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都看到自己的成绩了吧。”上课后,语文老师走进了教室。
“看看自己的试卷,有什么地方能够改进的。我就不明白了,我都这么帮你们了,怎么还有同学作文会打三十来分。”语文老师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只有宋安鸿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班上的其他同学。
宋安鸿看了一眼陈筠,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语文老师。就连宋安鸿从侧面看着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里都发毛,真不知道语文老师看了心里怎么想。
“老师,我有问题。”陈筠突然收起了目光,举手示意老师。他的声音很大,引起了全班同学的注意。
“你的问题就是不听老师的话。陈筠,你以为自己的作文写的很厉害是吗,告诉你,我看到你的第一段就没再往下看了,看完第一段我就知道你作文能得多少分了!”语文老师似乎早知道陈筠要问他这个问题,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连串的回答,还没等陈筠问,就抢先了陈筠一步。他的语气有些强硬,似是有些生气,同学也不再嬉皮笑脸,班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老师您厉害,光看第一段就知道我的作文多少分了?怕是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也没有您这样的本领。我就想知道我写的哪里有问题,还是就是因为没按照你的作文写,你给我这么点分。”同学都没想到,陈筠在班上竟然直接把透题这件事挑明了说。
“哪有问题?你写的哪都有问题!你别跟我犟,自己去好好反省。”话还没说完,陈筠拿着自己的试卷走已经出了教室,站到了教室外面。
同学们没料到陈筠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就是谁有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敢这么做啊,他的行为恐怕在这个班,在这个学校都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学生,学校之前似乎是极少,在老师的记忆里,从他来这所学校近十年,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陈筠的行为也给宋安鸿吓了一跳。
“咱们不管他,咱们继续上课!”刘老师很不耐烦,显然这件事给他气得够呛。
下课后,学校还是按照以往的传统,发下了这次考试年级同学写的优秀范文和反面范例。陈筠刚一走回教室,他发现同学们的眼光不太一样。当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时,正在看反面范例的宋安鸿一下子抽走了陈筠座子上的那张反面范例。
“怎么了?”陈筠意识到不对。连忙把那张范纸抢过来。宋安鸿脸色铁青。
抢过来后,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错误范例下面一行,是陈筠再熟悉不过的作文题目,那就是他的题目。本就在气头上的他此时大脑除了充斥的愤怒,就没剩下什么了。
陈筠抓起那张试卷,转身朝教室外走去,班上同学都吓傻了,没有敢说话的,只有宋安鸿拦着陈筠。
“老陈你别冲动,过去了也别冲动。这个可以理论。”宋安鸿开始语无伦次。
“没事,我知道。”陈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径直向年级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是全级的所有老师,不只有语文老师,还有数理化等其他科目的老师。
陈筠拿着那张印着自己作文的反面范例,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很是喧闹,因为是下课,有同学在问问题,有老师在聊天。
陈筠很用力的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故意引起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
“咱们级部的语文老师,没有经过同学的同意,就把同学写的作文作为反面教材印给全年级的同学看,这就是咱们学校老师的作风吗?”陈筠说的很大声,来势汹汹。办公室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傻眼了。
整间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原本正在给学生讲题的其他科目的老师,也没有发出声音。陈筠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语文老师那张呆住的脸。
陈筠反问道。“不经你们的同意,把你们老师的学习报告印刷给全年级的同学看,目的是增强学生的作文水平,你们乐意?”
“我要维护我的权利,你们把你们发出去的东西收回去!学生有学生的样子,前提是你们老师们要做好榜样。我只希望老师们为了提高成绩,还有些底线!”说完,陈筠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里依然鸦雀无声了好一会。级长的脸色铁青,他自己也是个语文老师,教陈筠他们隔壁班。
陈筠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看了一眼级长,级长最先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默。
“那个,吕洋,你去叫课代表通知一下,把那东西收回来。”
“嗯,好。”
“真收吗?”办公室里的另一个语文老师不确定地问。
级长先是没回答他,整理着办公桌上的资料,想了一会,才说。“收吧,这么做的确有问题,最起码也要告诉学生一生,征求同意。”
见级长觉得周围学生多,有些不愿意回答,老师们也都不再问,等着上课学生离开办公室。马上,办公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只是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课间足有二十分钟,下一节有课的老师开始准备上课的资料,而下节没课的老师,则感受着这课间的漫长,都想等着这课间结束,学生们都各自回去上课之后,激烈地讨论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各班收到通知后都开始往回收刚发下去的范例,收的数量差不多时,就由课代表拿到办公室去给各自的老师。陈筠回到教室,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同学们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都不敢说话,宋安鸿也没说话,只是疑惑陈筠是怎么做到的。
办公室里,各个班的老师都在整理着自己班级收回来的作文范例,有的已经被同学做了批注。
上课了,办公室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
“孔级长,这个学生,有点过分了吧。拿学生的作文当范文,这办法咱们学校都用了多少年了,也没见之前的学生有什么意见。”一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小声说,看着孔级长的脸色。
“没人提出意见不代表就没有问题,有没有问题你一个语文老师还分辨不出来吗?就像他说的,把你们的学习报告印给全校师生看你们愿意吗?”
那个年轻的老师不敢再说话,办公室里气氛像死一般的宁静。
孔级长看了看陈筠班的语文老师。
“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很特别的学生?”
刘老师点头。“是啊,我说的就是他。之前按照你说的,全级都把作文题目透露下去了,也都把咱们一起编的提纲放下去了,可那个学生就是没按咱们的提纲来。”
“那,他写得怎么样?”级长问。
“写的不错。”刘老师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扣题扣的不准,乍一看写的很好,但是到后面一细看,有些跑题了。”
“这么多年了,年年都有发反面作文,他还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这不对的。”级长叹了口气。“这回还真是看见新鲜事儿了。”
“是啊,这孩子脾气冲,倔强得很。但是我之前细细地看过了他的文章,写的挺有深度,相对于他现在的年记,有些超前了。”刘老师接着说。
“哈哈哈,我来咱们学校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一个特别的,他这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哈哈哈。”刚还拉着张脸的级长突然就笑了,办公室里老师揪着的心才一下子放下来。
“级长,遇着个另类,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刘老师问。
“你呢,这是你的学生,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级长反问。
“我,我开心。说实话我就喜欢这种特别的,但是他这种特别的,以后可能会有改卷的老师喜欢,但是我怕更多的老师会觉得这样的文章难以理解,显得和别的学生的文章很不合群,他这样风险很大。”
“别说你我普普通通的语文教师了,放眼到现在社会上的作家,哪个文章是合群的?我跟你说,就是那些作家小时候写作文啊,那也都是不合群的。合群的人能成作家吗?”级长笑了笑。“我跟你说,我就认识一个作家,是以前我在青海当记者的时候我的一个同事。他就说过他初中的时候写了一篇奇烂无比的作文,那篇作文有多烂,在他们初中一直当了十多年的反面教材,估计你现在到他们初中都还有老师手里有他那篇作文呢,你能相信?可他后来出版了十几本书,还拿了百花文学奖呢。就那个。”
“笔名新城是吧,孔级你都说过八百遍了。”办公室的老师几乎异口同声。
“对对对,新城,你们怎么都知道呢,我说过那么多回吗?”
老师们都摇了摇头。也不知这级长是在炫耀他那个当了作家的朋友,还是在夸赞陈筠也是那样的人,或者两种情绪都有吧,反正,他们早都习惯了。
隐约感觉话题让级长给扯远了,刘老师回过神开始面对现实。
“是,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他以后在全市同考上吃亏吗,要是全市同考上吃吃亏也就算了,这要是不巧在高考吃亏,你说,咱们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孔级长想了想。“这就得看你了,如何磨了他的锐气,却不磨了他的性子。学生一跟,就跟咱们三年,这是个长远工作。”
“好,我以后会想想怎么换个方法,既让他学会应试,又不磨灭他的个性。”
多少个性都在高考中被磨灭了,能够保持最初的样子一直度过人生最关键几年的人又有几个呢?显然,口头说说容易,真要达到,以他刘老师的能力,恐怕比登天还难。
另一边,教室内,上的是数学课。数学是陈筠最好的科目,他这次正好是全班第三,考的题他都会,就是最后一题算错了数。所以数学课他也没怎么听。只是拿着一张课代表漏收的他的那篇作文在那仔细的看。不得不说,看着打印出来的字,确实比看他自己写的字要舒服多了。
其实刚刚去办公室找老师理论完全是因为老师没经他的同意就把他的作文印给大家看,但是,刚刚他只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范例上的内容。现在他无意中看到漏收的这一张,发现自己的作文上面满是批注,在作文下面还有好长一段小字。
陈筠仔细看了看,批注不是同学批上去的,是发下来就已经印上去的。小字也是。看来这些批注和小字都是老师作的。
陈筠继续往下看,越看越入迷。语文老师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看了第一段就草草打分了。
相反,他感觉语文老师对他的那篇文章分析得比他自己写的还要透彻,每一条横线划着的地方,在陈筠细细品味过后都是有问题的,这就导致看完过后才感觉自己的这篇文章错漏百出。
再加上最后那段小字,是老师关于这篇文章是否跑题的分析,当目光扫过一个一个字,到最后一个的句号时,陈筠恍然大悟,他猛地抬起头,桌上的水杯差点被他碰翻在地上。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
最后那几行小字,让陈筠心服口服。或许是刚才陈筠自己的不满,暂时蒙蔽了他的思想,让他没能冷静思考分析自己写的作文和题目之间的关系。
看来真的是自己的问题,这么一看,自己的文章确实跑题了,拿那么一点分不过分。
看来他错怪刘老师了。虽说学校把他的作文那样印出来也是不对,但是自己是否也不应该像刚才那样闹呢。陈筠越想就越过意不去。
下课后,同学们又开始议论起老师把范文收上去的事情。
“哎,老陈,你是怎么做到的。”宋安鸿悄声问。
“唉,阿鸿。刚刚我想了一节课,又看了一眼我自己的作文,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
“怎么了?”
“这么点分是我的问题,老师说的有道理。”
“这。。。。。。这么快就妥协了?不行啊老陈,咱们得斗争到底。”
陈筠转头看了看宋安鸿傻乎乎的样子,笑了一下。
“你看我像是知难而退的人吗?这次真是我的问题。唉,咱们不讨论了,我都嫌丢人。”
宋安鸿反应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刚才还要闹的天昏地暗,这怎么突然就柳暗花明了呢?这么多天的相处宋安鸿也了解了,陈筠的性格绝不是屈服的性格,不到心服口服,绝不会认错,可,这。。。。。。
宋安鸿默默伸出了拇指。“你牛,我佩服你。”
后面的日子不用多说,陈筠自然是很听语文老师的话。这在同学们看来很是奇怪,但是在语文老师,陈筠还有宋安鸿看来是必然的事。陈筠在空闲之余偶尔还会有感而发,写写诗,写写歌,巧的是语文老师也酷爱写诗,两个人甚至私下里还成了诗友,关系很是融洽。同学们不明白,当初在教室里差点吵起来的老师和学生,为何后来成为了谈笑融洽的挚友,虽不明白,但却是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