在吃晚饭。祥子灰头土脸的进来了,见状,虎妞赶忙招呼祥子来吃饭。吃完饭后,祥子与刘四爷说着些什么。从这之后,祥子不要命的干着活。虎姑娘看这情况,已经嘱咐他几回了:“你这家伙要是这么干,吐了血可是你自己的事!”祥子把眼睛棱起来说:“不这么奔,几儿能买上车呢?”要是别人这么一棱着眼睛,虎妞至少得骂半天街;对祥子,她真是一百一的客气,爱护。她只撇了撇嘴:“买车也得悠停着来,当是你是铁作的哪!你应当好好的歇三天!”看祥子的确听不进去这个:“好吧,你有你的老主意,死了可别怨我!”祥子似乎是找了一个什么包月的工作,虎妞已经几日不见他了。
这虎姑娘今天不知为何突兀的打扮起来。虎姑娘的嘴唇上的确是抹着点胭脂,脸上擦了点粉。今日,她上身穿着件浅绿的绸子小夹袄,下面一条青洋绉肥腿的单裤。绿袄在电灯下闪出些柔软而微带凄惨的丝光,因为短小,还露出一点点白裤腰来,使绿色更加明显素净。下面的肥黑裤被小风吹得微动,像一些什么阴森的气儿,想要摆脱开那贼亮的灯光,而与黑夜联成一气。赶巧那祥子又丢了在杨宅的工作,灰溜溜的拉着车经过这虎姑娘的房门前,虎姑娘便趁她老头子去给她姑妈祝寿,叫这傻小子到她房里去,喝了整夜的酒,不知道也不知这二人究竟都干了些什么。第二天,祥子起了个大早,急着躲这位虎姑娘。祥子找到新东家之后本想与这老姑娘一刀两断,谁得知这姑娘仿佛是吸人精血的虫子扒的越来越紧了。虎妞听了祥子说找到了新东家的事情,虎妞就怒嗔说:“你这小子不懂好歹!”她坐起来,半笑半恼的指着他:“这儿有你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过瘾是怎着?老头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辈女儿寡!就是老头子真犯牛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一天进个块儿八毛的,不比你成天满街跑臭腿去强?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护着你,疼你呢!”祥子低着头颅说:“我愿意拉车。”然后,给了虎妞两天的车租。虎姑娘过来,把钱抓在手中,往他的衣袋里塞:“这两天连车带人都白送了!你这小子有点运气!别忘恩负义就得了!”说完,她一转身把门倒锁上。祥子走后,虎姑娘虽说是面不改色,可心里却好似谋划着些什么。
到了年底,虎姑娘待不住了,她决心去找祥子,并且想了一个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点子。她想这点子足以实现她那失去的青春梦想。见着祥子,虎妞用与她平时不一样的温柔嗓音对祥子细语:“祥子,我有了。”说罢,指了指她的肚子。虎姑娘给那懵着的骆驼说了她天衣无缝的计划:“赶二十七老头子生日那天,你去给他磕三个头。等一转过年来,你再去拜个年,讨他个喜欢。我看他一喜欢,就弄点酒什么的,让他喝个痛快。看他喝到七八成了,就热儿打铁,你干脆认他作干爹。日后,我再慢慢的教他知道我身子不方便了。他必审问我,我给他个‘徐庶入曹营——一语不发’。等他真急了的时候,我才说出个人来,就说是新近死了的那个乔二——咱们东边杠房的二掌柜的。他无亲无故的,已经埋在了东直门外义地里,老头子由哪儿究根儿去?老头子没了主意,咱们再慢慢的吹风儿,顶好把我给了你,本来是干儿子,再作女婿,反正差不很多;顺水推舟,省得大家出丑。你说我想的好不好?”,并且要祥子一定在二十七这天去给她爹祝寿好混个干儿子当当。祥子应了一声就踉跄的转身走了。虎姑娘也向前走着,兀的转身说“祥子上这来,祥子这来。”待祥子来了后,给了他存的那三十几块钱,还自己贴了块儿八毛的给他凑了个整。这虎姑娘大抵上是惦记、疼着这小子的。
二十七到了,来给刘四爷祝寿的人络绎不绝。虎妞招待完三姑姑,又去给张太太道谢,道完谢之后又跑去收拾礼物。虎姑娘一旁打理这祝寿宴席,一旁盼着祥子的到来。待祥子来了后,她娇嗔说:“叫你打早儿来,也不知你这傻骆驼天天想什么呢?这儿有两块钱,去给老头子买一个寿桃寿面,寿桃上面要有一个八仙人。这样老头子肯定高兴,然后在叫他收你当干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傻骆驼。”急忙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给了祥子,说罢又急匆匆的跑去招待来宾。祥子买完寿桃寿面后,送给了刘四爷。虎妞开始在老头子耳旁吹嘘,“祥子送的,看他多么有心眼。”说罢刘四爷就对祥子,笑了笑。过了一会儿,刘四爷看寿堂的寿字还没有送来便大发雷霆。虎妞乘机说:“祥子你再去催。”虎妞在刘四爷面前倚重祥子,总喊他做事。虎妞心里盘算着让祥子当干儿子想计划,便又说:“老爷子你看生儿子就得生祥子这样的,可惜我投错了胎。没有这样的儿子,有个干儿子也是好的。看他一天屁也不放一个,可把事都做了。”刘四爷不应声。不得不说,这虎姑娘虽说为人粗俗了般,但人家处事的本事大着哩。到了下午,刘四爷去给车夫定了两天的规矩,车夫们心里都犯了怵。虎妞扯了祥子一下,祥子跟着她走了出来。车夫们瞧见这刘姑娘和祥子在煤气灯底下说话。
二十七的生日宴席办的很热闹,刘四爷很满意有这么多人给他祝寿。但听到账房先生说那些车夫大部分只交了四十子的份子钱而且吃的还不少。刘四爷的心情顿时转为低谷,瞧谁谁不顺眼。骂着市面上不通行的粗话,说着说着,绕到了虎妞身上来。虎妞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一听这老头子这么说,急了眼,定不能容让。袖子一捋,捡了个凳子坐下,还了回去:“你自己要花钱办事,碍着我什么啦?”刘四爷一听这话,受到了反攻,急忙捅破了虎妞和祥子之间的窗户纸。虎妞没有想到事情发展的速度如此之快,老头子偏挑这个节骨眼点破了题。虎妞的脸不由的热了起来,又红又黑,像一块煮老了的猪肝,颜色复杂而难看。不过,虎妞向来不在人前吃亏,也不肯低头的。倒不如索性挑明了说,来个干脆的。刘四爷和虎妞的争吵吸引了一众人。“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刘四爷撂了一句狠话。祥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急着往外出。虎妞赶忙喊住了他,对刘四爷说着“干脆说了吧,我已经有了,祥子的!他上哪儿我也上哪儿!你是把我给他呢?还是把我们俩一齐赶出去?听你一句话!”虎妞之前想的计划在此全部破碎,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早。“咱也别浪费这个喜棚,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再办一场喜事。你允不允?”“呸,还允不允。我今天就是把这棚子烧了,也绝不给你用。我都替你丢人。”“那你说说吧,你给我多少钱。”“想要钱,半个子儿都没有。”虎妞听罢 ,把祥子交给煤厂的冯先生让他在那住两天。她便回了她的屋中,大哭之后,便开始准备初六的婚事。事情办的果然很快,从租房到贴喜字,从花桥到金灯,虎妞打点好了一切。
初六,虎妞坐上了花轿。没和父亲过一句话,没有弟兄的护送,没有亲友的祝贺;只有那些锣鼓在新年后的街上响得很热闹。这个新婚夜,虎妞发着老丑的笑,告诉祥子她并没有怀孕。“要不这么冤你一下,你怎会死心踏地的点头呢!我在裤腰上塞了个枕头!哈哈,哈哈!”她笑得流出泪来:“你个傻东西!甭提了,反正我对得起你;你是怎个人,我是怎个人?”第二天半晌,虎妞醒来后不见祥子的身影。便做了些午饭,伴着饭菜的香味,祥子回到了家中。虎妞告诉祥子,让其每次出家门报备一声。收拾完午饭后,祥子告诉虎妞她要拉车,问虎妞手里有多少钱。虎妞笑着:“我就知道你娶媳妇娶的是钱。实话告诉你,我这有五百大洋。租房后的一些零散事情,花了一百多,还剩个四百多块。”,虎妞笑着说她的计划:“等老头子气消,我们给他赔个不是。车场不是还得靠我们,干嘛非拉车出一身臭汗。”祥子还说他要拉车。虎妞立马反驳他说:“告诉你吧,就是不许你拉车!我就不许你混身臭汗,臭烘烘的上我的炕!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主意,看吧,看谁别扭得过谁!你娶老婆,可是我花的钱,你没往外掏一个小钱。想想吧,咱俩是谁该听谁的?”祥子又没了话。
在那个大杂院里面,虎妞的生活是最为惬意的。零食,硬面饽饽,肉仿佛是虎妞在大杂院里的专属。虎妞每一天都是活在大杂院人们羡慕的眼光中,并且她自己也为此感到高傲。可这一天不一样了,祥子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刘四爷把车场倒出去,自己带着钱享福去了。听见这个,虎妞听到这个,她马上看清楚了自己的将来——完了!什么全完了!自己只好作一辈子车夫的老婆了!她永远逃不出这个大杂院去!原先跟他闹翻,她以为不过是一种手段,必会不久便言归于好,她晓得人和厂非有她不行;谁能想到老头子会撒手了车厂子呢?!
春天到了,虎妞看着大杂院里面杂乱的场景,连颗青草也没有。她受不了,也忍不了。虎妞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虎妞教祥子看家,她上南苑去找姑妈,打听老头子的消息。得到老头子的确不在城里的消息后。回到家,她一头扎在炕上,门门的哭起来,一点虚伪狡诈也没有的哭了一大阵,把眼泡都哭肿。哭完,她抹着泪说:“给你一百块钱,你买车拉吧!”在这里,她留了个心眼:原本想买两辆车,一辆让祥子自拉,一辆赁出去。现在她改了主意,只买一辆,教祥子去拉。不然钱不在自己身上,万一祥子变了心。那虎妞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钱有花完的那一天,人可是也不会永远活着!虎妞这样想着,就能过一天算一天吧。赶巧,大杂院里的二强子正要卖车。虎妞亲自看了车,认为车的价格极好。不管车上背负的“人命”把它买了下来。
一直到四月半,虎妞在这大杂院里面才算真正有了伴。二强子的女儿小福子回来了,小福子也是一个受她父亲长期压榨的人,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买她的军官不要她了。虎妞,一向不答理院中的人们,可是把小福子看成了朋友。原因有三点:小福子第一是长得有点模样,第二是还有件花洋布的长袍,第三是虎妞以为她既嫁过了军官,总得算见过了世面,所以肯和她来往。没有几天,她俩已成了密友。虎妞爱吃零食,每逢弄点瓜子儿之类的东西,总把小福子喊过来,一边说笑,一边吃着。在说笑之中,小福子愚傻的露出白牙,告诉好多虎妞所没听过的事。随着军官,她并没享福,可是军官高了兴,也带她吃回饭馆,看看戏,所以她很有些事情说,说出来教虎妞羡慕。她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事:在她,这是蹂躏;在虎妞,这是些享受。虎妞央告着她说,她不好意思讲,可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她看过春宫,虎妞就没看见过。诸如此类的事,虎妞听了一遍,还爱听第二遍。虎妞把小福子看成个最可爱,最可羡慕,也值得嫉妒的人。听完那些,再看自己的模样,年岁,与丈夫祥子,她觉得这一辈子太委屈。她没有过青春,而将来也没有什么希望,现在呢,样子又是那么死砖头似的一块东西!越不满意祥子,她就越爱小福子,小福子虽然是那么穷,那么可怜,可是在她眼中是个享过福,见过阵式的,就是马上死了也不冤。在她看,小福子就足代表女人所应有的享受。虎妞知道小福子的家庭越来越贫困了,她的父亲像醉猫一样的向她讨钱,两个弟弟得靠她养。没了办法的小福子,只能卖身。虎妞不但不安慰小福子,反倒愿意帮她的忙:虎妞愿意拿出点资本,教她打扮齐整,挣来钱再还给她。每次小福子用房间,虎妞提出个条件,须给她两毛钱。虎妞“成全”了小福子,也要在祥子身上找到失去了的青春。
六月到了,虎妞有了孕,这回是真的。怀孕不宜多运动是传统的错谬信仰,虎妞既相信这个,而且要借此表示出一些身份:大家都得早早的起来操作,唯有她可以安闲自在的爱躺到什么时候就躺到什么时候。到了晚上,她拿着个小板凳到街门外有风的地方去坐着,直到院中的人差不多都睡了才进来,她不屑于和大家闲谈。小福子也起的晚,她怕院里的男人另眼看她,而且她父亲二强子总吵她问她要钱,小福子吓连大气也不出。倒是虎妞一半骂一半劝,把他对付走,自然他手里得多少拿去点钱。
六月十五那天,天热得发了狂。太阳刚一出来,地上已象下了火。祥子不愿出门去,虎妞催着他出去,怕他在家里碍事,万一小福子拉来个客人呢。而这一天小福子都没有什么生意。不过,这一天倒霉的不止小福子一个,祥子生病了。祥子昏昏沉沉的睡了两昼夜,虎妞着了慌。等到祥子迷迷糊糊说了些什么,她这才想起去请大夫。扎了两针,服了剂药,祥子清醒过来。虎妞知道祥子不能去挣钱,那么一切花费就都得由自己往外垫;多咱把自己的钱垫完,多咱便全仗着自己的一辆车子;凭她的爱花爱吃,祥子供给不起,况且还有了孕呢!在祥子的第一次病中,小福子时常过来看看。祥子的嘴一向干不过虎妞,而心中又是那么憋闷,所以有时候就和小福子说几句。这个,彻底惹急了虎妞。祥子不在家,小福子是好朋友;祥子在家,小福子是,按照虎妞的想法,就是不要脸。她力逼着小福子还上欠着她的钱,“从此以后,不准再进来!”
虎妞的身子已不大方便,连上街买趟东西都怕有些失闪,而祥子一走就是一天,小福子又不肯过来,她寂寞得象个被拴在屋里的狗。越寂寞越恨,她以为小福子的减价出售是故意的气她。她才不能吃这个瘪子,索性敞开了嗓子,大声叫喊。让小福子没有生意可以做。小福子晓得这么下去,全院的人慢慢就会都响应虎妞,而把她撵出去。她带着小弟弟过来,给虎妞下了一跪。虎妞倒没了主意。怎想怎不是味儿,可是带着那么个大肚子,她不敢去打架。武的既拿不出来,只好给自己个台阶:她是逗着小福子玩呢,谁想弄假成真,小福子的心眼太死。这样解释开,她们又成了好友,她照旧给小福子维持着这一切。
自从一入冬,虎妞的怀已显了形,而且爱故意的往外腆着,好显出自己的重要。看着自己的肚子,她简直连炕也懒得下。作菜作饭全托付给了小福子。饭菜而外,她还得吃零食,肚子越显形,她就觉得越须多吃好东西;不能亏着嘴。她不但随时的买零七八碎的,而且嘱咐祥子每天给她带回点儿来。只要祥子不愿,她立马反驳“怀孕就是害九个多月的病,你懂得什么?”自然她说的倒也是真话。
到过新年的时候,她的主意就更多了。她自己动不了窝,便派小福子一趟八趟的去买东西。她恨自己出不去,又疼爱自己而不肯出去。吃完零食或者饭,又没有运动,她撑得慌,抱着肚子一定说是犯了胎气!过了年,她无论如何也不准祥子在晚间出去,她不定哪时就生养,她害怕。灯节左右,虎妞决定教祥子去请收生婆,她已支持不住。收生婆来到,告诉她还不到时候,并且说了些要临盆时的征象。她忍了两天,就又闹腾起来。把收生婆又请了来,还是不到时候。她哭着喊着要去寻死,不能再受这个折磨。让祥子暂时不要拉车,一直陪她。祥子一点办法没有,为表明自己尽心,只好依了她。
虎妞一直闹到了月底,接生婆表示这是难产的征兆。三天三夜,虎妞自己把一切的神佛都喊到了,并且许下多少誓愿,都没有用。最后,她嗓子已哑,只低唤着“妈哟!妈哟!”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谁都没个主意。还是虎妞还是她自己出的主意,让祥子到德胜门外去请陈二奶奶——顶着一位虾蟆大仙。陈二奶奶非五块钱不来,虎妞拿出最后的七八块钱来:“好祥子,快快去吧!花钱不要紧!等我好了,我乖乖的跟你过日子!快去吧!”陈二奶奶来了之后,开始做法,虎妞也咬上牙不敢出声。陈二奶写了神符,虎妞服下去神符。但虎妞还是翻滚的闹,直闹了一点多钟,她的眼珠已慢慢往上翻。虎妞只剩了大口的咽气,已经不会出声。去医院请大夫,人家要二三十块。祥子没钱,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
虎妞在夜里十二点,带着个死孩子,断了气。
最终,虎妞被随便埋在了城外,像大杂院里死去的其他人一般,并没有什么其它的特殊专属。而且这次依旧没有没和父亲过一句话,没有弟兄的护送,没有亲友的陪伴;只有那些锣鼓在白天后的街上响得很突兀,驱除拦路鬼的黄纸随风四处飘着。但虎妞应该是体面的,好梦想的,利己的,自由的,聪明的。虎妞,被埋葬了,一同埋葬了的还有这堕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旧社会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