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光

一个人的生命能够被什么东西所点亮?有人会说是思想,也有人会说是爱。其实不管回答什么,都无所谓对错。我们有着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着不同的万水千山,而那些感动过我们的,支持着我们的,给我们照亮道路的自然也不会是一模一样的。要我说,我的生命啊,是被书籍点亮的。这句话,乍一看,很不真诚。和“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之类的名言警句一样,我们都认为它最适合存在的地方是小学生的语文试卷。但是我相信那些真正读过万卷书的人对于这句话是存着虔诚之心的。

我读的书不算多,也做不到引经据典,各种知识信手拈来,说得别人云里雾里,满脸都是钦佩。但是书籍带给人的眼界,高度和没有边界的幻想,是每一个读书人在合上最后一页的时候都能触碰到的。书籍给了囿于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的我们一个机会,暂时放下朝九晚五的日常,去上阵杀敌,去浪迹天涯,去感受想要经历的一切。而书店就是那样一个出售神奇任意门的魔法商店。

我还年幼的时候,这个小城能让家长们放心把孩子放一天的地方就只有学校和新华书店。于是,每到假期,一个个还没有柜台高的小豆芽也和往常上学一样,天天呆在书店里看书,等待着傍晚父母们来接。小学的时候,我能看得懂的书也不多,看腻了淘气包马小跳的时候会拿一些那时候觉得是大人才应该看的书来看。印象最深的是拼音也没学好的自己磕磕绊绊囫囵地看完了聊斋志异。那时候书店还小,没有专门辟出来用于阅读的地方,甚至连椅子也没有。每当假期进书店就能发现满地的小萝卜头,有的蹲在书柜旁,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走过,只顾着自己看书,连头也不抬。

后来长大些,那颗迫切地想要摆脱父母的管束的心在苏醒。新华书店不仅仅是开始长大的少年们被迫买各种参考书和试卷的地方,更是一个窥视外面的世界和那些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生命的窗口。每天放学后,我和好友总是偷偷带着零食,坐在书店的角落里看最爱的游记和小说,偶尔谈论学校的琐事。看得心潮澎湃的时候不知道许下过多少的天真誓言。我们说过要去西藏转佛塔,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说要像主角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永远在一起。每一天都是简单的流水账,后来我们都一笑置之的秘密和青春,大概被我们经常坐的那块地板细细碎碎地好好收藏着吧。

现在,我们这一代已经依稀有了大人的模样,书店也从原来解放街上的梧桐树荫掩盖下的店面搬到了更为宽敞明亮的地方。记得第一次和好友去新址的时候,我看着空旷的楼梯,笑着对她说:这么空旷我还有点不习惯。不高的书柜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书,旁边摆放的桌椅让人能够随时舒适地坐下细品。只是我转了一圈,也只看见几个明显是上了年纪的人在看书,不多的几个小朋友到处疯跑着。我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没看几页就觉得索然无味。看着好友漫不经心地玩手机,我突然想起了那些假期里满地的萝卜头,想起那时候低头看书酸痛的脖颈,想起那些高高的我够不到的书柜。

孩子长大后会忘记以前看过的故事,但是故事教会他的,都在他身上刻下了印记。我不太清楚我究竟以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大人,也许还会坚持空闲时间看书,也许仅仅只会浏览一些娱乐八卦。不管怎样,书店在我生命里布下的那道光,就像老店前透过梧桐树叶洒下的光芒,虽然若隐若现,但一直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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