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朝觐
承天宫坐落于西京的东北。每日五更时分群臣由承天宫的承天门步入,经过龙尾道,直抵宣政殿向皇帝陛下朝觐议事。此时大殿正中的皇帝宝座,在初阳的照耀下,更是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忽然殿门大开,但见一位年老的太监左手手持着拂尘,右手搀扶着一位身穿黄袍鬓发斑白的老者缓步步入殿中。那老者来到玉阶台跟前,眼望御座,出了一会儿神,向那位年老的太监叹道:“朕坐这把龙椅一坐已是四十年有余,时光真是催人老,”说着,缓缓地走向御座,坐了下来。那年老的太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当即坐定,仍旧沉默地站在一旁侍奉着。
这位端坐在宝座鬓发斑白的黄袍老者姓李,名惇。正是大凉的第六代皇帝。他身后的那位太监则是他最倚为宠信的内侍冯干。
李凉皇朝自太祖皇帝立国、太宗皇帝拓边,传至当朝皇帝已历六世。虽有过动乱但在李惇的治理下,朝廷渐渐欣欣向荣,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达到盛世的顶峰。此时的李惇年过七旬,治国自是是力不从心,但对于治国之权仍是不肯放手。自从罢黜李林甫,便提拔柳忠邦为宰辅,又升任柳光进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柳光进深受李惇的恩宠,又是贵妃柳韫的亲哥哥,所以在朝中倍得倚重。他又因与柳忠邦同姓,便叙为兄弟。柳忠邦因读书不多,一遇到朝廷的难事便登临柳光进的府上前去请教,柳光进居然也不嫌厌烦,为其出谋划策。二人的交情愈发得深厚,
一时柳光进便更是得意,从此他连太子李竑诜全不放在眼中,事事争锋相对,自此朝廷之中分成两派,两派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朝政由两派轮流把持,不过政事却处理得井井有条。
朝臣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此刻,那冯干向殿中的沙漏瞧了一眼,但见流沙渗出,刻度指向卯时。于是上前两步,说道:“皇上,该传文武百官上朝了。”
李惇听了微微地点了点头。只见冯干又上前走了两步,左手拂尘轻轻一扫,便向殿外嚷道:“皇上口谕,宣文武大臣上朝觐见。”
文武大臣一听霎时惊醒,手持笏板走上大殿,向皇帝陛下三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皇上笑道:“众位爱卿平身。”众臣齐声道:“谢皇上。”说着才敢站起身来,各依官级地位大小分站金阶台下两旁。
文武百官中位居前列的是宰相柳忠邦,太子李竑诜,柳光进。太傅萧华以及四品以上的官僚大员。
李惇在殿中朗声道:“众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呢?”他一面说着,一面不出声色地向文武大臣打量了一番。
话一出口,只见车骑将军柳光进向外迈了两步,躬身说道:“臣柳光进启奏陛下,中尉前锋将军李舒达前月出征剑南收降卫辰部落,于昨日率大军凯旋还朝,今在殿外恭候宣召。
李惇听了甚是欣喜,向冯干悄声道:“宣。”冯干一听,心下明白,左手手执拂尘,上前走了两步,宣道:“传中尉前锋将军李舒达上殿。”
众臣一听,面面相觑。半晌只见一老将军身披铠甲,缓缓走上殿前,单膝跪拜道:“臣中尉前锋将军李舒达觐见皇帝陛下。”李惇挥挥手,笑道:“爱卿平身。”
李舒达拱手行了一礼,向皇帝说道:“谢陛下。”说着,站起身来,退至一旁。
李惇道:“此次平叛,爱卿你得胜还朝,实是可喜可贺。对了,卫辰部落国那边有何动静呢?”
李舒达拱手行礼道:“启禀皇上,卫辰部落已给臣击败,不敢再犯我大凉,今已退回卫辰部落境内。”
李惇听到这里,顿时龙颜大悦,笑道:“好,李舒达将军扬我大凉雄风,振我大凉国威,朕定会嘉奖。”
李舒达叩首道:“谢皇上。不过,臣忧心的是大凉的东疆。”
李惇一听,心里颇感诧异,惊道:“铁弗、突厥不是让仇璟打败了,还有何事可忧?”
李舒达上前走了两步,陈奏道:“不过,臣近来听闻仇璟在范阳大肆招降铁弗降卒,扩充兵马。有图谋不轨之举,皇上不可不防啊。”
柳光进与仇璟旧时有怨,此时见李舒达义正言辞地弹劾仇璟,当即站出身上谏道:“李将军说得极是,臣柳光进也曾在由范阳送往西京的铁弗降卒的口中得知仇璟在范阳、河东,平卢三镇招降归附我朝的铁弗降卒不计其数。皇上,仇璟此举直是有不臣之心。”
李惇站起身来,走到玉阶台下,眼光向柳光进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而后向李竑诜瞧去,问道:“亨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呢?”李竑诜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回禀父皇,此事事关大凉社稷,亨儿岂可妄加断言,还请父皇自行决断。”李惇沉默了半晌,又向群臣打量了一番,正色地说道:仇璟招降铁弗投降之事朕也曾有过耳闻。不过,朕所听到的却跟李将军所说的真是天渊之别。”李舒达将军一惊,忙问道:“不知皇上是听何人所说?”李惇轻哼了一声,说道:“好,既然李卿家想知道那人是谁,那朕自当准奏。”说着,向冯干说道:“冯干,宣钟世良钟将军上殿。”
众臣一听,不禁骚动起来。顷刻,只见一位将军身披战甲,缓步走进殿中,众臣才收神敛色,竟也沉默不语了。那名将军向李惇叩首道:“臣钟世良觐见皇帝陛下。”
李惇道:“史将军,你告诉文武百官,仇璟将军最近在忙什么呢?”
钟世良拜首道:“启禀皇上,仇璟将军正以陛下的名义犒赏三军,至于扩充军马,乃是为了对付东北的铁弗,突厥的入侵,仇璟将军绝没有谋反之心。”李惇道:“史将军请起。”
钟世良道:“谢皇上。”说着,站起身来。只见李惇向群臣呵斥道:“仇璟将军功勋卓著,朕从未相信仇璟将军有过谋反之心,今后若有再议仇璟谋反者,朕定会交给仇璟从重论处。”李舒达苦劝道:“陛下,陛下。”他话还未说完,李惇听得不耐烦了,立时面生怒色,厉声道:“好了,李将军辛苦了。回京城的府邸好好歇息。”
李舒达拱手拜谢道:“老臣多谢皇上的隆恩,不过老臣担心卫辰部落北进,因此臣想三日之后离京赴西海,以防卫辰部落来犯。”李惇叹声道:“好,那就依李将军之意。”说着,他又轻挥了挥手,要他退下。
李舒达向皇帝回复了一礼,便快步走出宣政殿。方至殿外,只听殿内冯干朗声对众臣道:“退朝。”李舒达一听,顿时摇了摇头,又大步地朝前方走去。
下朝后,李竑诜去了东宫的丽正殿内。刚到东宫的丽正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他心下烦躁,当即推门而入。但见张春狐坐在梳妆台前,跟一帮侍女奴婢们说笑呢。
张春狐见李竑诜敛色阴沉,便知他是上朝因事生恼,忙屏退了侍女奴婢,独自一人迎上前去,道:“殿下,今日上朝一切顺利吗?”
李竑诜冷哼一声,道:“不过和往常一样。柳光进一直气势凌人跋扈嚣张,见到本宫仍是不参不拜,气得本宫牙根痒痒。真是可恨。说起来,真是可恶。
那殿下又跟他当场动气了?李竑诜摇了摇头:本宫身为一国储君,岂会跟他一般见识,做出有失礼仪的事。
张春狐道:“殿下这么说,臣妾就安心了。”半晌,又道:“臣妾今日听李静忠前来禀告,他说李舒达将军大破卫辰部落,又在今日上朝奏了仇璟谋反,不知父皇有没有问过殿下的意见。”
李竑诜摇了摇头,叹声道:“父皇倒是问过,不过本宫向父皇没有阐明自己的主张。”张春狐问道:父皇难得征询殿下的意见,殿下为何不说呢?
李竑诜轻哼一声,叹息道:“仇璟虽是从铁弗逃到我大凉的叛将,可他却深得父皇的宠信,何况他的结义兄弟钟世良今日奉旨入朝,在父皇面前替他不少美言,父皇也全都信以为真,本宫若是说他有不臣之心,父皇不但不会相信的。只怕反而疑心谋反的会是本宫,本宫反复思量,便没有在朝上陈说。”
张春狐走到他的身前,说道:“殿下这么做是明智之举,殿下眼下形势有变,你有何打算?”李竑诜道:本宫要培养自己的根基,:“可朝廷中的大臣不是归附柳光进,就是仇璟。本宫要的人是能帮我独挡一面,同时能帮本宫震慑住仇璟。若论能与仇璟比肩者唯有李舒达,可惜他太年老了,本宫一时也想到有合适的人选。”他说到这里,不禁心中有些沮丧。
张春狐见他有些失落,忙劝道:“殿下不必一时灰心,人选之事慢慢来。”李竑诜似是觉得倦了,便说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有事的话去找李静忠商量。”张春狐道:“臣妾遵命,臣妾告退。便转身走了。”李竑诜见他一走,便走进内室,躺倒床上,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