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是真的。就比如捡垃圾的会施舍给要饭的，搬砖的会心疼扛水泥的……
我绝对也是贫穷的，这样我只能住在城中村的密集建筑群里。我的邻居大抵也都是贫穷的，所以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近到我楼下的三口之家，晚上吃的什么，我不用看，闻就能闻到；近到隔壁的小情侣一晚上要做几次爱，不用看，听就能听到。
那么，什么要用眼睛看的呢？
就是对面的那个女人，这样说吧，我们的距离近到，她洗澡的时候，我站在厨房里，不用望远镜，只用耳朵上挂着的近视镜，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下垂的乳房，还有她两腿之间的浓密的体毛。
这样近的距离，先前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知道，我的厨房离她的卫生间的距离只有两米不到的长度，可是就在昨天，我出来撒尿，猝不及防地发现，原来我和对面那个女人的距离如此的近，近到可以不用穿衣服的这种程度。
这个女人穿衣的时候，我是见过的——很丑，很丑。所以，当她赤身裸体地沐浴在灯光和温水中的时候，我没有一丝丝的惊喜，反而巨大恐惧像对面黑色的乳晕一样，刺激着我的眼睛，笼罩着我的身体，尿也就没有了。我贼一样地逃回卧室，关上门，拉上窗帘，尽管外面的温度很高，可是坐在床上的我，还是冷，冷到直冒热汗。
在我狭小的卧室里，风扇死命地转着，灯光奄奄一息地亮着。就在我坐的床的不远处，有一个破旧不堪的电脑桌，桌子上有一个我供奉的蟾蜍，母亲说，它能带来财富。于是，我就买了一个回来，每天烧香磕头。可是，如今我没有发财，却看到和它一样丑的女人在洗澡，这真是丧气啊……
“当，当，当……”有敲门声，似乎是我的门在响，也似乎不是，毕竟我和邻居之间的距离很近。“当，当，当……”我确定了，这是我的门在响。我一下就跳了起来，关了灯还有风扇。黑暗中，我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我想此刻，我不在家。可敲门声却丝毫不理会我的情绪，“当当”地越响越大声。啊，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我必须要面对，但是单凭我一个人，还是没有勇气去开门的，于是，我拿起电脑桌上的那个蟾蜍，抱在怀里，吸了几口气后，才走了出去。
刷着绿色油漆的、薄薄的金属门被我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就是对面刚才光着乳房和屁股洗澡的女人。不过此刻，她已经有衣服在身上了，而且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灰色鸭子的玩偶。灯光下，这个玩偶太丑了，和她的脸一样的丑，和我怀里的蟾蜍一样的丑。
这样丑陋的模样，让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我只能转回头，跑了几步一个跳跃，就跳出窗户，此时窗户与地面的距离，足够锁了我的性命。
再见吧，这丑陋的一切……
可，我没有死，而被摔成了一只丑陋的蟾蜍。此刻，我蹲在一口枯井里，抬头向上，用眼睛测量井底与地面的距离，还没有测量完，我却看到了一整片的天空。
啊，这天空是属于我一个人，哈哈！对，这是我的天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哈哈……
就在我无比兴奋的时候，突然我的天空里面出现一只白色的天鹅，太美丽了啊！美丽到它侵略了我的天空，我都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高兴。而且，只有了一个瞬间，我就爱上它，还没有来得及表白，天鹅就飞走了，只留下一根洁白的羽毛，还有一枚天鹅蛋。我看着面前的这两样东西，说不上兴奋，还是悲伤。
反正，我是没有办法跳出这口井去寻找天鹅的，那么，我只能闻着天鹅羽毛的香味，守望着天鹅蛋。当羽毛的香味快要消失的时候，蛋壳破碎了。我一眼不眨地看着，期待着，结果里面出来了一个灰不溜几的鸭子，丑到死。
啊……
“你不是天鹅，对不对？”错愕中，我大声问了一句。
“你偷看，我洗澡了对不对？”这丑鸭子，抬着黄不拉几的嘴，反问了我一句。
这……
从此以后，我就和这只丑鸭子一起生活在了井底。这鸭子实在是太丑了，直接导致我赖以生存的昆虫都不敢靠近我这里了，于是，我越来越饿，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求生的欲望让我爆发了。我张开大嘴，一口就咬在丑陋鸭子长长的脖颈上，越来越用力。丑鸭子定然也是对生命有着无限的渴望，所以它挣扎了起来，翅膀用力地拍在我的身上，很疼，很疼。我终于耐不住这疼痛了，于是松开了嘴，这鸭子顺势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我留着口水，看着它，突然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这丑鸭子，飞出井口后，就变成了天鹅。它落在井口，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说：“你这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吗？”说完，它就又飞了起来，消失在我的天空里。
啊，不，我的天鹅，我的天鹅！
我在井底，急得蹦了起来，而且蹦得很高。就在我担心会掉下去，会被这么长的距离给摔死的时候，我被一双手给接住了。接着我被这双手给抱进怀里，然后，我看到刷着绿色油漆的、薄薄的铁门打开了。再然后，我看了那只丑陋的鸭子，丑陋的鸭子也看到了我，它问我：“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我，我没有，偷看啊，是你没穿衣服，我……”
“啪”我的脸上挨了一个巴掌，然后那个抱着丑鸭子的女人开始大喊大叫了起来，她说，我臭不要脸，偷看她洗澡；还说我是癞蛤蟆，她是天鹅……
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就反过头，从卧室的窗台，跳了下去，窗户与地面的距离，足够要了我的命。
我想，我与美好之间的距离，也足够要了我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