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人的本质是复读机

一个废柴文青的故事,不曾懂得,你又可愿停留?


故事很长,请耐心读完

孔先生是父亲和母亲的朋友,这其实很奇怪,因为父亲和母亲分隔两地多年,很少会有共同的朋友。

因为他们,我也就认识了孔先生。

我渐渐长大,发现甚至我身边的许多人都热爱这个面色红润,带着喜气的男人。

这更奇怪了,因为这群人之间不乏冤家对头,平时见了面就要争得面红耳赤,见了孔先生反倒客客气气的。

孔先生似乎十分忙碌,忙着周旋在他的那一大群朋友中,以至于他到我们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于是每到他要来的那几天,父亲和母亲总会特别开心,在这个时候向他们要些零食玩具总是无往不利。

有时候父母会允许我跟着孔先生出去走走,于是我跟着他逛过了大街小巷,走遍了大江南北。

我的第一个布娃娃,第一条红裙子,都是孔先生送的。

我也渐渐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可惜他是个太博爱的人,送了我布娃娃之后,也会给其他小孩子送去玩具车和变形金刚。

要是孔先生只是我们一家人的专属朋友,那就太好了。

我在偶尔交作业的时候看见过一次聚会,这个时候的老师收起了刻板和严肃,嘻嘻笑笑地和同学们打闹在一起。我十分兴奋地在窗外围观,希望某一天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后来我才知道,像这样的聚会并不少见,而且举办这些活动的人就是父母很在乎,却对我们一家平平淡淡的孔先生。

看得多了,我发现孔先生总是在默默安排好一切之后离开,像一缕斜射的阳光,悄悄就爬出了窗户,消失不见。

按理说这样好玩的事情,同学们应该整天讨论个不停,毕竟老师们很少能有那样的窘态,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我找相熟的同学打听细节的时候,他们眉头紧锁,对我神秘地摇了摇手。

“这是孔先生的秘密。”

回家的时候,我对母亲提起了这件事情。母亲并不惊讶,仿佛对这些事情早有耳闻。她回到了卧室,关上了房门,与父亲打了许久的电话。

凭他们与孔先生的交情,我不一定能去参与这些活动。我十分知趣地躲在了卫生间里,这里足够小,小到只能容纳我一个人孤单的灵魂,这里也足够大,大到我可以仰望一整窗的月亮。

星期天的早上,母亲把我从被子里捞起来,对我说,“去吧。”

于是我也成了那些人中的一个。聚会往往在学校的课程结束后才会开始,我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包括成绩最好的班长,和过早参与社会工作的后排少年。

老师与我最初看到的样子并不一样,参加聚会的同学越多,他脸上呈现出的疲惫与厌倦便更多。

我去寻找孔先生的身影,发觉他独自坐在月影下。正好是老师一抬头能见到的地方。作为无情无欲的老师,他甚少有这样深情的时刻。

夜色深沉,母亲来接我回家,“你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求一次孔先生你就会少一样礼物。”

我点点头。

“其实孔先生也没有那么好,对不对?”我从她身后探出,仰着脖子去问母亲。

凌冽的晚风不断吹向我的脸颊,我难以呼吸。

母亲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风里断断续续,又无比沉重地砸在我脸上,“孔先生是最好的”。

那天晚上,霓虹的灯越来越刺眼,红红绿绿的人从我眼前划过,割破了我的皮肤。突然间整个世界向我的伤口涌来。

十八岁那年,我们从市一中毕业了,小花邀请我去参加她的谢师宴。

面对小花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渍在新醋里的青梅,被一只白皙的手拿出来后,滚在地上的落寞。她笑得十分好看,总是能让孔先生关注她,疼爱她。

在小花的宴会上,我看见了孔先生。我从来没有那么近地感受过孔先生。

我只知道他被所有人喜爱,被所有人歌颂,即便有人深深嫉妒他,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宣扬。

他带着我在街市里游荡,在一座高楼的顶端,他指着满城的灯火告诉我,这才是世界,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

他的激情映衬着他红润的面色,熊烈的风吹在他起伏的胸膛上,他的身后是高楼大厦,是一夜不灭的星光。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人是雄壮的。

“这才是世界,这才是真实的。”

他按着我的头,拨开我紧闭的双眼强迫我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去看这个我深入蝼蚁的世界。

我尖叫着,疯狂地往后退。

“只有我是爱你的,只有我不会背叛你。”他抱着我的头,温柔地抚摸。

我抬起头,在他常常歇息的月亮下,我告诉他,我爱他。

“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你看这里的灯火,迟早有一天是为你闪耀的。”

“我妈曾经跟我说,你有一个秘密。”

我在他耳边悄悄说,他神情泰然,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这个问题。

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你总会知道的。”

我也短暂地拥有了孔先生。他告诉我,在小花的宴会上,那种心情叫做嫉妒。

这样的心情越来越频繁地在我身上出现,当我穿梭高楼时,不得不仰望人间。孔先生与我无比亲密,却又如此疏远。

我盯着电脑屏幕独自加班到深夜,遥远的楼下传来女人婉转的歌声。我看着那些鲜活的女人,那些年轻的面孔,我质问孔先生,为何我失去了那些模样。

“当爱你的人足够多时,你甚至不需要考虑能否活得长久。”我说。

他如今变回了曾经的样子,对我一如对我父母般冷淡。

“我是永生的。”他在此抚摸着我的头发,缎子一样顺滑而头发瞬间变得干枯没有色泽。

“走吧,散散步。”

树影婆娑,梧桐树上残留了一片树叶,像一只枯守的寒鸦,这里你听不见杜鹃,只有鼎沸的人声。

路的尽头站着一棵树,也是梧桐,身上缠着澄黄的灯带。

孔先生牵着我的手,其实我们彼此寒冷,剩下的温度本不够温暖对方。我们应该分开了,我在心里这样深切呼唤着。

他说,那棵树真好看。

我点点头。

那棵树又有什么特别的。

我还想说些什么,盯着它目不转睛。他早已经挪开了眼睛,看向周遭陌生的人群。

那棵树又有什么特别的。

天一亮它就不再发光,和别的树比起来,它身上的累赘太多,它早丧了一棵树的尊严,它俏生生立在那里,叫人总想起来它夜里放光的样子。

那棵树又有什么特别的。

它身上就不爬虫子了吗,冬天来了它不落叶吗,春风吹了它不生芽吗。它除了活得长久不可及之外,又能做什么。它的木质做不了姑娘出嫁的嫁妆,也做不了小伙儿勾人的笛子。

那棵树又有什么特别的。

我说喜欢总不能立时送我,说不喜欢也不能上去砍了。它在那里被千万人看着羡慕着,它比月亮还不如,它普照不得大地,它只千万年碍着我的眼,让我知道我永远得不到它。

明明不是我起的头,我竟不知怎会如此容不得一棵树。

我对孔先生说,我不要这些了。

他突然翻了脸,“不行,是你说的爱我,你就必须和我在一起。”

我匆匆逃走,试图将自己从人间蒸发,我躺在床上等着太阳来晒我,将我的水分全部抽走。书里说可以这样,我必然可以。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是黑夜。窗外的灯光照射进来,朦胧间我看见了一个黑影。

他紧紧地贴在我的身边,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濡湿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我的皮肤立刻长出了细小的颗粒,他阴恻恻地笑着。

“你摆脱不了我。”

一双只剩漆黑瞳孔的眼睛注视着我,我惊慌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孔先生。

我将手边的遥控器奋力扔过去,他惨叫了一声,从阳台一跃而下。

这里是十八层。

我伏在阳台往下看的时候,孔先生完好无损地站在楼下。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听见。

“你摆脱不了我。”他幽幽地声音宛如无数次他在我耳边的呢喃。

“我摆脱不了你。”我木然地回答。

这城市依旧灿烂。灯光照常升起。

任孤独来来去去 ,偶尔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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