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声音又渐渐多起来了。
“地球世界?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你们是不是在骗人啊?”
“诶就是……我跟你们说啊,别想着我们家族多有钱来骗钱,做梦!”
“怎么能这么说话?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呢?大好机会啊……开拓新市场呢!你怎么跟猪人一样蠢?!”
“……”
“哎,走了走了!族长!”有人高声喊道,“下次这样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就不要随意放进来了!咱海家堂堂大家族,做慈善是好事,但毕竟不是孤儿院也不是什么小屁孩开玩笑的地方!”
族长抿着嘴,却没有出言阻止。
人群一哄而散。我呆呆地站起来。
一个离开的人撞到我的肩膀,低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又加快脚步走了。接着我看见Steve被Alex匆匆拉下台。我向着来时入口的方向望去,父亲正和我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对未知的好奇与破解谜团的急切迫使着我开口了:“父亲,等我一会。”
他愣了一会,微微点头,怕我看不清又猛地点了几下。
我迅速转身,艰难地穿过人流跑到台下,看见他们已经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走进了一条长廊。我跑起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心中只有他们和鞋在石英块上滑动的吱吱声。追上他们时我已经不知道跑了多远,我用力拍了一下男孩的肩,突然地停下来。他正在和那个穿斗篷的人讲话,疑惑地回头,看见我似乎被吓到了。
“有什么事情吗?”他整理了一下神态,顺势停在一个大厅门口,看了一眼右手边的Alex。
大厅的门半开着,我朝里面瞟了一眼,地面铺上了地毯,灯光明亮而柔和,可能有高级别的人物在里面。里面坐着不少人,都穿着斗篷。大门正对着的一个是一个背后有奇怪石圈的人,我见过,是祖母的。那个石圈很奇怪,我比划过,圈上每一个点到正中心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是巫师会议的大厅。
我说:“我想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穿斗篷的人打断我:“大巫师想见见你们。”
我不安地再向大厅里望去,祖母抬起头,看见我们,微微笑了笑。
“麻烦和大巫师说,我们先去见一个人,稍后就来,请她等等,抱歉。”Steve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拉着我往回走到一个岔路口,“应该是往这里走。”
路上我问起那个石圈。Steve说,那叫圆环。他说他们现在这个年龄数学有学一种叫作几何的东西,并说我可能对于这一类东西很有天赋。我很高兴,后来想想,他也不是什么数学专家,我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说不定只是在乱讲。
路的尽头是一扇铁门,应该是静思室。它在我眼里就是地牢,这还是在山里,用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仿佛收到什么命令,两个守门侍卫一句话没有问,其中之一给我们开了门,然后主动给我们引路,引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是表叔的儿子。
“你们好啊,又见面了。”他抬起头,微笑着向两人致意,看见我又和我打了个招呼,“看来小明你也什么都知道了吧。”
与我想象的在地牢里关了几天的罪犯不同,他坐在床边,很有精神。
我摇摇头,想起五岁那次,再对比他现在这种我觉得是笑面承迎的表现,不禁感到有些反胃。小明这个词让我觉得很不爽,就像是在叫阿猫阿狗。我看向右前方的房间角落:“并不。”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啊,那我告诉你吧。”他的手在空中比划,我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在空中游动,那是一个L形的东西,大小差不多能拿在手上。
“这叫‘枪’。”他把那个不存在的物体短的一端握在手里,食指一勾,整个人向后摇了摇,对着它不存在的长端吹了吹,眼神中满是赞许与向往。“你肯定没见过,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地球世界?”我大致能猜到了,所谓“枪”应该也是他们给的吧。
他有些诧异,旋即神色又恢复如初:“我应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这完完全全不是我们能发明的东西——他们远远比我们先进。他们那里像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他们的生活远远比我们精致。可是看看我们会什么呢?他们两个,你知道,他们一路上受的质疑可不少了吧?刚才你们开会也是这样吧,被嘲讽,对吧?”
他的语气开始带着一丝厌恶,用力锤了一下床。木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音被四壁反弹以后越过铁栏杆,消失在阴暗的角落。Steve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女孩似乎在沉思。
“他们什么都不懂!就为了那些屁点大的东西整天争来争去,看我拿了个先进装备给他们宣讲还帮他们解决问题,还看我不爽说什么我太幼稚拿这些还要讨论还给我没收了!幼稚的是他们!”
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但是被他压下来了,因此声音变得格外低沉。我默默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像贝壳一样缩着。
疯子。我想。我怕我什么时候做的惹他不高兴被打。
“你被他们关进来了,”我竭力表现出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尽管暗自在为他受到惩戒而高兴,而且我并不完全认同他的说法,“他们真可笑。”
他却突然显得格外平静,眼睛直视着我背后的一个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是自己想进来的。”他又甩甩头,一字一顿,“我很烦。”
说罢他闭上眼睛。
我回头,Steve和Alex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唯二会回答我问题的人已经走了,我已无话可说。
等我喘着气跑进会议大厅时,那里已经变得空荡荡。最终在车站找到了父亲,他关切又生气地质问我去了哪里,我只说去找了祖母。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只是发呆。父亲和祖母、碧玫和我的其他朋友们……我不完全认同他,周围的人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
可是他们确确实实对我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