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卷起被雨打湿的裤管,满意地欣赏着这片位于市郊的人工湿地,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澈透亮,水边的青草安静地散发着甜甜的味道,随着视野的铺展,远处的城市和这片世外桃源连接在一起。
三年前,政府开始投资建设这片湿地,时至今日已将近完工,此时整个湖水的面积大约有上万平方米。岸边已经建起了诸多的长廊,可以进一步的伸向湖的中央。站在栏杆边,可以清楚的看见水草中成群结队的鱼儿,这水中的精灵,矫健的背影,让心灵顿时也柔软了起来,就那么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灵魂定格在湖面上,身心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鱼儿们在水里蹿来蹿去,忽然让我想到了古人小石潭记的经典诗句,“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这里的鱼儿也是“无所依”,但却不止“百许头”了,他们丝毫不警惕我的靠近,在我看来,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寂静的氛围中,他穿着墨绿色的长袖,悄悄地出现在我的旁边,带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两侧垂下的布遮住了耳朵。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纺车轮(就是钓鱼竿上收线的一个配件),橡胶鞋轻轻地踏在木板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猫。他在回廊上缓慢的推进着,锐利的眼神在水草中徘徊,耐心搜索着水草中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的几次,我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看到一次次地将带线的钢钉射入水中,然后用纺车轮的线把钢钉拉回来,从水中提起的,是那个闪着银光的空荡荡的钢钉。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捕获了猎物,我才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我终于明白他那看似无趣的重复,实则蕴藏杀机,他是一个猎人。
线被拉直了,在水里转圈,他一边放线,一边收线,这是一场拉锯战。最后,一条肥硕的鲤鱼,在几经挣扎后,被他提出了水面。
旁边有人羡慕的笑着说:“这个家伙估计要有四斤多重”说着便要凑上前去一探究竟,的确是一个可以让人大饱口福的家伙,我只能用肥美来形容它,旁边避雨的人纷纷朝这里看来,有几个小孩激动的拍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此时那个鲤鱼的身体被洞穿,已无生还的可能。在近岸的木板上做着有气无力的翻动,上下闭合的嘴透露着一种生的渴望!这是它的最后时刻。猎物到手了,但猎人却十分平静,而且还做了一个遮挡的动作。他向对面不远处坐在电车上的人做了一个手势,第一次没看见,又做了一次。骑电车的那个人迅速的赶到,两人笑着商量了几句,一转眼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了。
水中是一群惊慌失措的鱼儿和刚刚泛起的几朵淤泥。河岸边是鲤鱼刚刚留下的几滩水迹和几片鱼鳞,阳光出来了,一切有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我看到他们今晚的餐桌上,两个人的筷子上鲜美洁白的鱼肉。他们两个满足的味蕾,以及两人碰杯窃喜的表情。我弯腰放下了我的裤管,让裤子干的快一点。
当我再次向前,我看到了禁止捕鱼的牌子。一时间,羞耻和愤怒涌上了我的脸颊。我竟然亲眼目睹那样的行为,虽然我对鱼儿的生命感到惋惜,可我也为他捕鱼的高超技术所折服。我知道我们这个社会有猎杀的需求,所以我也就默认了。此时我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旁观者。
制订的这样的规则,公园管理者有他们的考虑。可是在游客眼里,远不及一顿可口美味的鱼肉来得更为实际。那些在一旁观看的成年人,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或许已经有人想跃跃一试了。
他们在这里带走了一条鱼,同时带走的,是这个社会制度的基石,利益不断的驱使有人要充当猎人的角色,这些人在一味的索取这个社会的底线。而留给子孙的,却是一道千疮百孔的道德之墙。
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猎人,或许我们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