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前写落下了好多天的《简容》,写不出来。在网上乱逛,看到一人写自己儿时的家,周日的后半晌,一家人在院子里各做各的事,院子里有天井,有大枣树,光阴静静流走,日子甜美安详。
我的思绪就飘到了北方,北方的人家里是不是家家户户有这样一个院子,前院后院,种了果树,屋檐下,挂了玉米和辣椒,等着秋风将它们吹干,寒霜将它们一次又一次淬炼?
我只去过一个北方大学同学的家里,她家里就有这样一个院子。
去的时候是国庆,同学邀我去她家玩,我欣然答应了。
坐上火车,到达陕西西安,再换上汽车,车里松松地载了几个人,往她家的方向驶去。
车开了一两个小时,一路上车辆稀少,水泥马路笔直宽敞,驶上半天才见到另一辆车。
到了她家才发现,原来是一处农家院子,前院里有高大的柿子树,青色黄色的柿子,点缀在厚重的树叶里,跟树枝一起轻摇慢曳。树身上,有几挂金黄的玉米垂吊下来。
屋檐下,也同样挂了黄灿灿的玉米棒,还有一簇簇火红的辣椒串,将灰色底调的院子装扮得十分灵动。
到达同学家正值下午,暖暖的夕阳从前院一侧的矮墙斜斜射过来,给大半个院子镀上金色的余晖。光波在泥土地上,柿子树上,院门上,黄玉米和红辣椒上流转跳跃,整个院子美得像幅超写实油画。
后院,也有几棵柿子树,还有一排杂屋和厕所。后院更加宽广,住在这里,绝无压抑感。
同学家的门口往右拐,是一条笔直的水泥马路,那时候看起来觉得很宽阔,马路一眼望不到头,就那样直直地戳到天边,最后缩成一个消失的小点。
马路两旁的白杨树,整齐排列。路的另一边,是连绵的麦田,麦浪起伏。
这是身为南方人的我,第一次来到北方的人家里近距离接触,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很美。
我在南方的家,搬了好几次,都没有独立的院子,仅有的一次,是住进了一个大杂院般,四户人家共同使用的一个后院。
后院临河,有一大片斜坡地,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向下延伸的台阶,伸进河里。方便大家洗衣洗碗。那时候的河水还很清澈,每年夏天,街上的孩子们会蜂拥到河里洗澡。
台阶两边的泥土地,被大人们开垦几块菜地出来,种上青菜,韭菜,葱等。
在地的高处,接近屋后门的地方,还有一个平滑的洗衣台,和一口水井。
后院没什么果树,只有几棵高高的,没什么价值的苦楝树。夏天时,知了在树上叫得昏天暗地,秋天则落了一地的枯叶,各家轮流打扫。
这样说起来,后院简直乏善可陈。
只不过,后院很热闹,有着世间最凡俗的烟火气。四户人家,早上轮流上厕所,我们只有一个厕所,下午轮流在洗衣台洗衣服,妇人们时常边干活边高声谈笑,聊天,教训孩子,男人们笑吟吟听着,偶尔插几句话。
日子就这样在家长里短中度过去了。
后来,院子和房子抵挡不住时代改革的大军,面临着分售的局面。几百平方的房子被三四户人家买去,院子终于分崩离析。买主们各自建起高墙围起自家的土地,院子里原来的四户人家,也都散落在天涯。
我们再也没有了共同的后院,有的只是格子般支离破碎压抑的房子,和房子天井里四角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