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雪满山
我的新的旧友
前几天吧,照例带火火到楼下散步,天地间一片清凉,省却了季节之间的一波三折,秋天来临得开门见山。
整个假期都慵懒。虽然一面痛恨于自己的浪费时光,然而,一面又沉湎于如是反复的浪费。所以,解脱是一件谈何容易的事情呢,无从解脱于习惯,更无法解脱于生死,习惯就是每个人的六道轮回。
正如周而复始的来来与去去,如出一辙的告别跟重逢。
认识雪峰完全是事发突然。
大概是13还是14年的某个周末,突然接到一则简讯。发信息的人是我学生的舅舅,他说他母亲肝硬化晚期,西医的医院开始拒绝进行某些治疗,听我学生讲我会中医,看我能不能有点办法。
我这个人有个优点,或者说突出的毛病:艺未必高,但胆特别大。从教书到行医,从占卜、风水到弹琴、作画,只要有观众,我就敢上台,哪怕没有观众,需要我上绝不推辞。好在众生十分照顾我的薄面,时时照顾,久而久之面皮就厚起来。所以我做事情往往不大顾忌旁人的表情,甚至像这样严重的疾病,你认为我会谦虚吗?
然后跟对方约定好,放学后在学校后门的马路边等,我得亲自看看病人情况,才敢乱来。
这些年,承蒙本人学生以及一些疑似传销人员的朋友们的艺术性的表达,我已经对某些现实层面产生了令人头痛的影响。我极其努力地想维持住人类的基本形象,可糟糕的是,我那个异于常人的头脑,时不时要冒出一点“神光”,但我从来无心惊吓人类,保持距离实在不是我自暴自弃,而是完全对你负责。
于是第一次在马路上见到雪峰。穿了衣服,是个男性,道理上表情应该悲伤一点,不过我实在也没有注意到。因为今天的主角是车内的病人。所以其他人都不在我研究范围之内。有没有随从我竟也记不得了。见到他母亲,昏迷中,脉现厥阴,肝腹水。
无疑这是本人业余从医以来看过最严重的一位患者。估计没有三个月的生命了吧。先得解决病人肝腹水带来的负担。于是小心翼翼抄了仲圣的十枣汤给雪峰,早晨少量服用观察,到中午应该会排泄。果然。然后扶阳回逆,生死但凭造化了。
对于我来讲,根本还谈不上什么医术,如果有时运气比较好,治好了某个小病,那完全是上天奖励我内心里那段纯洁无染的心性罢了,绝对的不讲回报,不计名闻;如果完全没有把病给治好,那完全也是不足为奇,完全都在情理之中。学中医,有时候等于是防身。
很不幸地,她母亲没有熬过那年年度,好像是在秋天已经结束,冬天铺天盖地的时候,她的母亲完成了最后一道考题,交卷离场了。
雪峰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告诉我母亲的去世,并感谢我在她母亲最后阶段的生命中减轻了她的痛苦。同时还让学生带了一串佛珠给我,表示谢意。
当时我倒觉得,这个人的生命是有温度的。在大多数人的一生中,从世界获得的永远比赠予别人的要多。只有极少数人,他们在各自不同的历史时空内发挥永恒的光芒,不停给予,不停燃烧,直到这些光芒,照见五蕴皆空,照破生死烦恼,终究成长为星系里最耀眼的恒星。所以,当我们还是一颗行星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感恩,哪怕是天地间一阵和风的吹拂,一场细雨的滋养,平平凡凡平平静静的每一个时刻,得来得都异常珍贵。感恩使人谦卑。
我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甚至根本无从改变现实,雪峰的念念不忘,让我看到了一种生命的真诚与温暖。别人的赐予又往往令我惭愧,我总害怕自己辜负这种赐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崇高品行往往看不出一个人的修养,反倒是三杯两盏淡酒,周年全无大事的时候,最能够瞥见一个人的胸怀。
如果人生拥有足够的预见性的话,有些不宜接触的人,没有接触最好就永远别再接触。世界上也有这样四种缘分,一种叫:相见时难别亦难;第二种叫相见时易别更易;第三种叫相见时易难脱手;第四种叫相见时难搞游戏。第一种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的好因缘,第二种是萍水相逢没心没肺的偶遇,第三种是莫名其妙侯门一入深似海的意外,第四种是穷追不舍一旦得到就始乱终弃。然而比如像我,相见自然是容易的,不排队,不摇号,不竞标,业务范围宽泛,除了提供陪聊陪耍陪吃喝等普通娱乐活动,还能提供专业的封建迷信各种具体知识,同时疯得自然神得任性,具有鲜明的观赏价值,不管是毒害某个个体或者陷害一个群体,我都显示出极强的酸碱性,是您自我毁灭以及毁灭亲戚朋友的最佳选择。一旦复发,基本很难治疗。
隔三差五的和雪峰往来两条短信,基本是关于佛教的。这些年逢人必成主讲,于是吹牛功夫,已经到了把炉子都烧青了的地步了,普通凡人,基本束手就擒。
就这样,学舍开始上课后,雪峰自然就是常客。本来学舍男众就少,因为男性和女性相比,上当受骗的几率往往低,所以我们学舍的生态符合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每周五,雪峰要从区县或自己驾车,或坐长途来捧我的场,我们相见日少,基本上对他的生活从来不能关心。去年学舍年会前几天,突然接到雪峰一条信息,他新婚的妻子孕期出了状况,孩子不能相保。突然有那么一刻,觉得关心他很不够,虽然有些状况非我能力之范围,但竟然连他妻子怀孕这个事情都不知道,得知竟成噩耗。结果,年会他照常来了,照常给我们唱歌。
这些年来,无端得到了很多朋友真诚的关心,甚至觉得谢谢这样的话没有办法表达我内在的感激,可言语有尽,终于只能说出谢谢罢了,其他修饰都容易掩盖我同样真诚的感恩。雪峰在内,大家遇到些特别的食物,总会悉心特备一份给我。大家都希望我多吃一些,或者大家难免会担忧这个讲台上的人别说着说着就断了气,吓死人。其实若这么容易以这个方式死,是功夫,也是福报。叶曼先生曾说她将来希望就死在讲台上,大家为她持佛号。她说自己活103岁,果然是在103岁的年龄上走掉了,但没能死在讲台上,我来努个力。
雪峰常说想跟我学医,其实并不是我看不上他这个学生,是我确实老实交代,中医我自己都在小学水平上,实在不敢好为人师。这是很老实的话,我可以跟雪峰共同进步一起学习,实在不敢称师的。
今年夏秋的天气阴晴风雨比较随性,突然而至,猝不及防。学舍不集中学习的数月来,同雪峰相见日稀,偶尔会收到他一则讯息,看到已经过了数个时辰,有时要回的信息一多,竟有因此石沉大海漏掉回复他的。不过,他的生命是有温度的,不需我那些言不及义的话语,凭借那样的温度,他亦能徒步穿越过一生命运里的每一片沼泽与荒寒。
学舍第一次年会,雪峰登台为大家唱歌,竟然不知道他还学有专长。早年时雪峰问我是不是要出家专门修行,佛门历来都是是非之地,并不比红尘简单,过去生你早就出家修行过,临终前同你作最后的交流,你说原来世间法圆满,出世间法当下圆满,而出世专修出世法,纵使出世法圆满,仍请再来圆满世法,孔夫子竟然不比释迦差多少呢!
峰回路转,瑞雪满山,经年的积雪发酵为次年的春水,滋养润泽昌隆天地,让你来证明,红尘里有人始终有春天的温度,有瑞雪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