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2日。
“哐当,哐当,哐当…”
漫长的时间里,列车穿透厚厚的黑暗而来,在我身边停下。
朝后看了看,背后无人,也无光。
在黑暗里颠簸,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木然着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满车死寂,就连呼吸都失去了声音。时间在这诡异中仿佛成了混沌,没有长短,没有距离,过去和现在都像在同一时刻发生,重叠,反复。
我开始在车厢里不安地走动,手指时不时弹下车窗玻璃,发出沉闷低响。最后手指敲地生疼,声音却越来越模糊——我是要,消失了吗?
生理的求生欲让我挣扎,然而无意间看到母亲脸孔的时候,我又笑着放弃了——老妈啊,好累呢,不是吗?
前方终于有了一丝光亮进入视线,然后慢慢炽烈,刺眼。“轰”,列车咆哮着冲出黑暗,隧洞口像择人而噬的深渊在身后远去,然后在一片花海中醒来——那片花海在母亲将要离开前,我梦到过。呼…
像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喘着粗气,肺里因为极度缺氧产生了窒息感。满头大汗,浑身无力。呼吸平息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咽喉和扁桃体同时发炎了,闭着眼睛迷离地想到:我是不是得基孔肯雅热?
遮光窗帘被阳台上的风掀起了一角,阳光恰好落在眼角,对应着昏迷中见到的那一线明亮。
我知道,我活过来了。
看了看时间,11:34分。
给老婆发个信息,想想又算了,免得她担心。
放下手机,趴在床上失去了所有念头,纯粹的像个孩子。
阳光和风住满的屋子,音乐如水般流淌,平静而安稳,治愈着残缺的情绪,安抚着疲惫的灵魂。在网上点了盒专门治疗咽喉肿痛和扁桃体发炎的蒲地蓝消炎片,按照最大剂量服下,然后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两天,
彻底痊愈已是8月5日,老婆说高原缺氧少喝酒,昌都温差变化大,晚上盖好被子。我乖巧地回应着,淡淡温柔在胸口流淌,温暖而美好。
命运给了一次警告,母亲给了一次救赎。而妻子,给了半生依靠。出去理了个发,洗了衣服洗了澡,倒了杯温白开。把家里所有的窗户打开,让风来,让情绪走,什么都不想,听着歌,在窗前坐了整个下午。
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我们孤独的很纯粹。
不言不语,不玩手机,也什么都不想,可能眼前看着哪里的风景好就会一直盯着看,也可能哪个地方路过的风多一些就会一直坐在那里。朋友的来电看了下也没接,铃声响到自然熄灭。我知道他一定会问你在干嘛,晚上出来喝点,好久没见了。
好像失去了同这个世界的所有关联,这三天时间,我细细梳理着情绪——初醒时候的绝望,瘫软在床的无力,病痛的无法入睡的烦闷,恢复时候的喜悦,痊愈后的平静。
当我终于不再为过去纠结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如我大病初愈的身体一般干净利索。走了一路,终于看到了一丛野花。老杨笑着说,来,黄哥帮我照张相。我隔老远选了个不偏不倚的角度闪了两张,然后低头看着那丛其实不怎么显眼的野花,迎风摇摆。
那丛仿佛映照在内心深处的绚烂,含蓄而奔放,内敛而炽烈。是对生活的热爱,是对过去的怀念,是对现在的鼓励,也是对将来的期许。一往无前么?哪怕前路漫漫,哪怕会头破血流?是的,那也,一往无前!
老杨的声音又老远传来:黄哥,照的咋样,我要不要再摆个姿势?
我说可以,这一次我选了连拍。
风很大,我也跟了好远。对了,关于昏迷中的梦,还没有讲完。
冲出黑暗的刹那,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粉色花海,列车穿行其间,不知其宽阔,也不知其年月。这一路从平原到高山,从过去到现在,从繁花开遍到秋叶落尽,故事里都是你的笑和你的,好。
可惜啊,写不了你这短短六十八年的序,也结不了陪伴我这14975天的,尾。
可是啊,想你了,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