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初倒在地上，雨水砸在他的脸上，发出吧嗒的响声。
他快要死了。末日里，死亡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林初用手遮住眼睛，可能是饿疯了，他竟然觉得哪怕现在过来一只丧尸，他都能够咬上一口。
“吧嗒。”
是脚步声，声音由远而近，一把红色的雨伞遮挡在头顶上空。
林初咽了咽口水，有点心慌。
雨伞下面有一只小丧尸正紧紧盯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双像狼一样发着绿光的眼睛。
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逃不掉。他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小丧尸蹲在地上，她的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碎花裙，正小心翼翼收好雨伞。
“噗。”林初笑出了声。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觉得这个小丧尸莫名有些可爱。
下一秒，林初笑不出来了。
小丧尸一口咬住他的腿，斜眼看着着他，似乎在报复他刚才嘲笑行为。
“啊啊啊。”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刺破天空，惊动了一群飞鸟。
2
林初抱着自己腿，还在抽咽着。
这年头被丧尸咬到真心痛啊。
“嗷嗷嗷。”小丧尸吼了三声，示意林初不许哭了，再哭就要把他吃掉。
林初委屈地看着小丧尸，“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
小丧尸显然被林初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惊到，她恐怕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不过……小丧尸垂下眼眸，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林初摸了摸自己肚子，唉声叹气道，“你看我现在这么瘦又受了伤，就算你吃了我，也不够塞牙缝是不是？不如你多弄点东西给我，这样我吃得胖胖的，你就可以一次吃个够。”
小丧尸认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林初想道，这个小丧尸好傻，挺容易被忽悠的，倒是比人类好太多。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靠不住。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一块东西砸到林初的头上，痛得他在地上翻滚，“痛痛痛，好痛。”
黑乎乎还硬邦邦的馒头滚落在他面前，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嗷嗷嗷。”小丧尸指着黑色馒头，示意林初可以吃。
林初抽了抽嘴，拒绝就餐。
“嗷嗷嗷。”
“不是我不吃，关键是这馒头又硬又黑，实在没法下嘴啊。”
“嗷嗷嗷。”
“别咬我啊，我吃，我吃还不行吗。”林初委屈得捡起馒头，啃了一口，味道勉强可以入口。
他快速啃着馒头，他知道在这末日还能吃到食物，有多么难得。
小丧尸蹲在他旁边，随着他咀嚼的动作流着口水。
林初看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又带了一丝没缘由的亲近。
“小丧尸，你叫什么啊？”
小丧尸呆呆看着他，保持着流口水的动作，嘴巴微微张着。
他忽然意识到丧尸是不能说话的，不由得有些尴尬，“对不起啊，我竟然忘了你不能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林初的错觉，总觉得小丧尸望着他的目光有些暗淡，像是星辰里骤然暗淡下来的行星。
那双眼睛，林初总觉得哪里见过。可是细想了一下，却又没什么头绪。他颠了颠手中馒头，咬了一大口说道，“星垂。”
林初眉目间神采飞扬，“星垂平野阔 ，月涌大江流。以后我就叫你星垂好了。”
那一瞬间，小丧尸眼中迸发出绚丽的光芒，像是漆黑夜里出现的漫天繁星，璀璨夺目，令人炫目。在那片星空里，林初看见了自己，小丧尸眼中温柔的自己。
他的眼角有些酸涩，自从他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后，他的内心深处似乎冰封了一样，只剩下寒冷。此时的自己却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小丧尸眨了眨眼睛，一口咬在林初腿上。
“啊啊啊。”某个鬼哭狼嚎声再度响起，吓到了一群游荡在荒郊野外的丧尸兄弟。
3
林初走在丧尸城的街上，周围是两排围观的群众，不过这群众有些特殊，都是密密麻麻的丧尸。
其中好几个丧尸妈妈抱着小丧尸对着他流口水，还嗷嗷嗷叫着。
林初感觉自己来到了菜市场，周围都是等着要买猪肉的人，而他就是那只等待被宰杀的猪。
他晃了晃被藤蔓绑住的双手，欲哭无泪对着走在前面的小丧尸喊道，“小星垂，我真的错了，我发誓再也不敢了，真的。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小丧尸晃了晃手中的绳子，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嗷嗷嗷。”
“我发誓再也不逃了。”林初说道。
林初没有想到丧尸晚上是不睡觉的。在他跑了还没半米的路程，就被小丧尸抓住。
他的腿上又多出了几个牙印。
林初唉声叹气了几声后，计划着明天晚上的逃跑路线。
小丧尸忽然很兴奋，拉着他往前跑。
林初发现周围的丧尸全都聚集在广场上。旁边一个被砍掉半个脑袋的丧尸，冲着他龇牙
咧嘴地笑。林初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挪到到小丧尸身边。
小丧尸冲着掉了半颗脑袋的丧尸嚎叫了几声，见对方畏缩往后退，这才摸了摸林初的脑袋，示意他要乖。
林初抽了抽嘴角，刚想吐槽一下小丧尸，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林初。”
涅琳看着他。
4
林初在遇到小丧尸之前还是个基地里的队长，拥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如果不是她的话……
“林大哥。林大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大小姐，你看清楚，我也被抓了。”林初抬起手腕，示意手上的藤条。
涅琳看着他，在确定林初无法救出她的时候，终于崩溃哭出声。她跪在地上浑身狼
狈不堪的身影，竟丝毫看不出当初高贵的女神范。
旁边是林初从小长大的好哥们，最后却和涅琳背叛了他。而现在他的尸体正在被丧尸们啃噬，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胃翻涌，一点也瞧不出当初志得意满的模样。
尸体渐渐被啃噬完，丧尸群向涅琳方向而去。
“星垂，解开这个。”
“嗷嗷嗷。”小丧尸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她还记得林初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她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故事里害了他的女人。
“虽然我恨她，也想过报复。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做到见死不救，解开它好不好，别让我讨厌你。”
“……”小丧尸沉默了一会儿，解开了绳索。
林初冲进了丧尸群，捡起地上的棍子狠命敲击着丧尸的头部，旁边掉了半颗头的丧尸冲着他的脖颈就要咬上去。
小丧尸忽然冲上来，替他挡住了攻击，和掉了半颗头的丧尸撕咬在一起。
林初一愣，在他眼中瘦弱不堪的小身躯，此时为了他和丧尸们决斗，他的心莫名刺痛。
他冲上前去帮助小丧尸。
小丧尸冲他嗷嗷嗷叫着，示意他赶快走。
“林大哥，趁丧尸们自己乱斗，我们快走。”涅琳拉着林初往外跑去。身后是小丧尸不断地嘶吼声。
林初觉得心有些隐隐难受。
他知道那只小丧尸特别胆小，明明是只丧尸，却比任何人都害怕孤独。小丧尸之所以留着他，大概是想有个陪伴。如果他离开的话，小丧尸会不会被其他丧尸咬死？
林初停下了脚步，身后嘶吼声消失了。小丧尸不会出事了吧？
“你走吧，这里差不多安全了，你回基地去吧。”
“你不回去吗？”
“我不是被你们赶走了么，怎么回去。”林初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往丧尸城走去。
涅琳一把拉住他，“你疯了，还想回去？”
“跟你没关系。”林初甩开她的手。这个时候他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惊喜看到小丧尸朝他飞奔而来，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跳了过来，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啊啊啊。”林初惨叫出声，脸上却流露着宠溺的笑容。
5
林初做完一天的活后，趁着天黑，跑去找小丧尸。
“星垂”，林初叫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丧尸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林初面前。
她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右边脸上的肉却被咬掉了好几块，几根白骨依稀可见。
林初有些心疼，要不是为了救他，小丧尸也不会变成这样。
那日他看见小丧尸被咬得全身肉都快没了，却还懵懵懂懂张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着依赖。他就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偷偷带着小丧尸远离人类地方生活，希望在他活着这些日子，小丧尸不会孤孤单单的。
涅琳复杂看着他说，“林初，你疯了。”
他看着涅琳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不然自己怎么会想到去和丧尸一起生活。
“嗷嗷嗷。”小丧尸不耐烦拍打着林初的肩膀。
“哎呀，小星垂，差点忘了你的生日礼物。”
林初不好意思从身后拿出一大盒用面粉做骨头，尽量把它做得像人类的肋骨。
小丧尸直勾勾地盯着林初手里的面粉骨头，狂流口水。
她迫不及待拿出一根骨头塞进嘴巴，又吐了出来，皱着眉头，嚎叫了半天，显然对林初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义愤填膺。
林初在旁边哈哈大笑。眼看小丧尸又要咬过来，他连忙把藏在背后的花递了过去，这是他用了所有工资去买折纸，花了几天时间折好。
小丧尸眼睛里闪耀出绚丽的光芒，像夏夜星空中美丽的繁星，一闪一闪的。她握着林初的左手，轻轻摇了摇，似乎在说谢谢。
林初满意地摸摸小丧尸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久以前就好像认识过她，如此熟悉又温暖的感觉。
“小星垂，你说我们是不是遇见过。不然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
“嗷嗷嗷。”小丧尸的眼睛亮闪闪发着光。
“真厚脸皮，还说我救过你。我可不记得救过你这么调皮的小丧尸。”
林初捏了捏小丧尸脸颊，无奈摇摇头。他没有注意到小丧尸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
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几声，林初尴尬摸着肚子，为了折这个花，他已经有一天没有吃饭了。
小丧尸盯着林初看了一会，视线在他的肚子上打了一下转。她转头蹬蹬地跑走，又快速跑过来，手里用树叶捧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馒头，边递给林初边用手拼命地比划着。
林初接过来，只觉得手心的馒头发烫，“我知道这是你自己做的，没有去偷别人的馒头。谢谢你”。
小丧尸满脸热切看着他，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林初看到她的手上烧伤了好几处，衣服也破了几个洞，明明比他小，却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
也许他可以多做点活，给小丧尸买一件新衣服。这件破破烂烂的碎花裙，也不知道被小丧尸穿了多久。
他迫不及待想要给小丧尸一个惊喜。
6
林初买了一件红色的格子裙，还没来得及送给小丧尸，便听到小丧尸被抓住的消息。
他急急忙忙跑去基地。
小丧尸被绑在木棒上，全身上下没有完好的地方。
涅琳拿着枪，对着小丧尸一枪一枪地打。
林初出奇得愤怒，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他握紧拳头，盯着涅琳，“为什么？我记得她没有伤害过你。”
“她是丧尸，我不能放任她危害人类。”
“你放屁，她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倒是你们，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
“林大哥，我看你是疯了，你留着它就是祸害。”
涅琳一枪打断了小丧尸的右手。
“你干什么！”林初上前挡在小丧尸面前。
“林大哥，你快让开。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都是这恶心丧尸害得。”
“打她的头。”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
林初下意识扑在小丧尸身前，子弹从他的胸前穿过。
小丧尸愣愣看着他。
还是那样呆呆的表情，傻乎乎的，可是谁让他喜欢她。蓦然，一张模糊的身在影脑海中慢慢清晰。
林初倒在地上，释然道，“原来是你呀，小丧尸。”
多年以前，林初还是个很穷的小少年，整天过着饱一餐饿一餐的日子。
他终于忍受不了饥饿，瘫倒在路边，却被耳边咿呀的声音吵醒，映入眼前是一个放大很多倍的馒头，尽管上面还沾着泥土，但是食物的香气一下子从他鼻孔穿进到胃部。他几乎来不及说声谢谢，近似狼吞虎咽般塞入嘴里。
“噗嗤。”耳边传来一声浅笑。
林初有些恼羞成怒地抬起头，却发现头顶上空的雨停了，一把红色的雨伞撑在上空。
林初眨了一下眼睛，看着伞下的小女孩，几乎感动得想说声谢谢。
却被对方凑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跌坐在地。
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笑嘻嘻冲着他做鬼脸。
“快快，就是那个小偷，快抓住她！”
一群人从他身后赶了过来。小女孩把雨伞往他手里一塞，急急忙忙地逃走。
“喂，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跑过？”
林初摇了摇头。
“呸，真是晦气。这年头，小孩子都开始做贼了。我好不容易买到的馒头，居然被抢了。等我抓到她，非扒了她的皮。”
林初望向小女孩的方向，只看到远处一片朦朦胧胧的雨雾。
“对不起，现在才想起来……你会不会怪我。”
小丧尸拼命摇头，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
她居然哭了。
她居然哭了。林初忽然想到他买给星垂的裙子，可惜无法亲眼见到她穿上。他看着她，像是把她印在心底。要是那时他叫住她，就好了。
7
天空下起了雨。
小丧尸愣愣看着林初，他死了么，怎么会。他才刚想起她，就这样没了。
她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音响彻天空，周围的丧尸像是接受到了召唤，全都往城中赶了过来来。
小丧尸挣断了绳索，冲向了涅琳，一把掐住她的喉咙。
“你……”
“你杀了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深不见底的绝望，一把折断她的脖颈。
她跪在林初的身旁，抚摸着他的脸颊。
“明明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你居然不记得了。”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为了活下去，每天都会去偷食物。大部分时候，她只能去跟流浪狗抢吃的。
那里的小孩经常欺负她，有一天一个少年冲过来，把那些欺负她的人都给打跑了，还给了她半个馒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年啃着剩下半个馒头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的眼睛像夏夜的星辰，熠熠生辉，特别是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绚丽的光芒。
少年忽然想道，“星垂。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不是很好听。”少年拍了拍手说道，“我叫林初，一如初见的初。”
从此林初这两个字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后来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发现他受伤倒在路边。
她偷了馒头给她，可是他却不记得她了。
再次相见，她已经是只丧尸。她只能假装不认识他，把他带回了她的地盘，却还是保护不了他。
其实她才是那个最穷的人。
她这辈子只遇到了这么一个人，她只想保护他。为什么这么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都说丧尸无法流眼泪，可是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往下坠落。
她抱着林初，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等人们看去，已经不见丧尸和林初的身影。
后来有人在荒野里看见过一只穿着红色格子裙的小丧尸，旁边是面容清秀的青年丧尸牵着她的手，那两只丧尸看起来似乎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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