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T252上遇到方生大叔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56号座位上,着一身干练得肃杀的西装,与眼下春天的气息格格不入。因为是出行淡季,车厢里并不嘈杂。
列车行驶过丘陵,平原,一路油菜花把山川染得特别惹眼,有些山谷地带稍微平脊处寂寥的坐落着青瓦砖房矮墙。我握了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诗给院报换稿酬,才写到两句,那大叔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像在给我讲故事,又想自己在审度自己的过往。
要换几根铁轨才能到达远方,
又过经几年辗转才到你心上。
我还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出来,正在想诗句如何发展下去,那大叔已经突然看我一眼,我搁置了墨色水性笔,听他讲下去。
大叔故事里所有的笑点我都没笑,直到他说小五吃到鼻屎,我无耻的笑了又赶紧恢复本来面目,因为我只当一个故事听。在听到他亲自砍了所有的梨树时,我才突然那么煽情的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悲伤了。最后,我谨慎的问他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为什么穿一身西装时,他只说是火车上无聊。
过了两个几公里的黢黑山洞,方生大叔黯黯的说,我去参加了一个婚礼。
我就没留转圜的余地追问他,新郎是贾公子么?他之前提到的一位劲敌。
陆恩延一直跟我说,待人接物一定要妥帖,做事要干净漂亮,要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留个念想,说话聊天要讲究艺术,别人不愿提及的事不要追问。我若是这样性格的姑娘,陆恩延就不用遵循教训我这么一段话来。
最后,我伏在纸上难过得哭了,我在想如果那是方生大叔的经历,小五该多么可怜呀!
你别庆幸这故事短得就像六月彩虹一刹那,后来我手托腮在笔记本上写了很长一段话,他看后皱了眉头,我却嘻嘻的笑着打探他的信息。最后,我赔了夫人,还折了兵。将自己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他了,当然除了我的真名,我给大叔说,我叫宋宋,逃学去阳城晒太阳呢。
为了方生大叔给我几个月的容身之所,我决定给他说陆恩延的故事,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还会照顾我的伙食,好吧,照顾伙食我只是瞎想而已。
陆恩延死于六年前的脑瘤晚期,那时我十四岁的样子,我整天趴在他的床前逗他开心,他一点也没有病人的样子,早上和我去遛街逗狗,晚上回医院住宿,我们说那是我们的旅馆。我们带很多辛辣的小吃和啤酒在医院的长椅上裹着毛毯看星星,他望着电话屏幕犹豫不决。
大概距他离去还有两个月时间,有一天他精神特别焕发,问我祈平山的星星是最亮的吗?我说,我这就去联系人租帐篷。他说宋宋,后天你就穿着我的衣服躺在床上吃梨子罐头好吗?我压抑着好奇没问他去哪里干嘛,那天晚上我实在很担心,又听到隔壁突然传来哭声,大概是有人先去天堂占座位了吧,我拿出手机给陆恩延打去电话,你在哪里呀?他那头十分嘈杂,听话,爸爸会很快回来。
我裹着毛毯蹲在医院门口,二月初春倒春寒,我仰头看着梧桐从冬天暗度陈仓逃过来的嫩芽,我低着头看地上一只慌忙回家的蚂蚁,我用双手遮住眼,又突然傻笑着睁开眼,我在等陆恩延呀,我一直在等他。我跑回病房取书时我等着他,我去街角买两杯红茶我等他,我去医院停车场下看他的车牌号确定他还没有回来我等他。
我等到他回来时,他从停车场出来,一身烟酒气,他没有饮一滴酒,却有醉酒的状态。我扶了他回病房,没有人说一句话。
自那以后他状态便萎靡了下去,日日侧着头问我医院假山上的一株水仙开花了吗?那时他已经不爱走动了,护士来换吊针喂药时都心如寒蝉,嘘唏不已。我日日在他身侧给他朗诵一些诗歌,然后他伸手握住一部分从梧桐树枝干间漏过来的阳光说,诗远,以后你做诗人好不好?永远不要被世俗的偏见左右,永远有浪漫的情怀,一直善良,一直把眼睛笑成月牙。
所以后来我写诗,陆恩延给我的馈赠不止这些,我所热爱的,或长的或短的,他都鼓励去拓展新的爱好,坚持不坚持没有关系,不一定非要有个擅长,我画画只画了半年,期间又学了书法,雕塑还去学架子鼓,长笛,萨克斯,古筝最后学声乐,钢琴,这些都是我所记得的爱好。当他要求我以后要写诗时,我眼睛笑成月牙的答应他,一百年后,请叫我诗人。
仲春的三月十八日, 陆恩延要我拿出他手机,那时候他已经只能微微的翻动了,他说,我打字:抱歉未能参加你婚礼,欠你一句回答,对不起,以此谨祝你幸福长乐,你配得上所有的美好。我找到收件人是唐诗后,偷偷改了三个字,然后发送。
我望着屏幕望呀望,始终没有她回的简讯。
他离开的那天,我一点也不慌乱,安慰他的父母和朋友,我们一起帮他擦脸擦手,他们送他去一个地方时,我跟他挥手说,今天老师肯定又会表扬我,我去上学了。你要想我,因为我肯定会很想你。但是我没有听到他像以前一样远远的回答我,我会想你的,你要开心过好今天。
那天是我的生日,四月十五日,我从此以后就没有过过生日,也没有人给我买两个粉色蛋糕在餐桌上了,我依旧爱笑,爱去一块墓园,带上白色的菊花和一肚子的笑话。
我拿了户口本去派出所改了我的姓氏,不是陆,当然你可以猜猜看,我现在的姓氏。
方生大叔说,不猜。
我突然深情的望着大叔,您能收留我一段时间么?反正你开客栈我找落脚的地方,我可以帮小五招待客人。可惜我一脸深情相,他却若有所思的念着两个名字,陆恩延,唐诗。大叔突然跟我说,宋宋,你要有文人的骨气。
我马上接上话:嗯嗯,您能再包了我伙食就更好了。
公交从阳城客火车站始发穿过几条大街,我们在望锦南路下车,步行两条石板路到达思青楼,不过,我永远念的是青楼。院外矮墙上果然嵌着几只陶埙,还有几根木头桩子周围却都发着枝桠,桩子锯得狠整齐,还有大虫蛀过的痕迹。
我迈进门槛便看到院里的前面角落里有一块焦掉的匾额,上面只留了一个“舍”字。我啧啧叹息,大叔,这绝对是文物呀。院子比我想象中宽敞明亮,里面苍柏葱葱郁郁但是比较低矮,格桑花随地盛放,两口古水井里面都有几尾黑色的鱼。
有人一袭红裙白衫从四楼下来,我看了她清秀的眉目后问大叔,刚才过去的是青瓷姐姐么?大叔没回答,啧啧,这里是禁音区,怎么都不说话啦?
大叔在看旅客的登记情况,一路上他都没和我说话,至从我给他掰了陆恩延的事。他拿着我的一只绿色小箱子往二楼走,我哪敢造次沉默着跟了去。他把一把黄铜钥匙给了便下了楼,我没有整理东西,卸下草帽和围巾跟他下楼。
青瓷姐姐拿了水果往我们吧台走来,我抬起头望着她笑,甚至有点憨。她突然噗嗤一笑说,方生,你在哪里捡到的有牙齿的弥勒佛?
我用嘴鼓了气,拿了盘子里的青枣,依旧边吃便笑,目光流转着看一楼的布局,堂中两张做旧的普通八仙桌,一排黄木唰漆四角带靠椅的板凳,以及厚厚的便签留言墙和黑着屏幕四十二英寸的液晶电视。我转背看刚才没来得及依次看清贴在墙上的厚厚照片,其中有一张,我眼前的人依旧是这身衣裳站在二楼上笑得欣然无防,一块红布挂在匾的左角,匾上露出两个字:青楼。
青瓷姐姐说,乖乖,那是正好一年前的旧照。
我露了牙齿对她说:青瓷姐姐,我叫宋宋。
我问大叔,家附近有菜市场么?他不抬头看我说,出门左拐,一直走过锦南路到三清街就到。
我买了一斤半猪肉里脊,要屠夫用机器帮我片了一斤,余下的半斤切丝儿。空档期间,我去旁边买了生菜,凤尾和火腿肠,鱼腥草还有一只乌骨鸡,央求老板娘砍得越细越好。又买了一大把葱,一袋花椒,两斤尖椒,一斤红椒和半斤小米辣,二两辣椒面等食材坐了五元的三轮回家就开始做饭。
我用热水洗了乌骨鸡,然后把肉片和鸡块碼了很多作料。一个人折腾将要完了的时候,小五回来了,他对突然出现在厨房的人并没有任何惊异,只是围着我的水煮肉片叹息,要是没有小米辣就好了,你为什么放这么多辣椒?
我也不客气说,你帮我把凉拌的鱼腥草和水煮肉片端去客厅好吗,然后回来端小煎鸡和米饭,它们马上都会好了,我马上做红椒肉丝, 五分钟以后就可以开饭了。
来端蒸饭的是方生大叔,他嘴角还留了半根鱼腥草在咀嚼,我白他一眼,指使他给我拿盘子。
我解了围裙去客厅吃饭,青瓷姐姐和小五面前已经摆了一小堆骨头,看她们吃饭的样子我估计很辣,小五从吧台后面去拿啤酒,我说我要和雪碧。我们举了杯子,我也跟着他们说,欢迎宋宋来青楼。
青瓷姐姐坐下说,宋宋,你爱住多久都行,明天我们一起去买菜呀。
我拍了眼前的菜色和人物发到空间,签了地址,只希望一个人看到我此刻身在何方,何处可寻,虽然只是我的妄想。鱼腥草被大叔吃完时我对大叔说,大叔,锅里还有一个青菜汤,小五起身便去了厨房。
来青楼住宿的有一家五口三代人也有朋友,同学,情侣以及战友。大叔每天搬了他的太师椅和雕花方凳把自己晒在屋檐下,有雨时就去四楼画画,大多是山水泼墨。小五一直很忙,忙我们都不愿出门干的事,他都很乐意的去帮我们做。青瓷姐姐有时在偏房,有时在四楼,有事吹埙,有时拿了自己写的曲子来找我,问我这首曲子的旋律怎么样?
我都安静的睁着眼睛说,很好,为了给她信心,我还给她指出的特别喜欢的小节。有天青瓷姐姐问我,宋宋,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我据实以答,表演艺术。青瓷姐姐笑了笑,继续吹埙,吹完【凤凰于飞】说,你我本该都是戏子,却偏偏都做了多情之人。
她问我你还写诗么?我点点头说只能写抒情诗呢。她说,要一直坚持下去,坚持看书和创作。我点点头,想起我们家陆恩延来。
青瓷姐姐说:“抒情诗”在希腊语中为“Lyre”,意为合着里尔琴而唱的诗歌。它源于古希腊名歌,后由抒情诗人自创自唱,用里尔琴或阿夫洛斯琴伴奏,诗人及音乐家。比如阿尔卡奥斯和萨福。她说,宋宋,以后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变成更好的人,痴情总是不够的,会添了别人的厌烦,不如退而成长,进化成美丽的人。就算做不了萨福,来日做许广平辅助周先生也不错。
后来我去问度娘关于萨福,她是古希腊抒情诗代著名女诗人,文笔优美,世代享有盛誉,活跃于累斯博斯岛的诗乐社团中,教授和组织当地的贵族女子作诗和唱歌,许多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就这样在阳城度过了大半个月,每天面对来住宿的旅客,我也好奇的与他们交流所有事,安排他们的住宿,问晚睡情况。近期来住的大都是短期,一日到五日不等。大叔极少跟我说话,除了要吃什么菜以外,我反而和青瓷姐姐走得特别勤。
四月初,阳城到了可以穿短袖长裙的季节,我去青瓷姐姐房间选了一条裙子,傍晚在厨房教她做水煮肉片。正当我们要泼油到已经撒好的芝麻海椒面上时,小五跑进厨房,我想,坏了,大叔又去偷羊被发现了。
我入住第一天晚上,小五给我抱来一床厚厚的新棉被,想了很久告诉我,晚上你要是看见大叔出去记得跟上他,他可能会去偷羊。若是被主人发现,你若是身上没有钱先告诉主人第二天会有人来给钱就行了。我当时诧异得不得了,晚上早早睡下了,生怕看见大叔出门,还好后来我从来没吃过烤全羊。
小五说青瓷姐姐,吧台有个叫左青晋的人背着一只大鼓和吉他来找你呢。
我突然大叫一生,啊。青瓷姐姐慌神之时,她把手上烧好的油倒在了我腿上。我顿时感觉到膝盖在灼烧,要不是那油之前我凉了三分钟,今晚大餐就是油炸的我了。
我的亲姐姐,这是辣椒面复仇记么?我终于不笑了,因为不能动,我再去找不到事件来让自己开心,来转移一些注意力。大叔拉着脸给我来了很多书,巧克力和雪碧,青瓷姐姐笑颜常在的来看我,哪怕人家左青晋只是路过这里来看看她而已。
第三天晚上,我叫大叔和小五一起把我抱到楼下去看夕阳下山,那一边墨蓝一边金色的落霞美得我想把它幽禁起来,以供我以后与别人同飨。
晚饭后,月亮已经挂在另一边,太阳还不肯退下天空,大叔拿了【落在纸上的雪】来给我读:
别的时候,
无论我闲坐沙滩,
或下水游泳,眺望天际
或会看群山,你都只是一个去处,
一个遥远的地方,遥远的领域,
地球遥远的部分,只有当我难以入眠,
回忆一张可爱的脸,或一位早逝的朋友的身影
大叔读到此处,没有再念下去。他抬起头问我,宋宋,你说的唐诗是宁城的唐诗么?
我说我见过她照片,右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呢。
他说,我的那位旧友,脸上是有一粒小痣的。我和方生大叔坐在天井边喂花蚊子,一老一少很胆怯的纠结的商议要不要告诉唐阿姨,陆恩延逝去的消息。方生大叔说,去年她跟宋词离婚了。
我不在意他离婚,只是那个人为什么也要姓宋呀?方生大叔突然来劲儿追问,谁也姓宋?
他问我,你是因为姓宋的躲在这里的吧。
我大吼,不是,不是,说话要讲艺术的大叔,你懂不懂呀?我才不是因为那个骗子呢!
为了转换话题,我说阿姨为什么要离婚呀?大叔说她六年前突然结婚,结婚后不就便搬去了省城。不过一年前与前夫签了合离书,原本还有一对龙凤胎儿女的,多可惜呀。
大叔不敢确信,拿了手机出来,我们去翻他一个叫唐诗旧友的微博。她常常很久不说话,特别是前年,我们只翻到第五页便找到了原因,只是没想到真相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措手不及。
在她众多长微博里有一段特别短:回故城给叔父扫墓,旁边赫然出现你的黑白照片镶嵌于石碑里。你淡淡的看着我笑,我伸出手又骤然坠落。恩延,我该以何祭奠你,以诗以歌,以酒以花,还是突然不可抑制的满脸是泪来灌溉你坟前的一片菊花。后面就是几天内不同时间段更新的一些图片,她拍的每张图片我都同陆恩延到过,祈平山踏花公园,摩崖岩,龙王洞,清水河,再看她更新状态,便是半年后了。是一对小朋友的生日照,配了一句话:漫漫,修远,你们三岁了,生日快乐。原来她知道,原来大叔也知道,此唐诗不幸的便是彼唐诗。
大概是我太敏感,我对大叔说,你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后来我搜了她微博地址,在众多的生活记录里,有一篇她结婚后不久的博文,里面有我在陆恩延手机上发送给她的话:很抱歉未能参加你婚礼,欠你一句回答,我爱你,以此谨祝你幸福长乐,你配得上所有的美好。
我说,大叔,等我伤势好了,我就回去了,我要回去找宋亦然。
大叔说,他骗了你,他骗了你还回去?我说,你说我该怎么跟他碰面呢,大叔。
大叔淡淡的说:你的一出文艺戏,我凭什么做陪衬?有听说花瓣落地还能生根?你根本莫法想象我的廉价,你又会原谅我的肮脏?再过一个世纪,你有美名,我不过是个累赘!
我听不懂大叔在说什么,又好像在说他自己又在说我。我说,大叔,我家宋逸然不是流氓和喽啰,爱人不是该宽容吗?
大概两天后,我烫伤处的浓水流尽,已经开始结痂。
我让小五帮我买了信签纸回来,我在阳光下用大叔的钢笔给宋亦然写信:
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不必惊讶,我估计你也不会吃惊,因为你原本就了解我是这样荒诞的人。
总觉得电话不够显示我的坦诚,短信会削弱我的感情,你会当作是我无聊寂寞时的消遣,那么,我写信给你,告诉你,我此刻或是一直以来的真心。
我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受伤了,暂时不能蹦蹦跳跳了,我想你首先同情我,担心我,紧张我,我便会觉得安慰,甚至开心。
你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半里星光么?我们一起在祁平山晒过的阳光,你记得我给你讲过很多故事和笑话么?因为我此刻伏在纸上,实在不知怎么妥帖的告诉你我十分想念你。
我想念你,你执了伞向我走来将伞收起又放低。
我想念你,落座于我对面说你要挣得一栋楼房来储着你爱的人。
我想念你,拿了图纸从我窗前经过身上的钥匙叮当作响像一篇乐章。
我想念你,哪怕你本不是爱我的呵,你嫌弃我幼稚却说我善良。
如果善良是你喜欢的原风景,我将一直为你保留,等你参观,绝不收你门票。
这半年我没联系你,大概是生你的气吧,明明说好一起去某处玩,你没来,我等了一天。你说临时有事忙,未来得及通知我,你在回故城的路上。没多久我却在社交网站上翻到你于那天去了我们约定的那里,旁边还有两个漂亮姑娘。
我该怎么告诉你呢,那么多的委屈和不安,想矜持又生怕陌路。
我好想你,哪怕你因此疏远我,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想你。我想把思念你的文章给你看,哪怕只是薄薄一片,哪怕有天集结成书,你才知了你当时的无数谎言,我都一一清楚明了,我理解你的世故和沧桑,我还愿意给你说:我想与你长相厮守,与你入世入俗,终了还要儿孙开启你的棺木,将我的几两骸骨放入,与你一世一双,老翅寒暑。
能不能等我将自己打磨得更好,在相拥时不咯着你的骨头。
能不能等我变得足够自信,可以在你面前肆意的谈天说地。
能不能等我一路慢慢走来,看过春花与秋海,一路旖旎而来。
能不能以你微笑做路牌,等着与我欣喜的对望,然后相拥而泣。
我将爱上你的故土,来做余生的我乡。
我将一直牵着你的手,看着你侧脸将你凌驾于真相,艺术,爱情之上。
能不能,能不能,你也爱着我,简单的对望。在一院一墙内看桃花败了梨花开,大雁去了燕子来。
寂静了天地,忽略了沧桑。
想在命运的天书里删繁就简,只留你,唯你而已。
我把信折好,放在念青楼的纪念信封里,叫了小五务必在今天五点半邮递员去邮箱收信件之前把信投递。约摸一周后,我的两只腿上烫伤完全好了,只留了巴掌大的暗黑色映迹,形状真像两只展翅的蝴蝶。确定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不会感染和疼痛了,我就收拾了行李拦车去了客运站。在阳城客运站好不容易挤上车,方生大叔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接,短信回了:大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马上又打过来,丫头,我远门口违章停了辆车车牌号是川NXXX56的车,非要找一个叫唐诗远的姑娘,你能来连人一齐领走不?我挂了电话拨开人群,在栈外拦了三轮车往古城去,一路上我神情超级紧张惴惴不安,说得最多的话是,我千万不要死在这路上,宋亦然你等我呀!
我最初的名字是以小开头的,小萝卜,因为我有圆圆的脑袋和白白的脸庞,所以义工阿姨和叔叔都这样叫我。院长把我交给陆恩延的时候是在一株花开得很好的樱花树下,告诉他我的本名叫陈逸秋。我央求他给我在登记户口时换了名字,他给我用钢笔写下诗远两个字,陆诗远。
他说他爱的人在锦城,此刻离他好远呀。
我说你可以坐火车去看她呀,我可以用你给我的零花钱给你买票。
他笑了笑说,你不懂。我说,是票很贵么?
他没回答,户口登记处的阿姨在向他核实一些手续,我站在冰冷的大理石花砖上笑得很开心。
到思青楼时,宋亦然和方生大叔在四株苍柏的石桌上下围棋,两人都没人看我一眼,然后我就流着眼泪去偏房哭了。
哭着哭着又冲下去看他们下棋,方生大叔叫我去倒茶,我没管,我问宋亦然,你饿了吗?他说,饿了,我后备箱有水果,我走不开,你能帮我去后备箱取点水果吗?
我拿了他钥匙打开后备箱,没有水果,有二盆雏菊,因这四月清热天气,缺水得有焉了。我把这二盆雏菊藏在院子外的一堆木头里然后跑回去说,我没有找到水果,后备箱什么也没有。
宋亦然站起来往外走,我笑嘻嘻跟上去拉住他的手,我带你去看一树还没有凋谢的梨花。
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石板路,方生大叔在门口大喊,亦然,回来陪我下棋,免你住宿费哦!
在梨树下的石凳上,宋亦然突然将头靠在我肩上像是呓语:我好累,我一个人开了十一个小时的车。接到你信的时候是昨天五点二十,我照常和朋友们吃了饭,在朋友去结账的时候就想起你来,我刻意压制这种情绪。后来我照常去夜宵,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听别人撕心裂肺,我饮了一瓶啤酒,那是我喝过最苦的啤酒,十一点半,我将醉酒的朋友依旧送回家,给最后一位沉醉却又清醒的朋友说,我要去阳城了。他看着我傻笑说,好呀,好,去吧,去吧。凌晨,我上了宁阳高速,这一刻我就一直觉得我像是看见了你傻傻的笑,哪怕是我开车撞着你,你的两盆雏菊都被车压坏了,你也笑着。现在,我在你身边多像梦呀。
我不敢动自己的身躯一毫一厘,我说是呢,真像一个梦。
他睁开眼看着我说,诗远,哪怕有一天我们不这样相互陪伴了,你要像没有受伤的样子,勇敢的去爱,去追求你自己的快乐,此刻我自己在你的身边,连我自己都觉得真好,这阳光真好,像是存储了一千年的温暖。这梨花开得真好,没有香,只是白。这石凳有些凉也真好,连我都矫情得真好。
阳城的春风忽朔的吹来,我伸手正好接住一片洁白的梨花,我说,真好,我知道。
后来,我在挥手告别高速路上的一块阳城路牌时发了条短信:大叔,很多事情其实不是有缘者得,是勇者得。谢谢你收留了我的身,才让我的心可以静然等待到他来。
回到宁城时,大叔的短信来了,不要说谢谢,宋还替你付了房费三千元呢。对了,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还有,走之前你给你青瓷姐姐说了什么?我看了看窗外的一路格桑想了想,我给青瓷姐姐说,大叔就很好,我在这里一个月他都没收我房费,舍丘楼不止是收留流浪的修行者的地方,也许明明之中都是佛的指引。哎呀,还说了什么我忘了。
眼前宋亦然在我身边真实的存在,与六年前唐诗和陆恩延情景相同又那么不同。
宋亦然,纵然有一天你我实在不得已江湖相忘,我也要紧紧的拥着此刻的相濡以沫。
作者:唐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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