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双价值小贵的皮鞋,买时好好的,回来穿略略有些大,不怎么合脚,心有遗憾,如果搁置那儿,可又是一种浪费!
正暗自纠结间,忽然想起母亲曾给我一沓鞋垫,不如拿出来试着垫里面,看看咋样?似乎有些大,手伸进去一压,平平整整,刚好!试脚一穿,不大不小,正合适!上面绵密的针脚有那么一点点凸感,走路的过程,恰好给予足底以按摩,既舒适又保健,鞋垫还会很好地吸纳脚汗,使鞋内保持足够的舒适与干燥!
关键时刻,还是母亲想的周到,不由地暗暗感激母亲。母亲己八十岁了,每天总闲不下来,没事的时候总是把我们不穿的衣服裁下来。用面粉打成糨糊,在吃饭的方桌上抹一层糨糊贴一层布,贴个三四层后,放在阳台上晾干(小时侯,老记得母亲贴在墙上),干透之后揭下来,按照我们穿鞋的号码裁成一双一双的鞋垫,再在上面糊一层白布,凉干后就抽空在上面纳花样,妈妈戴上她的老花镜,搬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一针一线地纳,一行一行细密的针脚在母亲枯干的手下流泄出来,均匀繁密,上下行的针脚均匀错开,名曰:投门。
我们当地的风俗,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在箱子里要放鞋垫,美其名曰“压箱子底”,其实是到了婆家摆在鲜艳的被子上供人瞻览,
估计是想让婆家的人欣赏新娘的手艺如何精湛,所以女孩子出嫁前都要积攒几十双花鞋垫,图案美丽复杂,有莲花石榴的,有百鸟朝凤的,也有富贵牡丹的,总之,各色图案不一而足,而且纳成的图案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这样的鞋垫纳起来难度很大,手边配有各色丝线,纳鞋垫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纳鞋垫前要净手,防止手出汗把鞋垫弄脏了,更有精心的,纳鞋垫的时候垫一张净手帕,生怕纳完的鞋垫弄脏了就没法见人了,而且绝对不能入水洗的,洗过之后颜色会褪色,是绝对拿不到人前的。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缠着母亲让她教我纳鞋垫,大约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暑假,妈妈经不住我的纠缠,终于给我糊了一双鞋垫,上面用圆珠笔细致的画了小格子,我只需在每个小格子里纳上“x”,而且用一色线纳,这是没有任何难度的。然后教我学会用顶针,我就试着一针一线的纳,我发现看似简单的活儿,在母亲那里一针一线是那么样的简单轻巧,好像在玩儿一样,但是到了我的手里就笨拙不堪,怎么也玩不转,一会儿手出汗了滑得难受,一会儿针死劲啦戳不进去,也可能是年幼的我手劲儿不足,不一会儿一不小心针刺得我的手血流不止,不得已把手放在嘴里把血吮干,心里懊恼不堪,看看别人的胜利果实,心里羡慕的不行!一般纳鞋垫的时候,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会坐在一起,比一比看谁纳得快,比一比谁纳出来的鞋垫更漂亮,然后坐在那里一边闲谈一边纳鞋垫儿,既显干活又是闲聊,也是蛮惬意的一件事儿。能闲的时候也经常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儿坐一堆儿,手里做着活儿,嘴里唠着嗑儿,东家长西家短,日子就在这样的时间里溜走了。
可是作为小孩子的我终究是没有耐力的,过了不多长时间,我对这种细致而繁琐的活感到厌烦了,那只鞋垫只纳了三分之一,就再也不想干了,最终也没有纳成,把它束之高搁了,大概母亲也觉得我不是做女红的料,也没有再强逼我把它完成。至于那只鞋垫的后续命运,已记不清楚了,大概母亲觉得浪费了可惜,抽空续着把它纳完了,这是我人生中纳的第一双鞋垫,也是最后一双鞋垫。大约自己觉得自己也不是做女红的料,朦朦胧胧中觉得读书要比干这活有趣的多,后来就专心读书学习了。记得我出嫁的时候,也是要摆花鞋垫的,有妈妈姐姐帮我纳的,也有我从街上掏钱买来凑数的,一双一双之间用白线缝住,一连排的花鞋垫摆在被子上,煞是美观,也是婚嫁时不可或缺的一景。
而今几十年过去了,结婚的人家,不再像以前一样摆那么多的花鞋垫,只是象征性地摆几双,做个样子就成,现在的女孩子哪里还有闲心闲情在那里纳鞋垫呀,大部分女孩子是不会纳的,现在脚上穿的鞋图的是一个轻巧美丽,还怕鞋垫把鞋撑变形了。而男人的鞋垫儿,满大街卖的很多,也有很多防汗防臭的功能鞋垫,再加上纳的花鞋垫太费时费工,现代人的生活节奏那么快,哪有闲心坐在那里俩鞋垫儿呀!
我几次叮嘱母亲,不用再纳鞋垫了,太费事啦,不划算,需要的话掏钱买几双,简单省事儿。可是母亲笑着说:“我给自己找点事干打发时间,省的一天没事老无聊,更何况我还能废物加以利用呢!”我们不用的旧衣服,妈妈觉得扔了着实可惜,所以就想办法把它利用起来,不知何时母亲竟做了一摞又一摞的鞋垫,给我们一家用一个袋子装起来,我竟然不晓得母亲是什么时候弄清我们的鞋子尺码的,反正母亲给我和我老公的鞋垫都挺合脚的,细心的母亲呀,总是让我们心生愧疚!作为儿女我们都太粗心了,忽略母亲太久太久了。
写到这里我仿佛又看见阳台上坐在小凳子上的身影,腰微微躬着,带着黑框的老花镜,满头花白的头发,就着阳光,坐在那里一针一线专注地纳着,不时拿起来对着光端详端详,脸上似乎微含笑意……
谨以此文献给我勤劳一生的母亲,希望普天下的母亲都能平安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