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事情要从去摩洛哥前的一场饭局开始。那晚微信观鸟群的网友聚在一起吃饭,其中一位鸟友讲起他驻外在科威特时从市场上买到了一只受伤法老雕鸮,如何给雕鸮养伤,如何把它变成宠物,甚至同吃同睡,最后放归荒野的故事,听得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唏嘘。本来去摩洛哥观鸟法老雕鸮就在目标鸟种之列,这么一听,更是列为目标鸟种之中的目标鸟种,不看到誓不罢休。
准备
摩洛哥作为欧洲人的后花园,有观鸟人寻找北非特有鸟种的经典路线。https://www.cloudbirders.com/tripreport 上各个年份月份不同区域的观鸟报告:
听起来可以让鸟导失业了,但实际上,有经纬度的报告最新的也只是到2015年,鸟况年年月月都有变化,真到了地点按图索骥难免有刻舟求剑的感觉。但是自己独自努力找到目标鸟种的巨大喜悦,一直是我个人观鸟过程中最享受的时刻,这种享受远远超过了跟团,跟鸟导时增加 lifer 时的快乐。最终我带着四年前的鸟点记录,出发了。
一寻
到达摩洛哥第四天,经过碧海,雪山,闹市,终于来到了东部的戈壁滩。按照几份之前的报告,这里有法老雕鸮繁殖。这是一条山洪冲出的河道,雕鸮的巢应该就是河的对岸。如果遇到当地小朋友,他们可能爬到对面的悬崖把雕鸮赶出,有一次他们甚至从雕鸮巢里揪出来一只小鸮。我不知道经过这样的骚扰,雕鸮父母是否还能坚持在这里抚育下一代。
没有小朋友,只有两位阿拉伯装束的妇女在干涸的河谷中踟蹰前行。
双筒望远镜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对面悬崖下一些崖面有白色的鸟屎印迹,表明确实有大型鸟类曾在此栖息。
虽然看过法老雕鸮的生境照和照片,没有亲眼所见就无法确定自己到底需要观察哪里。仔细的扫过每一条岩缝,每一处白色鸟屎的上方,没有。走两步换一个角度再看,依然没有。脚边的悬崖下有胡萝卜嘴的沙雀在蹦蹦跳跳,稍远处有岩燕贴着悬崖急速飞行,再远处一对黑鵖在追逐求偶。当静静的观察时,这个看起来毫无生机的河谷充满了生命。但是依然没有法老雕鸮。
也许是我运气不佳,或者水平不到,或者更可能的是观鸟人的影响导致其放弃了繁殖地。没关系,还有两个鸟点。
二寻
若干小时车程,经过了一系列月球地貌之后,我接近了第二个法老雕鸮的鸟点。报告里只给了一个经纬度,等我弃车爬到悬崖边,我才意识到我走错了方向,因为我来到了悬崖的上方,如果有雕鸮的话,它们也只会在我脚下。一只赤狐被我惊起,边走边回头观察我,毛茸茸的大耳朵在阳关下熠熠发光。
这里的地貌不同于我所见过的任何地貌,黑色的巨大岩石从地面倾斜抬升足有百米,破碎的纹理宛若凝固的岩浆。到很后来我才意识到这里是电影 007:幽灵党里坏人总部所在地所谓的陨石坑 Gara Medouar。
这时我发现悬崖下有两个人一辆车,其中一人还扛着单筒望远镜。也是找雕鸮的,果然没有来错地方。
迅速回车绕道悬崖下方,开始和观鸟人搭讪:
Looking for pharaoh eagle owl? 你们也是找法老雕鸮吗
其中一个本地人样子的回道:
没,我们在找地中海隼(Lanner Falcon)
另一个欧美哥们扛着单筒,脸色铁青,对我不理不睬。我正在犹豫是否跟上去看隼,这时他们开始对着悬崖边指指点点,似乎找到目标。果然,有两只中等大小的猛禽不知什么时候落在我刚才站立的悬崖边上。虽然觉得欧美大哥对我态度不佳,但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找他去蹭单筒,刚说完能不能从单筒瞅一眼,大哥竹筒倒豆般开始抱怨:
你刚才在崖顶表演的不错啊,如果不是最终还是看到了鸟,我肯定跟你没完
原来有这么一出,我又不知道你在找隼。赶紧解释,大哥看到目标鸟,心旷神怡,也不计前嫌,和我唠了起来,并慷慨的让我从单筒里观看。单筒中的地中海隼纤毫毕现,比我400mm的头拍出来的要强百倍。还是要入单筒啊,我心下感慨。
那个本地人也过来介绍说自己是本地鸟导,让我打开谷歌地图,挪到一处三面悬崖的位置,标记了个位置说”这里,法老雕鸮,稳!“当时心下狂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时我的心已经飞到新得到的鸟点,但是不忘初心,依然把这一片悬崖的缝隙扫过一边,果然什么都没有。
三寻
离落日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决定再搏一次,去鸟导给的鸟点碰碰运气,这时我才发现鸟导给的点其实就是之前功课标记的第三个鸟点,原来并没有多出新的信息,但至少确认了我携带的四年前的鸟点记录。到达的时候,夕阳已经把崖壁映的血红,当地的小孩在崖顶观看落日,趁着还有光,我用双筒把三面悬崖都扫视了一遍,看起来雕鸮能够容身的裂缝并没有很多,没有雕鸮。再扫一遍,依然空空。当落日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我期待雕鸮会飞起觅食,然而依然没有。我有些沮丧的走回汽车,难道鸟导忽悠我?
回到撒哈拉沙丘入住酒店,吃晚饭的时候意外发现美国大哥和鸟导也下榻在这里。鸟导听说我没有找到雕鸮,也很困惑,特意从手机里翻出他拍的环境照,并指出雕鸮睡觉具体的石缝,这时我才意识到雕鸮和石缝相比,无论是大小还是颜色,并非能够一眼看出。看来还是低估了找雕鸮的难度,要是有个十个人的观鸟团,大概也不需要这么折腾了。天顶璀璨的银河渐渐显现,我想也许这次见不到法老雕鸮了。
荒漠麻雀
第二天去找荒漠麻雀,两个多小时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沙漠腹地看到个影子,也算加新成功。但第三天在酒店附近看日出的时候突然听到和家麻雀不太一样的叫声,寻声而去,只见一雄一雌两只荒漠麻雀正在一处荒废的沙漠营地筑巢。踏破铁鞋终觅到,转眼已然成菜鸟。
这似乎是观鸟里的铁律,轻易不加新,但一旦加新,这鸟就会反复在你眼前出现。不过,这多少恢复了一点我对个人鸟运的信心,我决定在离开撒哈拉沙丘前,按照鸟导给的环境照最后再去尝试一下法老雕鸮。
四寻
到达第三个鸟点的时候已然中午,北非沙漠的正午阳光刺痛人的眼睛,我再一次用双筒仔细观察鸟导照片里的那条缝隙,换一个角度再看,没有。旁边那个缝隙开口需要走一段距离才能看到,那就走,还是没有。心渐渐凉了,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小孩骑着自行车慢慢接近。心中突然燃起一丝希望,我猜他知道我要找猫头鹰,想要帮我来挣一些外快。我故作矜持的扭过头,继续观察悬崖。
小孩:Bonjour!
我:“Bonjour!”
小孩:”Hibou?“,同时用手指了指悬崖,张开双臂做飞翔状。
我:“Oui,oui.”,同时抑制住心中的狂喜。
小孩:“!()&……(%#……@!&……@#$#%, hibou.”,指了指我一直观察的缝隙。
我:”Non“,并递给他望远镜。
小孩接过望远镜,”!……&¥%@*(!“,然后摇了摇头,又开始往其他的缝隙观察,过了一会,放下镜子开始摇头。
我的心又开始凉了,看来今天雕鸮还是不在家。
小孩指了指悬崖底部,开始往上爬。巨大的悬崖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风化,在基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坡,我这时才意识到似乎有个很大的裂缝需要爬到沙坡的顶部才能观看到,难道在那里?以前的报告,鸟导从来没有提过要爬这个沙坡啊。
沙坡非常的陡,45度那么陡,需要踩深一些才能勉强前行,鞋里不停的灌进滚烫的沙子,渐渐我感觉自己似乎踩在两个沙丘上,一个在鞋里,一个在鞋外。即使如此,到后来我也无法追上小孩,因为基本上往上走一步就会往下滑一步,甚至两步。小孩非常贴心,他扔了一些石块,让我踩着借力,但也无济于事。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块长成贝壳样子的石头
化石!!!
我贪婪的把它捡起揣进兜中。
不行,这样肯定爬不上去。举目四望,旁边的沙坡上大块的碎石更多,也许更容易借力。小孩此时也无法爬到坡顶,我俩相互对视,同时决定转换阵地。俩人愉快的坐着从几十米高的沙坡滑下,换了一条道重新来过。
10分钟之后,我气喘吁吁的爬到坡顶,这里并没有很好的立足之地,需要把脚埋在沙中才能站稳,迫不及待的朝那个缝隙看去。我的心狂跳起来,似乎有个不太一样的东西在石缝底部的石头上。拿起望远镜:
法老雕鸮!!!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没有找到它。这个缝隙的底部只有在特定的高度才能看到,它的开口对着侧面,无法从地面看到,而且还对着一块巨石,即使找对角度,太低或者太近的话也是看不到的。太狡猾了!
我在望远镜里贪婪的看着,享受着本次摩洛哥行目前为止最大的喜悦。沙土色的猫头鹰扭着头躲避着阳光一动不动,不肯给我正脸。小孩发出声音想吵醒它被我轻轻的阻止了。
10分钟后,小孩拿着他应得的报酬愉快的骑着脚踏车离开了,我则回到车旁拍下最后一张生境照。
法老雕鸮,我们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